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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入v三合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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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風起雲湧, 晦暗不明。而世子立於窗邊, 一身的墨色,仿佛與窗外無邊的暗色融為一體。

鎮南王又是一聲輕咳, 莫名地就不敢看他如炬的眼神。他微微垂首, 說道:“其實我也並不想去摻和那些事情,我們在南疆, 韜光養晦,按原來的計劃, 不知有多好。這要是去了京城……”

鎮南王欲言又止, 面色糾結。

窗外疾風呼嘯,世子的黑發被吹的揚起,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扣著窗戶的邊緣,輕緩地將它合上。

“父親何必畏畏縮縮, ”少年聲色低沈,當他緩緩走近鎮南王時,男人明顯感受到了強大的壓迫感,他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少年勾唇一笑, 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一般, 止住了腳步。

“我鎮南王府在南疆韜光養晦了將近十年, 為何不可回京城?京城的水還不夠渾,我們去攪一攪, 不就可以摸魚了?”

少年的深邃的眼裏藏著一副傲氣, 眉鋒的一角暗含著無盡的威壓。

鎮南王的額頭已經出了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

這樣的場景, 若是再尋常的人家,定然是反常的。可在鎮南王府,那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王府上下有個公開的秘密,那就是鎮南王似乎有些“懼怕”自己的兒子。每次做什麽決定,最後必定是世子拍板。若是有些丫鬟小廝運氣不好,路過書房時,還能聽見世子訓斥鎮南王的聲響。

只是外人不知的是,這秘密之中,還有更深的一個秘密。

這個秘密深深的埋在鎮南王,世子,和鎮南王妃心裏。並時時刻刻壓迫著他們,提醒著他們自己的身份。

鎮南王緩了口氣,又說道:“那……盡快進京嗎?”

世子便微微垂了眼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了一小片陰影,他薄唇輕啟,淡聲說道:“盡快吧,一別經年,我倒是很想念京城了。”

鎮南王見他又轉了過去,背對著自己,便知道他生了倦意。他便悄悄退了出去,順道輕輕帶上了門。

仿佛難以抑制心頭的翻湧一般,少年覆又推開了窗子,任涼風攜雨拍在自己蒼白的面上,他喃喃道:“清璇,我要是沒算錯的話,你應該也十二歲了?”

少年的下巴的線條原本如刀削一般,俊氣中帶著一絲狠厲。可提到清璇的名字時,臉上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的溫柔,他淡笑著說:“三年前我遠在南疆,費力好大功夫把楊桓騙了過來,本以為此事能成,誰知道蘇玉琳那蠢貨加害於你,我不得不改變計劃,放了楊桓回去救你。”

少年又輕輕嘆氣,恍惚間想起三年前也是這樣的瓢潑大雨,他的探子冒雨報信,說長公主帶了禁軍圍住了尚書府,他便心知不好,讓楊桓帶兵回去。

“可惜最終也沒能救你回來,可見楊桓那廝根本就是個草包。”少年給自己倒了一杯清酒,淺嘗輒止:“我給了西南巫族一半的兵馬權,總算說動了他們的祭司給你做法,讓你又活了過來,清璇,你說我容易麽?”

少年又是淺笑:“罷了,你也未必領情。不過你相信我,這回我進京,是肯定要將你接回來的。楊桓護不了你,我才能護你一世周全。”

**

清璇不知自己被遠在南疆的世子惦記著,她現在玩心大起,只想知道蘇敏到底打了什麽主意。

隨著蘇敏越來越靠近碧松院,她也越來越緊張。這樣熱的天,她的指尖竟然還有些發顫。

清璇便默默搖搖頭,心說就你這心理素質還打別人主意呢,你看看你堂姐,三年前帶著禁軍抄我家的時候,那叫一個威風。要不是她命不好,染病死了,哪還有你什麽事。

走到碧松院大門前,蘇敏忽然站定了。她面色糾結,內心似乎掙紮得激烈。清璇便又側著腦袋打量著她,卻見她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般,咬著唇說道:“清璇妹妹,我忽然想起來下午還要伺候夫人喝藥,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我這就回去。”

她腳步匆匆,就想往回走,可她身後那個丫鬟卻不動聲色地拉著了她,笑道:“郡主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夫人下午的藥,不都是藍錦姐姐伺候麽?您能與清璇小姐和和氣氣的,夫人不知有多開心呢。”

這樣炎熱的天,蘇敏的小臉“刷”的就白了。

這個丫鬟是夫人派來的,她竟然威脅她!她特意咬著“夫人”這兩個字,就是在暗示,夫人的意思永遠不能違背!

清璇還怕事不夠亂,竟還抱著手臂,有些不耐煩:“那你到底是來還是不來呢?”

“清璇妹妹說笑了,既然都倒了門口,那還是進去吧。”

蘇敏一臉強笑,腳步卻是顫的。

走到了這一步,夫人還在背後盯著。若是半道回去,夫人必定勃然大怒,若是舍棄了自己,那丞相府便當真和自己沒有半分關系了。

可若是事成了……

蘇敏深深吸一口氣,其實無論怎樣,都已經不能回頭了啊。

蘇敏跟著清璇走進了碧松院。碧松院本是楊桓的院子,蘇敏到底是女兒家,清璇想了想,便將她領到了自己的臥房。

蘇敏環顧四周,才發現清璇當真是極為受寵的。

一路走來,碧松院裏的擺設大多簡譜,唯有清璇的這一間小屋,擺滿了可口的零嘴,玩具,雜書等等。房間內一改清淡的風格,全是精致華麗的物什,那上好的和田玉,不過也只是放在桌邊,給清璇當把玩的東西罷了。

原先便曉得清璇受寵,但踏入了這小屋,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清璇竟已經受寵道這個地步了。

偏生這個祖宗還沒有半點受寵的自覺。她招呼了蘇敏進來,還抱怨道:“這屋子到底是小了些,進來的人多了,便擠得慌。”

跟著蘇敏進來的丫鬟便默默擦掉了額頭的冷汗,心說你這還嫌棄屋子小?你曉不曉得,很多大丫鬟也只是和其他的丫鬟擠一間屋子?像你這樣獨住一間屋子,還有丫頭伺候你,已經是京城少有啊!

蘇敏孤註一擲,反而不如之前那樣緊張了。和清璇聊的甚是好。清璇心眼子多,便看見跟著蘇敏進來的那個丫鬟,眼睛便有點不老實,東看西看的,眼睛珠子滴溜亂轉,不知道盤算什麽。

清璇輕輕一笑,便也不理會她了。

管她盤算什麽呢,出什麽幺蛾子,讓楊桓來收拾啊。他是楊家家主,他不管,誰管?

我嘛,負責吃零嘴看戲好了。嗯,要是楊桓管的漂亮,那就……誇誇他好了。

**

事情正如清璇所想,楊換正在火速趕來處理爛攤子的路上。

首先發現不對的是陳生,作為清璇的影衛,他時時刻刻盯著清璇身邊的人。一看見蘇敏接近,他立刻警覺起來,再一看見清璇“糊裏糊塗”地領著蘇敏進碧松院,嚇的立刻就去找楊桓了。

若是保護不好,懲罰自己就算了,要是連坐了藍錦……

一想到藍錦,他跑的速度簡直是腳下踩了風火輪一般。他一看到從禦書房出來的楊桓,便立刻緊緊抓著了他,緊張地說道:“丞相!蘇敏郡主帶著人進了碧松院了!”

楊桓是驚弓之鳥,一聽蘇敏帶人進了碧松院,立刻怒從心起,對陳生怒道:“我不是讓你好好看著她麽?為何蘇敏還能闖進碧松院!”

陳生慌忙解釋:“大人,清璇小姐和郡主說了什麽,屬下也聽不清,但郡主……”

陳生怎麽解釋已經不重要了,因為楊桓已經撇下他,策馬而去,直奔丞相府。他一進府,便來勢洶洶,什麽也不說,徑直向碧松院走去!

楊桓怒意滔天。

蘇敏,你們蘇家的女子可真是相似。三年前你堂姐帶了禁軍抄了沈家,怎麽,今天你要趁我不備,帶著你收拾清璇麽?

你脖子是癢癢了麽?

就在他頗有氣勢地跨進碧松院的大門時,卻聽見裏面傳來了一道清脆的笑聲,楊桓眉頭一皺,心說怎會有笑聲?

總不會是蘇敏折磨清璇,得意地笑了出來吧?

楊桓決定一探究竟,他兩三步沖進了清璇的小屋,卻驚見蘇敏和清璇二人圍著小圓桌,清璇樂呵地吃著他特意準備的零嘴,蘇敏在一邊講笑話。

“……清璇妹妹,你說她傻不傻……”

清璇一邊吃一邊笑:“……真是有意思……”

楊桓徹底傻眼了。

清璇不是在水深火熱之中嗎?清璇不該是楚楚可憐地等著自己的搭救嗎?蘇敏不是帶了一幫人沖了進來嗎?

怎麽現在兩人氣氛甚是歡快,仿佛親姐妹似的。

這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啊!

正巧清璇一擡頭,看見杵在門口的楊丞相,她便擺擺手,說道:“前些日子你給我的蜜棗呢?怎麽沒了,我還想吃呢。”

楊桓認命地轉身,去房裏給她拿了兩罐蜜棗。

得,別說什麽英雄救美了,還不是被小祖宗給使喚來,使喚去的。

於是陳生趕過來的時候,面對的便是丞相的一副臭臉:“你辦的一手的好差事啊,你不是說蘇敏帶了人沖進來了麽?害的本相擔心了一路!”

陳生很實誠地眨眨眼,伸出手指,指著那邊說:“丞相,那不就是蘇敏郡主帶來的人麽?”

楊桓便回頭,不看不要緊,一看便怒從心起,上去給賞了陳生一個腦瓜崩:“一個丫鬟罷了!你下次說話再說不清楚,本相就罰你去私塾讀一年,考不上舉人別回我丞相府!”

不過楊桓既然回來了,臉色還這麽不好,蘇敏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她不過說了兩句,便匆匆離開了。

這個時候清璇才註意到,楊桓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對。

看起來沒什麽表情,似乎有些郁悶,有些生氣。

清璇便好奇了,還有什麽能讓楊桓生氣?她慢慢蹭了過去,戳了他一下,問道:“你怎麽了啊?”

楊桓心裏這才微微舒坦了些。

小壞蛋,你可算是有些良心,還知道過來問問本相。要不是因為你,本相能這麽郁悶麽?

算了,本相還能和你這個丫頭一般見識?嘖。

但說起來,確實有一件事比較頭疼,那就是鎮南王一家要進京這事。

若說別的親王進京,倒也不值得楊桓放在心上,關鍵這鎮南王……他家的世子,對清璇很執著啊。

這位世子讓楊桓產生了危機感,他要提前給他上個眼藥。

“你有所不知,最近鎮南王一家要進京,我在為此事頭疼。”

清璇在記憶裏搜索一番,果然想起了一個男孩,他比楊桓年齡小些,卻好像更成熟似的。他站在那裏,一身的玄衣,不聲不響的,卻無端地讓人覺得害怕。

九年前鎮南王一家還沒有去南疆的時候,清璇還是個小丫頭,之前也是很怕他的,但是後來玩的熟了,發現這男孩也就看著嚇人嘛,其實還是很溫柔的。

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世子的這份溫柔,從來沒有對別人展示過。

“他們進京了,又怎麽樣?”

“我在南疆的探子發來的消息,說是鎮南王百裏安有異心,鎮南王世子百裏策,擅自給了西南巫族一半的兵馬權。鎮南王一家,實在是不簡單。”

楊桓這麽說著,清璇卻想起了九年前的那個雪夜。小小的百裏策翻墻進了尚書府,對著清璇說道:“清璇,陛下疑心我爹爹通敵叛國,將我們一家流放去了南疆。不過你放心,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你要等我啊。”

九年過去了,他們終於要回來了啊。

“我說話呢,你聽見沒?”

楊桓見清璇心不在焉,便猜到她肯定偷偷想那壞小子了,心裏的醋缸一翻,他伸手就去擰清璇的臉蛋:“你聽見沒,我說鎮南王一家心懷鬼胎呢。”

“知道了知道了。”清璇連忙拍走了這只胡作非為的手,氣道:“你們朝堂上的事,你們男人操心不就好了。”

楊桓這才收了手,到底是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總之我告訴你,他們一家可不像你看見的那麽簡單。錦衣衛都對他們家插不進手,可見鎮南王一家可不是什麽普通的簪纓世家。”

**

夜風悠長,緩緩拂在清璇的臉上。這樣炎熱的天氣,也只有晚上能涼快一些。

清璇在想鎮南王的事情。

鎮南王是本朝僅有的幾個異姓王之一。封王以來,鎮南王深谙樹大招風的道理,便一直低調謹慎,從不公開發表政見。

九年之前,先帝還沒駕崩呢。

先帝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封信,便懷疑鎮南王通敵,可苦於沒有證據,加之鎮南王在朝中還頗有些勢力,便只能發配其去南疆。

自鎮南王走後,這朝廷裏才出現了楊桓一家獨大的局勢。

當今的聖上蘇炎,這次招了鎮南王回來,是針對楊桓嗎?

越想越頭疼,清璇越發覺得,楊桓這丞相的活自己還真幹不來,天天操心這些,還不要把自己煩死?

算了,管皇帝什麽打算呢,天塌下來,不還有楊桓頂著麽?

眼睛一閉,清璇便就這麽睡了過去。

**

楊桓在榮恩堂伺候母親服藥。

這藥汁極為濃稠,楊桓攪動著藥匙,便能聞見濃濃的苦味,他皺著眉,說道:“這藥委實苦了些,母親,兒子準備了蜜餞,是胡廣總督送來的,您待會嘗嘗。”

楊母便笑說:“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家夥,哪裏就吃不得苦藥了?你這是把娘當孩子了。”

這麽一說,楊桓便想起來餵清璇喝藥的場景來了。

不過是一碗藥罷了,清璇咽下一口,整個小臉都皺了起來,看他的眼神不知有多嫌棄,說什麽也不肯再喝第二口。

楊桓心說,自己果然是照顧清璇時間久了,竟變得比原先細膩了許多。

楊桓一想到清璇,嘴角便微微勾起,一副心情極好的模樣,楊母便在這時候說:“桓兒,你的事娘考慮了許久,覺得既然你那樣喜歡你帶回來的那個丫頭,娘便準了你們在一起也無妨。”

楊桓微訝,便笑道:“母親能這樣想,兒子自是欣喜的。”

楊母又說:“娘是這樣想的,敏兒性子好,就算清璇丫頭驕縱些,她也不會計較,如此一來,便不會耽誤你為官。可妾室畢竟是妾室,你以後可不能因她冷落了敏兒。”

楊桓的笑容就這麽僵在了臉上。

他放下藥碗,很認真地同他母親說道:“娘,兒子甚喜清璇,是絕不讓她為妾的。”

楊夫人看著自己兒子這執著的眼神,倒是沒有半分的意外。

兒子對這丫頭用情至深,她身為過來人,自然是早就看的清清楚楚的。兒子這樣的人,為了她跳水,頂撞自己,開罪郡王府……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好在今天也並不是真的要說這件事。楊夫人便笑而不語,和楊桓說了些別的。

夜色越來越深,有下人在房裏添了一柄三盞的燭火。楊桓正欲起身離去,卻聽見身後“咚”的一聲。

楊桓連忙回頭一看,便看見母親面色慘白,口吐鮮血。血染紅了淺色的被褥,遠遠看去,觸目驚心。楊母面色痛苦,掙紮之下,枕著的枕頭便落到了底下,這才讓楊桓聽到了那聲聲響。

楊桓驚慌不已,趕忙上前扶住了母親,對外高呼:“來人,叫大夫!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

老夫人昏倒了,這可不是小事,下人們舉著燈籠在府裏跑著,領頭的還不停喊著:“快,快一點,去請王太醫……”

於是清璇睡到一半被吵醒了。

今日清璇疲乏,便睡得早了些,她睡前還在心裏念叨:“楊桓,你今天回來要是敢吵醒我,你試試看!”

所以她被弄醒的時候,格外的暴躁:

“紫珠!外面什麽事情,吵死了!”

她抱著被子等了一會,便聽見紫珠“噠噠”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小姐,好像是榮恩堂的老夫人出了事,下人們忙著去請太醫呢。”

清璇便皺了眉頭:“老夫人?老夫人出了何事?”

紫珠便說:“奴婢也不曉得,只知道老夫人出了挺大的事,好像都嘔了血。”

“原來是這樣”,清璇微微偏著腦袋,又問道:“那楊桓也在哪裏了?他還未曾回來吧?”

“是,丞相一直在榮恩堂哪裏照顧呢。”

紫珠猶豫了半晌,有試探地開口,她小心說道:“小姐,老夫人出事,咱們要不要去看看,丞相都在哪裏呢。”

清璇細細想了半天,仰起了腦袋,對著紫珠說道:“我們為何要去?楊桓在哪裏,因為那是他生母,他照顧他母親,天經地義。可是我們去了,豈不是不倫不類?老夫人又不喜歡我,沒準還以為我們去膈應她,說不得又要嘔一口血出來。”

紫珠一笑,卻又憂心忡忡地說道:

“小姐,您可真不為自己操心!你看人家蘇敏郡主,一聽說老夫人出了事,巴巴就趕去了,您可倒好,待在碧松院。要是您去了,丞相不知有多開心呢。”

紫珠和白玉一開始還為清璇鳴不平,覺得楊桓強迫於清璇,一看便不是正人君子。但後來發現,楊桓待清璇是真心的好,便也就覺得,小姐跟了丞相,似乎也不錯。

紫珠便又患得患失,生怕楊桓哪天厭棄了清璇,這才提醒清璇去看看老夫人,順便在楊桓面前晃一晃,晃出一點好感出來。

清璇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笑說:“算了,我要是真去了,說不定楊桓還疑心我存了什麽歪心思呢。那可不是驚喜了,那生生要變成驚嚇了。”

**

楊桓這邊,雖說談不上驚嚇,可確實也不好受。

老夫人倒是不嘔血了,只是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連說話也困難。她的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楊桓看著,便覺得心中刺痛。

蘇敏和蘇煜早就趕來了,坐在邊上。

蘇敏一個勁地抹眼淚,蘇煜也不覆平時玩世不恭的模樣,他背著手在屋子裏走來走去,不時揪著大夫的衣領,問上一句:“老夫人如何了?”

眾人的心都揪著,一直等到了太醫院院首匆匆提著藥箱趕過來。

大家這才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簇擁著王太醫到了老夫人床前。太醫問了幾句病情,便擺好了迎枕,專心為老夫人號脈。

一時間屋裏靜悄悄的,沒人敢發出半點聲音打擾了太醫把脈。唯有窗外夏蟲傳來間斷的鳴叫,一聲一聲。

半晌後老太醫終於收了手,楊桓連忙問道:“王太醫,老夫人這病……”

太醫用拇指與食指輕撫自己的胡須,皺著眉,沈聲說道:“丞相,老朽觀夫人脈象,與常人無異。若是正常,老夫人應當無礙才對……”

楊桓便盯著王太醫,問道:“除了前些日跌了一跤,老夫人動彈有些不方便以外,的確沒什麽旁的事。只是今日下午,老夫人嘔血一事,的確有些蹊蹺。”

王太醫有些不放心,又重新號了脈。這才恭恭敬敬對著楊桓說道:“丞相,老朽行醫多年,見過無數病患,可老夫人今日的脈象,的確與常人無異,可老夫人今日無端嘔血……老朽總覺得,今日這事,有些像南疆的巫蠱。”

巫蠱!

此話一出,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南疆的巫蠱,可是本朝的禁忌,巫蠱至毒至惡,尋常人若是碰了巫蠱,按照律法,那可是要砍頭的。

可是,又是誰這麽大膽,敢在丞相府裏謀害丞相的母親?

楊桓面色凝重,對王太醫說道:

“太醫可有什麽房子能緩解老夫人病情的?我見母親臥床痛苦,實不忍心。”

王太醫連連擺手,說道:“丞相,術業有專攻,老朽只能治尋常的病癥,若是碰上巫蠱,老朽便束手無策。可丞相若是急,老朽可推薦一奇人。”

楊桓點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丞相,這奇人祖上是南疆的,對巫蠱有些了解,丞相何不請他來為老夫人看看?”

他特意說明這人祖上是南疆的,南疆是巫蠱的故鄉。朝廷的律法禁止尋常人養巫蠱,可若是南疆的人,律法便寬容的不去管他們。

丞相請人,這人自然很快便被帶來了。

來人是個姑娘,高眉深目,短袖長褲,一看便不是中原人。她的手臂上帶了許多的銀手環,走起路來叮當作響。

這姑娘叫婭莉,為人性僻,面上沒什麽表情。進來之後,只是粗粗問了一句:“就是這個老夫人麽?”

待楊桓說完“正是”之後,便徑直走過去,對著老夫人吐出來的血看了半天,忽然說道:“下蠱的人,應該是個屬兔的。”

仿佛是能看見身後那群人驚疑的神情似的,婭莉又慢悠悠地說道:“這蠱並不多麽陰寒,其中的蠱蟲也甚是溫順,我方才又用老太太的生辰八字測了一下,下蠱的人,定是屬兔的無疑了,估計還是個姑娘。啊,我看著下蠱的手法,似乎不怎麽高明,嘖,估計學習蠱術沒多久吧?怕是個年紀小的。”

這些話一說出來,現場的氣氛便有些微妙了。

眾人面上不顯,可心底裏卻暗暗盤算起來了。這府裏誰是屬兔的,誰又是年紀小的?最關鍵的是,究竟是誰和老夫人有深仇大恨,非要用這種歹毒的法子謀害老夫人?

楊桓的眉頭越蹙越深,別人怕還不曉得,可他卻是清楚的,這個婭莉說的,分明是……

果然,身後那些下人之間,不知是誰嘴碎,小聲說了一句:“……我怎麽隱約記得,丞相帶回來的大哥姑娘是屬兔的……”

“就是呢,我前些日子還聽到碧松院的紫珠要給那丫頭做個兔子玉佩,說是辟邪……”

“……我聽說前些日子老太太還發賣了一個姑娘呢……”

……

一時間,四下裏皆是“嗡嗡”的議論聲,雖不敢明說,可話裏話外都含沙射影說著清璇,楊桓哪裏忍得住,怒視,喝道:“閉嘴!此處哪裏有你們說話的份!”

細碎的叨叨聲這才戛然而止,婭莉還是沒什麽表情,仿佛對丞相府後宅的齷齪事漠不關心似的,她淡淡說道:“丞相,若要救老太太的命,可是要把下蠱的人先揪出來的,沒有下蠱人的血做引子,老太太可治不好了。”

老太太聽了,更是慌了,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急的說不出來話。蘇敏急急走去,蹲在老太太床邊,一手給老太太順著氣,她轉過頭,面帶哀求地看著楊桓,說道:“丞相,老太太要緊,還是趕緊在府裏找找附和條件的人吧。不管能不能找到,試一試總歸是好的。”

楊桓心中亦是焦急,可又隱約的覺得,此事莫名其妙的牽扯了清璇,怕是有些蹊蹺。可當下這麽多人看著,楊桓不得不說了句:“令府裏所有屬兔的女子統統到榮恩堂來!”

**

清璇被吵醒之後,心裏便有點亂亂的,總覺得府裏這氣氛頗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索性也不打算繼續睡了,便窩在床上,拿了一本話本子看著。

府裏的人都湊到了榮恩堂附近關註老太太的事去了,清璇的碧松院裏便安靜的很。有時夜風吹過,還有些寒涼。

就在清璇快要將這本話本子看完的時候,幾個丫鬟小廝沖進了碧松院。

他們走的步子極大,仿佛怕誰趁亂跑了一樣。為首大丫鬟是老太太身邊的,一進院子,便對迎上來的白玉說道;“我們老太太身子有恙,丞相大人叫你們院的清璇去榮恩堂。”

白玉心思縝密,一眼便看出了氣氛的不對。

前些日子,自家小姐因著丞相的偏寵,雖說老太太不喜小姐,但榮恩堂的下人見了小姐,無不客客氣氣的,哪裏有今天這樣跋扈?

再說,這哪裏是請人的架勢?一次來了十幾個人,分明是提審犯人的模樣!

白玉便不平,說道:“當真是丞相叫人去的?”

那大丫鬟嗤笑一聲:“怎麽,還要丞相親自來接人不成?真當自己是個大家小姐了?老太太哪裏耽誤了,是你們擔當的起的麽?”

外面的動靜大了,便驚動了清璇。她放下看地津津有味的話本子,走到了門口,抱著臂問道:“出了什麽事了,吵吵嚷嚷的。”

大丫鬟看見清璇出來了,倒是送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她沒提前跑了。

她便說道:“老太太那頭出了點事,還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白玉氣的跳腳;“這分明就是欺負人!那麽多人在榮恩堂,為什麽偏要我們去,誰知道去了會怎樣?”

清璇到底是淡定一點,她粗粗打量了那丫鬟一眼,面上沒什麽表情,只淡淡說了一句:“那你等我一會,我換了衣裳就來。”

**

清璇是睡了一覺剛醒,頭發便松散著。白玉只好為她重新梳,她心裏猶不平,念叨著:“老太太也真是,為何非點了名要我們去?丞相就在榮恩堂,為何不能勸一勸?”

清璇半垂了眼,說道:“老太太點了名,難道我還能不去不成?我估摸著,這事估計還挺大,恐怕是楊桓在哪裏都已經勸不住了。”

白玉梳頭的手一頓,緊張問道:“這樣嚴重了麽?已經到了丞相都攔不住的地步了麽?那小姐,您還要去麽……”

白玉這期期艾艾的模樣逗笑了清璇,她展顏一笑:“為何不去?一來老太太的話我怎麽也推不掉,二來麽……楊桓不是說會護好我的麽?你放心吧,就算有人挖了坑給我跳,也不會真正傷害到我的,這一點我還是相信他的。”

也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在遇到這樣艱難的時刻,想起楊桓,竟然覺得很安心。仿佛只要他在身邊,便不會有人傷害到自己一樣。可真是奇怪。

白玉便不語,接著為清璇收拾,卻聽見清璇忽然說道:“啊,白玉,我想起來了,我怎麽記得今天蘇敏郡主有點反常?楊桓不是經常說麽,事出反常必有妖,待會你隨我去榮恩堂,你便讓紫珠和陳生在這屋子裏搜一搜,看看她兩可丟了什麽東西放這裏。”

清璇隱隱覺得,今晚的事恐怕和蘇敏有那麽點聯系。、**

到了榮恩堂,清璇才曉得這事鬧的有多大。

丞相府裏有頭有臉的人都聚在了這裏,她一進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清璇心裏便有些不舒服,像是被集體行了註目禮一樣。

楊桓面上也不好看,他一見清璇來了,便大步向她走來,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小聲說道:“無事的,放心,有我在。”

簡單的幾個字,卻給了清璇極大的安慰。像是一直懸著的心忽然有了著落一樣。真好,背後還有楊桓這最後一道防線。

一時間面對眾人犀利的目光,清璇竟也能真正的心如止水,而非故作鎮靜了。

婭莉看著門外進來個嬌俏的姑娘,衣著杭緞,腰間玉飾,便曉得這尊貴的小人兒是方才楊桓護得緊的那位,便勾著唇淺笑,對清璇說道:“想來就是你了,你剛來,我和你說說。你們家老太太不知被誰下了蠱,我方才瞧著,下蠱的人估計是個屬兔的。你沒來之前,你們府裏那些屬兔的我都驗了血,統統不是,就剩你未曾驗過了。”

清璇便知道了,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她側首看了看邊上的人,果然看見那些姑娘的手上,被劃了一道口子,有的血還未完全止住,“滴答”一聲落在了地上,染紅了名貴的波斯地毯。

楊桓還擔心,又悄悄對清璇說道:

“阿璇,無事的,不過是一兩滴血罷了,別害怕。”

婭莉聽了便笑說:“姑娘放心,我刀法快,不會很疼的。”

清璇只好依言伸出了蔥白的手指,婭莉摸出了她鋒利的小銀刀,在清璇手指上一劃,讓清璇滴下的那滴鮮血落在了老夫人早就劃了一個口子的手臂上。

眾人的目光統統放在了老太太的手臂上。

只見那滴鮮血落在了老太太傷口的邊緣,順著肌膚的紋路緩緩流淌,看起來並無什麽異常,可不多時,眾人驚奇地發現,老太太的傷口裏,竟然鉆出了一只白色的東西!

這團白色還在緩緩的蠕動,婭莉驚喜極了,連忙從懷裏掏出一根樹枝來,這樹枝的香味極其獨特,那團白色一察覺樹枝的靠近,便加快了掙紮的速度,不消片刻,竟完完整整的掙紮了出來!

而大家這才看清,這原來是條拇指大小的白色蠕蟲,婭莉小心地將它收到了罐子裏,釋懷地笑道:“總算是弄出來了。”

可別人卻笑不出來,面上難看的緊,尤其是楊桓,面色冷凝如三九天的冰塊。

旁人的血皆無事,唯獨清璇的血卻能吸引了蠱蟲出來,這說明什麽?婭莉之前明明說過只有下蠱的人才能將蠱蟲引出來的。

私下靜悄悄的,眾人皆自以為知道了真相,卻礙著楊桓,不敢開口。

蘇煜目瞪口呆,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怎麽也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

這小丫頭的底細他是最清楚不過的,無論她是沈清璇還是李清璇,都不可能懂南疆的巫蠱,那為何她的血能引蠱蟲出來?

——那一定是有人加害與她了。

可她不過一個姑娘,到底得罪了誰,究竟是誰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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