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腳才邁，後腿卻被一位老嬤嬤死死抱住。

老嬤嬤老淚縱橫，跪地冒死道：“皇上，您還不明白嗎？人在做，天在看，白蓮枯敗，戲臺崩塌，這都是神靈的警告呀。老奴是看著您長大的，實在不忍心再看您繼續下去。求您收手吧，否則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一句“神靈的警告”讓李無敵的心頭一震，噩夢中的場景再現眼前。

老嬤嬤信佛，但她不信，什麽因果報應，對她來說就是一個屁，可是這一切都太過蹊蹺，讓她不得不心生狐疑。

“皇上。”三七一咬牙，也跪了下來。他服侍了皇上六年，雖然也對皇上的言行舉止不敢茍同，但從來都只是敢怒不敢言，今日要不是老嬤嬤開了這個頭，他也不敢去提皇上的錯處，“皇上，奴才也覺得……”

“你也覺得朕有錯？”

李無敵一記眼刀子過來，三七嚇得渾身發抖：“皇上沒、沒錯，是奴才的錯。”

“口是心非。”女皇帝一副“我已經看透你”的表情，並翻了個白眼。

三七繼續道：“奴才只是覺得有些後怕。奴才每次將城中美人帶走之時，他們的家人都會跪地求奴才放過他們。他們看奴才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地獄裏來的黑白無常，好像我會吃人一樣。”

“傻子，那多威風！”

“可奴才就是害怕……”

“出息！”她覺得有這麽一個沒用又膽小的貼身太監好丟臉啊。

“皇上……”見自家皇上今日心情還不錯的樣子，三七壯著膽子怯怯道，“要不，奴才去將那些美人遣走？”

“遣你個大頭鬼！”李無敵一巴掌呼在三七的腦門上，直接將他拍到了地上，“這世上要是有神仙，朕就是如來佛祖，誰敢和朕作對，就是在和天作對。朕現在沒有時間和你們廢話，朕的美人還在等著朕呢。”

一想起即將要見到心心念念的美人，李無敵摩拳擦掌，心情大好，不再理會這些個大膽的奴才，直接朝外跑去。

還跪在地上的三七嘆了一口氣，老嬤嬤則是合掌呢喃著：“皇上年幼，神靈莫要怪罪呀！”

是日宮內連連發生的奇事在宮內以極快的速度傳開，眾人議論紛紛，覺得此乃不祥之兆，只怕是老天將要降罪於青周。而當事人李無敵除了覺得疑惑與惋惜以外，並不覺得有什麽，不過真正讓她感覺不悅的是，三七尋來的那五十位美男當中竟並無她想找的那位青衣公子。

戲臺倒塌、白蓮衰敗、就連她一心想見的美人也不見了下落，李無敵懷疑這一系列的巧合是有人故意安排，派人徹查了此事，但一無所獲。她開始煩躁、憤怒，而只要她一不開心，受罪的就是整個青周。

女帝開始挑剔食物，宮裏的禦廚和宮人一波接著一波地受罰；女帝沒心情上朝，又不想忍受老臣們的嘮叨，便讓三七牽了一頭牛上太極殿，還說什麽“見牛如見朕”，文武百官真真切切地體會了一回什麽叫做“對牛彈琴”；緊接著城中百姓也開始惶惶不安，就怕皇上一個不高興，又要來一次美男普查。

李無敵悶悶不樂了三日，宮中暗地裏進行的傳言已經滿天飛了起來。

夜半之時，毫無睡意的女皇帝練武回到清華宮，恰好聽到兩名宮女在竊竊私語。

“你聽說了嗎？於家的大小姐在得知秦玉公子身亡以後，突發急癥，恐怕沒有幾日的時間了。”

“於小姐對秦玉公子當真是情深義重，哎，真是令人惋惜。”

“哪有那麽簡單，於家小姐一向身體康健，鮮少生病，就算是受了一次刺激，也不見得會一下子垮了身體。”宮女甲湊近乙，壓低音量，“有人說，是咱們的皇上幹的，先前於小姐買兇刺殺皇上，皇上表面上並沒有追究，卻在暗地裏對她下了手。還有那秦玉公子，戲臺倒塌，怎麽誰都不壓，偏偏壓死了他？”

“你的意思是，也是皇上做的？天哪，皇上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子，怎會如此心狠手辣！”

“可不是，她啊，殺孽太重，以後必有報應。哎，想是與她接觸地多了，我最近總是噩夢連連，怎麽都睡不好。”

“我聽鄉下老人說，常做噩夢是因為身上沾染了晦氣，你試試用柚子葉洗澡，效果很好的……”

“宮女就是宮女，孤陋寡聞也就算了，還寒酸得很。”

李無敵突如其來聲音讓那兩名宮女心下一驚，登時跪地，渾身顫抖。

氣場十足的女帝徐徐走近她們，居高臨下地瞥了她們一眼，隨機嗤笑：“你們都是鄉下來的丫頭，沒見過世面朕理解。身為你們的主子，朕便來教教你們，身染邪氣之人，應該要用更為高貴之氣來壓制，比如說，龍氣！”

說到末尾兩個字時，李無敵昂首挺胸，得意洋洋。見那兩個宮女抖得越發厲害，她笑瞇瞇道：“朕乃大方之人，不介意用朕的龍氣來幫你兩洗洗濁。去準備準備，替朕沐浴更衣，別人想要這個機會，朕還不給呢。”

“是、是。”兩名宮女唯唯諾諾地應了，心裏卻都害怕得緊。

皇上總喜歡說最溫柔的話，做最殘忍的事情，指不準這回要如何折磨她們了。

李無敵嗤了一聲，繼續高傲地往前走，行了兩步，又停下回頭道：“哦對了，方才聽你們說，於家的大小姐病危？哎，年紀輕輕，卻要受病痛折磨，朕實在是於心不忍啊，這樣吧，著人給於小姐送一杯上好的鴆酒，只要鴆，不要酒。此番幫助她解脫，就當是朕的一份心意了。”

她就是想要告訴天下百姓，她李無敵想殺一個人，從不需要用暗中動手這樣卑劣的手段。既然眾人已經認定是她所為，她便索性坐實了此事。

“鴆、鴆酒？”

“怎麽？你們兩人也想嘗嘗？”

“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李無敵笑容驟然消失，“還不快為朕更衣？”

“是是是。”

李無敵從小習武，身負武人的灑脫隨性，並不是一個講究挑剔的人，可她偏偏是個喜歡由著心情做事之人。因此，只要她覺得水溫不夠，那便是不夠，她覺得水溫太高，那便是太高。這一個澡洗下來，她渾身心感到舒暢，而那兩個嘴碎的宮女則是累得腰酸背痛。

某皇帝報完仇，心滿意足地倒頭補覺去了。

月掛於空，鮫綃低垂，清華宮外守夜的兩名侍衛昏昏欲睡。

“誰！”

其中一人猛地喊了一聲，將另外一人嚇得打了個激靈。

“你怎麽回事？嚇死我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一個影子過去了。”

“哎，皇宮守衛森嚴，連蚊子都進不來一只，一定是你看錯了。”

侍衛撓了撓頭，覺得對方說得有道理，未再說話。

而在清華宮的內殿中，一道青色的人影立於龍塌之前，望向床上那睡得正香的女子，薄唇輕勾。

自從秦玉死後，李無敵便時常心神不寧，倒不是因為心生內疚，而是因為那幾日發生的事情同夢境中“惡鬼”所說的話太過契合。

“我要你承諾，永不再犯殺孽，不再魚肉百姓，從此洗心革面，當一個好皇帝！若敢違諾，必將失去你所摯愛的一切。”

失去摯愛的一切。

李無敵被這句話折騰了幾日，直到今天才想了個明白。這世上無鬼無神，巧合倒是不少，她李無敵天不怕地不怕，怎麽會因為一個夢而亂了心神。今天下令處死於家大小姐，不只是為了給自己出一口惡氣，同時也是為了證明，就算她再殺人，所謂的神明也不能拿她怎麽樣！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李無敵當日便夢見化身為閻王的自己親手端了於家大小姐的腦袋。看著那女子鮮血噴湧而出的模樣，她仰天而笑，囂張大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哈哈哈！”

然而就在她最得意之時，一個白衣白發的身影驀然出現在眼前，李無敵登時樂不起來了。那些個所謂的神仙最討厭了，她一點也不想見到他。

“陰魂不散！”

她轉身而跑，但那男子恍若無處不在一般，無論她跑到哪裏，都無法將其擺脫。

李無敵累得氣喘籲籲，撐著膝蓋直喘氣，可一擡頭，便又看到那張唇角含笑的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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