柳月兒說柳十娘告訴我，這女人就是上月感染時疫並餓死在菜市那邊的那個。她死前是被人賣給了人牙子，然後又千辛萬苦從那裏跑出來的，所以心裏懷著巨大的怨氣，死後也不得瞑目，遂成了專門索命的疫鬼。又仍然記掛丈夫兒子，想要與他們相認，所以便還是以生前做豆腐營生的模樣出現，但那些豆腐除了給她丈夫孩子吃是沒事外，別的人吃了都必得疫病死掉。

插竹筷數雙，又雞血一碗，亦要蒸熟供上。

不過現在好了，機緣巧合那賣她的人牙子還在江都。許是她故意候著差役帶那人走過，才當著丈夫的面殺了他的，雖然她丈夫也未必能知道她的心思，但她心願這樣也算已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去投生?

我覺得心裏很難過，那女人死得這麽慘，她也因此害死了很多和她一樣悲慘的人，那些逃荒來江都的人，不過.....這樣的疫鬼在這樣的世道裏絕不止一個吧?我心裏這麽想，卻沒有再問什麽。

柳十娘這一次在這對父子以及疫鬼女人身上， 好像什麽也沒得到， 她更不可能幫助他們人鬼殊途的一家人再次團聚的，她一開始就很清楚，所以才一直冷眼旁觀的吧?在眼下這樣災荒的年代，人心的欲望有時候也渺小得這麽一無是處，她也就無法與之換取了。

我回去稟報了淩霄這些，淩霄點點頭，但沒有說起關於柳十娘，但是這個女人和豆腐讓他頗為關心：“難怪附近鎮上的人每年都會祭一回“豆腐菩薩”。大多人口中不說，但實際祖輩口中傳下的，那豆腐菩薩便是疫神，供品除香燭之外設三茶六酒，豆腐與鹽各一碟，三牲也均要整只，還用五斤以上的豬頭一個，熟而薦之上。”

我問他道：“師父，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她不是人。”

淩霄沈默一會說道：“知道。其實那個女人不願意進柳香館想必也知道柳十娘有兩把刷子，她拜托柳十娘，不願靠近孩子，也是因為怕自己怨氣太重傷了那孩子。”

“這女人也是個可憐人，不過既然您知道，那您不救那些逃荒的人。”

淩霄聽了把頭一偏：“哼，我又何必多事，命裏註定。”

“可，她害死了那麽多人，您也不去收了她。”

“又沒人請我，我幹嘛要多管閑事。”

小冉聽說之後也嘆著氣，我默默退出淩霄的房間，這柳十娘，雖說沒那麽簡單，倒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大事，唯一讓我想不通的是這一次死了這麽多人，鎮上人心惶惶，為何許鎮長沒有來請淩霄去瞧一瞧，估計是不想麻煩他。

第二天淩霄說要接著盯著柳十娘，其實說是盯著，每日也不過是讓我跟小冉去柳香館裏從早做到晚。不過女子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江都七八月間，藕風香荷鋪滿塘，水紅菱、雞頭米當新上市，街上每日都能看到推著板車賣這些生冷時鮮的小販。聽說，菱角還是那些池中自種的味佳，野生菱肉生脆，煮熟了卻不太粉。

柳月兒說：柳青街柳香館裏的柳十娘則擅烹一道鮮菱雞湯，整只小母雞、火腿熬出白湯，再放入剝殼菱肉，極其美味。裏面還加入了性平滋補的雞頭米，桃三娘說用防風熬出的藥水浸泡，就能保得經月不壞，一鬥雞頭米用防風四兩即可。

近來天氣著實炎熱，但小菩提河裏也長出不少荷葉浮蓮。附近一帶的小孩午間常去那水邊游戲，柳月兒也時常跟去，有時還能采到蓮蓬，摸到小螺。不過她從不下水，只是站在岸邊遠遠的看著。

柳月兒最近與一個小男孩玩的甚歡，竹枝兒巷中一戶林家，與柳月兒家相隔不遠，有個比柳月兒小三歲的弟弟，都叫他小豆的，因為他瘦小又生性怯弱，其他孩子就都不願意帶他玩，他平素也很少出門來，只愛待在家裏。後來他娘親沒了，爹很快又娶了個後娘，那後娘對他倒也不錯，還常常鼓動他出門]去玩。這個小男孩就是小豆。

我想起了小氣候，我和小胖也是這樣，到底多小呢！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時村外有口大水塘，有一次我到水中摸石頭，看見他獨自坐在水邊發楞，太陽光曬得他額頭都是汗，臉膛兒紅彤彤的，我便摘一片荷葉讓他頂在頭上:“擋著頭，別中暑了。

他接過葉子，見我還站在水裏，突然好像想到什麽，用荷葉捧起水來，朝我“嘩”地一潑。我反應過來也連忙用手劃水潑向他，他身上都濕了，一臉的水卻很開心地笑。

小豆子把柳月兒當成最可親的大姐姐，若去小菩提河邊玩就必定要叫上她。有時柳月兒摘了蓮蓬，也帶著他一塊兒把蓮蓬送去柳香館，柳十娘幫他們剝出蓮子並曬幹攢起來，待攢到約有半斤多了,就把它去皮、心，篩磨成粉後，和上糯米粉、冰糖，蒸出一小甑切糕來賣，或者直接給他們吃。

小豆子起初對生人都感到生疏畏懼，看見我總是想逃走，但似乎他對小冉很有好感，經常盯著小冉看。他看見柳十娘總不敢做聲，但第一次嘗到蓮子蒸糕後，對柳十娘再也不害怕，也親近起來了。

小冉說小豆子這孩子，有些奇特，不知為什麽就是感覺在哪裏見過他，我想小永也有這種感覺，不然他不會總盯著小冉看的。

這一日，店裏的夥計買回半簍子鮮雞頭米，柳十娘娘便讓柳月兒和小豆子一塊兒坐在核桃樹下剝。我和小冉坐在正對著柳香館大門的地方，能夠看的到核桃樹下的難得今天有風，這一行街道望去，滿眼都是楊柳翠綠，蔭涼絲絲拂動了生氣，柳月兒變戲法似得從衣袖中拿出一只小烏龜把烏龜，頭靠在核桃樹身上，看著烏龜在身邊溫暾地爬，慢慢地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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