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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谷底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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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楊桓帶著禁軍和五城兵馬司的人回到尚書府時, 府中已經恢覆了平靜, 楊桓走進大堂時,幾乎是所有人都帶著不同的情緒盯著他。

他們惶惶不安, 翹首以盼,期待著楊桓口中的結果。

小皇帝更是焦灼的看著楊桓,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終於沒有再楊桓身上看見血跡,心中還稍微平靜了一些, 甚至竊喜, 是不是楊桓最終沒有下令誅殺百裏策, 否則他衣裳上應該是有血跡的。

沈慶剛是急性子,他最先忍不住,開口問道:“丞相, 那亂臣賊子如何了?”

眾人皆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仔細將楊桓盯著, 之間夕陽的餘暉之下, 楊桓緩緩吐出這麽幾個字:“衛國奸細安平王,畏罪潛逃,於京郊墜崖自盡, 未留遺言。”

此話一出, 私下皆是抽氣聲, 小皇帝蘇炎氣憤難忍, 用力一拍椅子扶手便站了起來, 怒道:“丞相!你怎能不分青紅皂白便將人逼死!你連大理寺會審都沒過, 你怎地知道世子便是奸細?莫非是你擔心世子一家分了你的權勢,你便處處針對他們,如今世子死了,你可開心!”

楊桓便看著小皇帝這一張悲憤的臉,恍惚想起來,四年前先帝駕崩的時候,他都未曾這樣傷心。

自百裏策入京,楊桓心中便一直煩悶不堪。今日這些事情之後,累積的情緒終是忍無可忍,他一聲冷笑,便對小皇帝說道:“陛下,今日那百裏策可是自己承認他是安平王,難道陛下還想自己騙自己不成?方才微臣派人去搜鎮南王府,卻發現那府裏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一些看門的家丁,難道陛下還不明白?他分明是就料到今日有可能出事,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楊桓平日裏都是一副斯文君子的模樣,除了四年前蘇玉琳那事以外,他平日裏即便是遇事不順也很少這般疾言厲色。

小皇帝一時被鎮住了,他方才的那些怨氣與勇氣瞬間灰飛煙滅,眼中蓄起了清淚,仔細一看,還有些委屈。

楊桓卻怒意不減:“陛下,你只道微臣行事狠厲,可何嘗想過,微臣殫精竭慮,只為將奸細揪出,可陛下卻私下裏厭棄臣動了陛下的親信,教微臣如何不寒心!”

小皇帝不敢再與楊桓的目光直視,垂下了頭,像個被先生教訓了的學生一樣,他悶聲說道:“丞相說的是,朕以後定當任人唯賢,定好好聽取丞相的意見。”

楊桓絲毫沒覺得皇帝和自己這樣說話有何不妥,反正自四年前那件事之後,只要自己稍微動怒,小皇帝便會用這種方式哄自己消氣。

楊桓只輕輕“嗯”一聲,沒再理她,反而將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清璇的身上。

而在楊桓看不見的背後,沒人看見,小皇帝那低垂的眼神中已經全是憤恨與掙紮。

為什麽一次次都要被楊桓掐著脖子做決定?

這大商的天下,難道不姓蘇了麽?難道改姓楊了麽?

自己剛想要扶植旁的勢力,他竟然將旁人趕盡殺絕!殺雞儆猴嗎?自己就是那只雞嗎?

……

所有的人都未曾料到,今日小皇帝的這一番郁火,終將會在不遠的將來造成難以逆轉的危局。

楊桓解決了這一切的事情,心中便只剩下了對清璇的擔憂,他再也不顧及旁人的眼光,大步走到清璇面前,面上還又一路疾馳染上的塵土,他卻柔聲問道:“阿璇,你如何了,還難受麽?”

楊桓微微俯身問清璇這個問題,兩人四目相對,動作帶著自然的親昵,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一種占有欲極強的動作。

眾人皆知,定是百裏策沒了,楊丞相終於不再需要顧忌誰,他不再遮掩地宣誓占有權,同時在無聲的警告他人——別打清璇的註意。

清璇面皮薄,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終究還是不好意思的,她略微推了楊桓一把,紅著臉小聲說道:“我好好的,能有什麽事?。”

楊桓見她這幅小女兒的神態,覺得好笑,心說你慌什麽,你可是我楊桓的丞相夫人,就是再如何,難道還有人敢說三道四不成?

不過他終究是什麽都沒說,轉身吩咐道:“諸位今日也都累了,便先回去罷。將那支一路護著逆臣的錦衣衛送到大理寺去審,再派人去那山谷裏好好搜一搜,若是可能,將那逆臣的屍骨帶回來。”

楊桓心中到底是存疑了,雖說那萬丈深淵,跳下去必沒有生還的可能,可……可心頭總有些不安,活要見人,死還是要見一見屍的。

“再來些人將衛太子送到衛國去,還請陛下修國書一封,向衛王說明這其中的情況,料想他衛王理虧在先,也不會趁此機會挑什麽事端。”

眾人見楊桓發了話,連忙退了出去。這權貴們的爭權奪利,還是少參與為好。

待到大堂中終於只剩下沈家的人和楊桓了,楊桓才緩步走到沈慶剛面前,還沒來得及開口,沈慶剛便好像洞察了楊桓的心事一般,提前開了口:“丞相,你也看見了,小女每回大婚,都要出些事情,我們這做父母的實在是憂心,況且滿打滿算,璇兒今年不會十四歲,婚嫁之事,老夫實在是不想再提了。”

楊桓被沈慶剛堵了話,可偏偏又說不上什麽來反駁,只能強笑:“是,沈大人說的是。只是哪怕沈大人不高興,侄兒還是要講,侄兒已將一片真心交給了阿璇,只求能與她白頭偕老,餘生安穩,還請大人相信侄兒,從此必會護阿璇一生周全。”

沈慶剛盯著楊桓看了許久,楊桓便迎著他的目光,坦坦蕩蕩。

良久,沈慶剛終是緩緩說道:“今後的事情,今後再說罷。”

雖然沈慶剛仍冷著臉對楊桓,可楊桓卻敏銳的察覺了沈慶剛態度的松動,他竟然肯和自己談以後,竟然沒有全然的拒絕。

如此甚好。

**

當天晚上,京城的權貴幾乎無人入眠。

原先投靠百裏策的那一派,見百裏策已然身死,自己憂心忡忡,人人自危。有些慣會見風使舵的,連夜跑到丞相府,又是獻殷勤,又是表忠心,只求一條生路。

而楊桓那一派的,自是沾沾自喜。百裏策既死,跟隨他的那群人免不得要流放發配,空出來的那些官職,楊桓定是要給自己的人。到時候論功行賞,升官肯定是跑不掉的。

而沈家雖然有驚無險,可晚上沈老爺子卻思慮繁多,他頹然靠在椅子上,緩緩說道:“阿衡,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阿衡正是沈夫人的閨名,沈夫人見沈慶剛那個樣子,便知道他在憂心女兒的事情。

“你也莫要難過,今兒丞相不是說會護著阿璇的麽?你還擔心作甚?”

沈慶剛又嘆氣:“我今日忽然想起來,四年前我覺得阿璇與楊桓的親事甚好,畢竟他們從小兩小無猜,家世門第都相當,可卻出了那樣的事情出來。”

沈夫人停了手中的針線,靜靜看著沈慶剛,便聽見他又說:“因為那件事,我不喜楊桓,這次讓阿璇嫁給百裏策,更是有甩掉楊桓的意思,可今日又出了這件事!”

沈慶剛自責的說道:

“阿璇因為我,受了那樣多的委屈!上天為何對我兒不公,竟幾次三番的為難於她!”

沈夫人卻心平氣和,走到了沈慶剛身後替他揉肩,輕言細語道:“老爺何必自責?這變故是誰也預料不到的,不是還有俗語說道‘好事多磨’麽?再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瞧著,楊桓的確還不錯,他對我兒,其實是真心的。”

沈慶剛深閉著眼,也不知聽進去了沒,可皺著的眉頭,卻到底沒有舒展開來。

**

衛太子的靈柩到了衛國的那一天,舉國哀慟。

滿城素衣,舉國上下禁了酒樓花館,衛王下令,讓孫符進了皇陵,賜謚號“文平”。給盡了他身後的哀榮。

可這份哀榮背後,真正為這個衛太子哀慟的,只有鳳鸞宮的王後罷了。

王後哭哭啼啼地帶著人沖進了衛王的禦書房,哭訴道:“陛下!你的眼裏是不是只有你的長子!符兒究竟是怎麽去的,你難道不知道麽?要不是百裏策勾結了商國的丞相,符兒能死的這麽慘麽?陛下!”

“住口!策兒是朕的孩兒,他本名孫策,王後可莫要喊錯了。”

衛王出口的話語冰冷,竟沒有一絲體恤。他看著王後哭的梨花帶雨,卻忽然想起來,十幾年前,阿楚被這賤人逼到絕路苦苦等待自己的時候,是否可哭的這樣絕望?

突然就很不耐煩。

他揮揮手,敷衍說道:

“王後哭完了便下去罷,人死不能覆生,你還想想怎麽怎麽講後宮管好為好,免得言官參你不賢德。”

王後雙眼睜的大極了,淚水從眼中湧出來,她悲憤啼哭:“陛下,就算你不喜臣妾,難道就不顧及符兒麽?他可是你的親子啊!你則能冷漠如斯!”

衛王卻是一點點都不想再和王後啰嗦了,他喊道:“來人,將王後帶回鳳鸞宮好生休息!”

等到王後哀哀戚戚的啼哭聲慢慢消失在門外時,屏風後面才緩緩走出了個少年,這少年劍眉星目,長得與衛王神似。

衛王聽到了動靜,回頭看著他:

“今日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可有什麽想說的?”

少年卻抿唇一笑,淡淡說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若是趁此機會將外戚一把端掉,這不論是朝堂還是後宮,都能清凈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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