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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能抱抱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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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傾睡覺沒有熄燈,夜裏睜眼卻漆黑一片。

熟悉的壓迫感襲來,胸口仿佛有塊千斤重的巨石,讓他透不過氣來。魏傾清楚的知道,又來了,那個做過千百次的夢境。

他感覺自己被形似藤曼的東西縛住手腳,渾身動彈不得,只有手指能夠微微彎曲。指尖觸及一片冰涼,明明屋裏那麽黑,魏傾卻詭異的能看見紅。

是血,床榻,帷幔,包括他的身上,全是血。

流淌的,滴滴答答,不知道是誰的血。

“蘇茂才!”魏傾驚醒,披散著頭發大喊:“蘇茂才——朕的劍呢?拿劍來!”

蘇茂才一直守在殿外,他打了個盹,聽見皇上呼喊立馬跌跌撞撞滾進殿內,安撫:“陛下,劍——劍就在您枕邊呢。”

魏傾這才反應過來,佩劍一直在身邊。他將劍拔出一半,凜冽寒光倒映在臉上,依稀可見額頭涔涔的汗珠。

蘇茂才擔憂,問:“陛下可是又夢魘了?近來陛下夢魘的頻率越來越高,要不再換個太醫來瞧瞧。”

何止高,簡直夜夜如此。每晚閉上眼睛,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出現血淋淋的場景。和以前一樣,驚醒後魏傾腦袋發脹,發昏,他捂著腦袋,只覺得身體似乎被註入了某種令人興奮的東西,唯有殺人才能冷靜下來。

前幾次,那幫庸醫什麽也診斷不出來,只知道給他開靜心調理的藥。

魏傾受夠了,他吩咐:“把太醫院所有人叫來。”

“是,奴才這就去辦。”

一夜折騰,太醫還是沒診出什麽明堂來。寢殿中人人低頭牙齒打著寒顫,大氣不敢喘一下。

最終還是位年老的太醫帶頭告罪:“臣無能,實在診斷不出病因。陛下莫非被什麽臟東西纏上了,要不請國師再來瞧瞧。”

“臣也無能!從醫三十載從未見過此等病癥,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

魏傾手握佩劍,一氣之下摔了杯盞,怒道:“朕花錢養著你們,不是想聽你們自謙。十天,十天夢魘癥狀沒有改善,朕送你們去見先帝。”

魏傾又睡了一個時辰才更衣上朝。處理完政務,他搖身一變成為阿吉往頤倦齋去了。

他沒忘記和小丫頭的約定,今日天朗氣清,是個砍人腦袋的好日子。頤倦齋人比昨日多,方踏進院門,便聽到熟悉的聲音。

“小丫頭可想好了?早和你說過,宮裏沒有比咱家年輕好看的太監,跟咱家走,今夜咱們就把事情辦妥了。你能等,王妃可等不得。”

陳發想這丫頭想了一夜。廉王妃早和他通過氣,隨便找個太監把人糟蹋了,省的廉王惦記。霜落橫豎要被糟蹋,不如叫他占個先機。若霜落伺候的好,他在廉王妃面前還能說說好話。

霜落惡心的不行,心說你還欠我一句姑奶奶呢。再說她今日和阿吉表明心跡,照樣能保住腦袋。

望著小丫頭盈盈一握的腰肢,陳發只覺得口幹舌燥,但人沒到手,他只能裝君子:“你別怕,咱家也算人財兩全。你們浣衣局沒少受欺負吧,跟了咱家,以後在你面前沒人橫的起來。”

霜落慌的不行,只能搬出阿吉企圖鎮住他:“公公說笑了,奴婢可不敢肖想您。再說,昨日奴婢就挑好了人,不能言而無信。”

陳發一點兒也不信:“頤倦齋這幫歪瓜裂棗,你能挑中誰?”

“阿吉,就是昨日那個小太監。我們一見鐘情,他心悅我,我也心悅他,恨不得纏纏綿綿到天涯。昨日已經私定終生,只等晚上搬了屋子睡一塊。”

“陳公公儀表堂堂,乃是太監中的尖尖兒,擱這宮裏晃悠一圈,到哪不是一堆俏姑娘捧您的場子。霜落沒福氣,就看上阿吉那個憨憨,還望公公成全。”

陳發越聽越覺得這丫頭不識好歹。也罷,一個賤婢而已,仗著有幾分姿色還敢和他使性子。至於阿吉……

陳發眼神望向霜落身後的男子,心裏已經有了主意。管他阿吉和這丫頭是不是兩情相悅,他就不信阿吉知道霜落惹怒廉王妃,還能不管不顧跳火坑。

陳發咳嗽兩聲,“既然如此,咱家也不勉強。不過霜落丫頭,你說與你做對食的太監叫阿吉?”

霜落點頭如搗蒜,“是,就是阿吉。”

“你身後那位?”

剎那間,霜落呼吸頓住。她傻乎乎的轉過身去,只見魏傾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霜落十五載的人生,鬧過很多丟面的笑話,後來她也想通了,活著就行面子值幾個錢。所以很多時候,霜落自認是個厚臉皮的人。

但此時此刻,再厚的臉皮也禁不住磨。

她不知道阿吉什麽時候來的,聽了多少。總之,看上去不像剛到的樣子。

陳發算盤打的響亮,“王妃說了,兩個月後自會派人查驗。你們抓緊把事情定下,廉王妃肯定放過你的腦袋。”說罷拍拍魏傾肩膀,一副好自為之的樣子。

三月萬物生長,宮裏的景兒也是一天一個樣。杏花比昨日更為繁盛,粉的白的堆疊如雲,風一吹嘩啦啦落下,仿佛一場連綿的雨。

霜落深呼吸,鼻息裏全是花香。摸爬滾打十幾載,霜落深知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再說,她本就打算今日與阿吉說清楚,有什麽可慌的。

想清楚這點,霜落走近主動與魏傾說廉王夫婦的事。她惴惴不安,說完不忘強調:“事情就是這樣,我確實需要一個對食,但是阿吉,如果你答應我,我保證以後好好待你。”

她眼巴巴的,像只可憐的小貓沖他搖尾巴:“我有個小金庫,每天往裏面放五十文銅錢,六年下來也攢了好多呢,以後給你花好不好?我力氣還大,要是有人欺負你我幫你揍他,還有還有,我二姨的表姐的叔叔他大爺是禦馬監掌事,我讓他多多關照你好不好?”

霜落一口氣講完,嗓子都幹了,末了可憐巴巴道:“阿吉,我會罩著你的。”

魏傾的心情竟然還不錯。他欠身與霜落平視,霜落驚了,強裝鎮定與他對視。她看到小太監纖長的睫毛,微微上揚像蝴蝶撲閃的翅膀。

魏傾將小丫頭的驚慌,羞怯通通納入眼底。他向來觀察入微,怎會看不出這丫頭有多緊張。外強中幹的蠢貨,魏傾想逗逗她:“我們一見鐘情?我心悅你,你心悅我,恨不得纏纏綿綿到天涯?”

他果然聽到了!

嗚嗚嗚……

霜落再怎麽害羞也不會臉紅,是耳朵紅。她感受到耳朵的灼熱,像快要燒起來了。

她伸手捂住耳朵,掩耳盜鈴般:“雖然我們現在還沒有到那種地步,但保不準以後愛的死去活來。只要你與我做對食,一切皆有可能。”

魏傾繼續逗她:“晚上要搬了屋子和我一塊睡?”

尋常女子聽到這話只怕早就捂臉跑了,但是霜落不一樣。她捂著耳朵,身體搖搖晃晃只覺得開心到快要飛起來:“可……可以嗎?”

這回輪到魏傾震驚!

霜落:“你要是答應了,我們現在就去內保監登記名冊,晚上我就從浣衣局搬出來。我東西不多,搬起來很快的……”

小丫頭越說越離譜,魏傾覺得都快貼上來抱住自己了。

“不可以!”魏傾拉開距離,冷冷回答。

霜落迎面被潑了一盆冷水,還是不死心:“你真不答應做我的對食嗎?發發善心,可憐我一下也不行嗎?”

魏傾拒絕的很幹脆:“不行!”

霜落:軟的不行,只能來硬的了!

霜落很快調整好心態,她今日抱著必定拿下小太監的決心。因此當魏傾目光再次回到霜落身上時,只見對方一改頹態,信心十足望著他。

魏傾自認閱人無數,什麽樣的人懷有什麽樣的目的他看的一清二楚,他原本擔心這丫頭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才會纏著自己不放。

現在看來,不像!

許是小丫頭心態轉變的太快,倒讓魏傾有些拿不準了,他要看看對方還想做什麽?

“小太監,你長得真好看。”

這點魏傾還是讚同的。他嗯一聲,卻聽霜落道:“可惜不是個帶把的。”

魏傾:……

他答:“確實有點可惜。”

“男人不帶把不好找媳婦,但是我不嫌棄你。”霜落說著,漸漸逼近。

魏傾一動不動,很快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掌。魏傾比她高出許多,下巴剛好觸及她的頭頂。

霜落擡頭,眼睛仿佛盛進一汪清水。距離太近了,魏傾看到小丫頭眼睛裏自己的倒影。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後退,或許不後退是帝王的本能。

“我能抱抱你嗎?”霜落問。

魏傾忽然想起上一個抱自己的女子。大約是他剛登基的時候,太後為他選了一群鶯鶯燕燕的女人進宮。魏傾不喜歡太後,自然也不喜歡太後選的女人。

那些女子天天往福寧殿撲,吵的魏傾頭疼。其中有個膽大的妃嬪,趁魏傾不註意從身後撲上來抱住他,盈盈嬌語。

魏傾至今還記得那個女人身上刺鼻的脂粉味道,比冷宮發黴的食物還難聞。他忍不了,也不會忍。

魏傾當即拔劍,手起刀落,他砍掉了那個女人的雙臂。

從此以後,福寧殿清凈了。

魏傾從漫長的回憶裏回過神來,目光落在小丫頭的手臂上,他說:“敢?胳膊給你砍下來?”這話他是帶著威脅的。魏傾說到做到,如果小丫頭真敢抱他,那麽魏傾要的不僅是她的腦袋,還有她的雙臂。

霜落渾然感受不到魏傾的威脅。她只知道,自己又被拒絕了。實際情況和設想的不一樣,霜落哭唧唧,小太監好難搞定。

小太監負手而立,手是摸不到了,抱也不讓抱。那她能做的,不就只有親上去嗎?

霜落的唇形很漂亮,唇珠色澤粉嫩,將整張臉愈發顯的幼態。她不塗口脂不施粉黛,整個人猶如春日剛剛綻放的花朵,露水洗過一輪,清淩淩的,幹凈又漂亮。

霜落抿了抿唇,耳邊好似響起雲芝的搖旗吶喊:上啊霜落,今天就把他給糟蹋了!

她深呼吸閉上眼睛,等做足了準備再睜開眼時,紛紛揚揚的杏花雨漫天落下,其中一朵粉白的小花恰好滑過魏傾鼻尖,往他的唇邊墜落。

今兒就要做那采花的大盜,我要銜住它,霜落想。

下一秒,霜落踮起腳尖,傾身向前。

親到了!

她吻住三月的杏花,也吻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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