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婷芯最近很頭疼。

自從蘇禦那小子從廣陵王的刀下帶回李無敵以後，一天要問她一百次：“兮兒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能醒？”

吃飯時問，睡覺時問。

莫婷芯長這麽大就沒有見過這麽煩人的男人。她突然很是後悔當時撞死逃走以後去找蘇禦，這簡直就是給自己找麻煩吧！

雖然，蘇禦所找的這個地方山清水秀，且十分隱秘，她完全不用再擔心追求者會找上門來。

“沒救了沒救了，你煩別人去！”

實際上，莫婷芯的這句“沒救”是用來形容蘇禦的，誰知蘇禦竟直接代入到了李無敵的身上。

其實蘇禦早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

六年之期已過了一個月，就算兮兒沒有中那一劍，她身體內的蠱蟲之毒也不會讓她多活一日。

只是他一直抱著一線希望，期待奇跡的發生，然而實際證明，這世界上並沒有奇跡。

蘇禦望著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蒼白一動不動的李無敵，忽然笑了。

“留不住兮兒，那麽蘇禦就只能去尋你了。”

往日清爽俊逸的造夢公子頭發淩亂，嘴唇的周圍已經長出了一圈的胡渣，衣袍上也滿是褶皺。

這一個月來他魂不守舍，與以前完全判若兩人，直到現在想通了一切，才又有了往日的沈著冷靜。

他在床榻邊坐下，伸手握住李無敵沒有一絲溫度的手，微微彎身，癡癡地盯著雙目緊閉的李無敵。

莫娘說，李無敵的傷勢過重，流血過多，而且她本人也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志，幾乎是回天乏術了。

蘇禦又去撫摸李無敵的面頰，細細地吻著她的每一個五官，動作輕柔且又小心翼翼。

修長的手指最終落在李無敵的眉心之處，他閉上雙眼，努力尋找那無比熟悉的夢境。

一遍、兩遍，還是與前幾天一樣，一無所獲。

也是，兮兒已經連呼吸都沒有了，又怎麽還會做夢呢？

他已經不再失望，因為用不了多久，他可以與兮兒在另外一個世界見面。

蘇禦緩緩地在李無敵的身側躺下，左手緊緊握住李無敵的手，另一只手滿滿擡起，目光落在指尖的指環上。

他輕輕搬動戒指上的開關，任由造夢香在屋內流動。

蘇禦側頭看向劉無敵，嘴角微微有了凹陷。他道：“最後一個夢，留給我們。”

然後閉上眼睛，在造夢香中編織出一個獨屬於他和李唯兮的夢。

高山、流水、好看的花草、自由的雲，空氣清新，風光宜人。

沒有令人壓抑的高墻大院，更沒有心思各異的外人。

一青一白兩道身影在半人高的成片紅海中奔跑，風撩動著他們的發絲，花草輕吻他們的衣袍。

兩人的臉上都是輕松自在的笑容，白衣女子笑得爽朗奔放，青衣男子笑得內斂。

她在捉蝶，他則在看著她笑。

蘇禦忽然說：“兮兒，我們成親吧！”

“在這裏？現在？”

“對，就在這裏，山河為聘，日月為媒，從此以後，白頭到老，永不相離。”

李無敵停步看著她，笑彎了眉眼：“好。”

他們迎著日落齊齊而跪，雙手緊握，各念誓詞。

“我蘇禦願娶李無敵為妻。從此以後，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我李唯兮願嫁蘇禦為婦。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結鸞儔，共盟鴛蝶。”

蘇禦將李無敵抱在懷中，垂頭吻住她的唇，極盡溫柔。

“以後有我在，娘子可以不再無敵，娘子盡管做回李唯兮，為夫會護你終身，不讓讓你獨自面對這世間的妖魔鬼怪。”

他說得真誠認真，竟是叫李無敵瞬間紅了眼睛。

她將臉埋在蘇禦的懷中：“禦禦，有你在真好。”

“嗯？叫我什麽？”蘇禦點了點她的鼻尖，笑道。

李無敵難得一回紅了臉。捂住自己的臉嬌羞得笑，在醞釀了好一會兒以後才在蘇禦的柔情註視之下輕輕念出了那兩個字：“相公。”

只不過聲音微弱蚊蠅，根本聽不清楚。誰曾想曾經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青周女帝李無敵也會有如此這般女兒嬌羞的模樣。

“大聲些。”

李無敵又醞釀了許久，豁出去般大喊：“相……”

這兩個字還未完全落入蘇禦的耳中，各種雜亂的聲音如洪水般入侵夢境。

他猛地睜眼坐起，耳邊是莫娘舒了一口氣的聲音：“好家夥，可算是醒了。你們這一個兩個的別給本仙女惹事啊，治病救人很耗費精力了。”

願是被莫娘以為他出了什麽事情，將他活生生從夢境中拉了出來。

“前輩大可不必如此多事。”

蘇禦的語氣很不好聽。

莫娘一下子怒上心頭，擼著袖子就要同他對罵，一道虛弱至極的“相公”從身側傳來。

蘇禦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迫不及待地扭頭去看，身側的女子依舊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他失落地垂下頭，苦笑。

果然是只是幻覺。

“相公。”

這一聲比方才的稍大了一些，蘇禦猛地睜大了眼睛，卻再不敢回頭，他怕又要空歡喜一場。

“你小子是不是傻，你女人醒了你都沒發現嗎？”莫娘煩躁地罵了一句。

蘇禦終於再次轉頭，一眼便對上了李唯兮的眼睛。

她的臉色依舊不好看，卻笑得極為耀眼溫柔。

“兮兒，你沒事了，你真的沒事了？”

蘇禦的眼睛騰地便紅了，滿面驚喜。

莫娘翻了個白眼：“早就跟你說過了，能救這小丫頭的就只有神仙。可不是，本姑娘就是個小仙女呀！”

說到後半句，莫娘還很是自戀地轉了個圈。只不過根本沒人有興趣欣賞她的“美貌”。

“我方才，好像做了一個夢。”

李無敵強撐著身子坐起，蘇禦連忙扶住她，讓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夢見，我們兩……成親了。”

蘇禦依舊紅著臉，但卻又笑了：“對，對。”

“只可惜那只是一個夢。”

蘇禦在她的額頭落上一吻，看著她的眼睛說：“等你好了，我們就成婚。”

三人在這世外桃源就此隱居下來，雖無法再像過去那般錦衣玉食，但是自由快意。

一轉半年過去。

紀澤早在打探出廣陵王的下落後便回了玉山。

他表面上還是記恨蘇禦之前的所作所為，但心裏卻是十分掛念大師兄了。

他知道大師兄已然決定隱居，便也不好再多做打擾，只是還是會隔三差五地去桃源看看他們，順便給他們帶去一些桃源以外的消息。

先是寒荒國那邊的。

寒荒皇帝一直記掛著李無敵當初的救命之恩，同青周國成立友好合約，承諾在他有生之年，必定不會再進犯青周。

安樂公主的腿傷雖還沒治愈，但是已經能夠拄著拐杖站立行走，聽說如今還有了身孕。

而青周這邊嘛。

廣陵王對外聲稱是端王起兵謀反，女帝李無敵為了阻止戰爭不幸身亡。

他本就在青周國中頗有威望，如今安然回歸，又帶兵平定逆賊之兵，登基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可是因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昔日的廣陵王只能算得上是個代理皇帝，名不正言不順。

在知道這些時，蘇禦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李無敵，李無敵卻像是局外人一般輕松地笑了笑：“這些都只是對外聲稱，那事實又是如何？端王真的謀反了嗎？”

百事通紀澤道：“當然沒有。端王不過是個脾氣暴躁的酒囊飯袋，可沒有這個本事。廣陵王也就是現在的青周皇帝早就秘密了結了他的小命，然後自導自演了這個局。不過說實話，廣陵王確實是個仁義之君，他繼位以後，勤勤勉勉，對百姓也不錯。女……”

“帝”字還沒出口，紀澤連忙改口道：“額，嫂子。那玉璽可是還在你這裏？”

“嗯。”

“那你準備一直藏著玉璽，不給他嗎？”

“當然不給！”莫娘端著藥碗走進來，斬釘截鐵地替李無敵回答了這個問題，“那貨沒皮沒臉的很，就該讓他嘗嘗求之不得的滋味。”

“給他吧！”李無敵卻突然出聲，“那一劍以後，我和他的恩怨已了。如今我是不願意再回去當這個女帝的，既然他想當且又當得不錯，那就讓他繼續當下去吧！”

“可是這玉璽，你準備怎麽送還回去呀！你和師兄是絕對不能再露面的。欸，別看我哦。最近民間流傳新皇帝空置後宮，恐怕是有什麽隱疾，我正在查這件事呢，可不敢在他面前溜達。”

於是，三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莫娘的身上。

“我……我也不去。”好不容易從他的魔爪逃出，傻瓜才會回去。

“莫娘，難道你打算一輩子躲在這裏嗎？”李無敵道。

“你和他的恩怨，也是時候做個了結了。”蘇禦說。

莫娘本還想狡辯，但張了張嘴，還是閉上了。

是啊，是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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