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好身體, 又將濕漉漉的衣服擰幹穿上，兩人便背靠背窩在距離池水不遠處的空地上休息。

“這片林區不對勁。”慕飛白忽然開口。

“嗯。”邱聿其實早就註意到了，之前才會那麽放任慕飛白胡鬧, “從我醒過來開始, 就連變異獸的聲音都沒聽到過了。周圍連蚊蟲都沒有, 那個水池也很幹凈。這邊有風, 山洞肯定不是封死的，等天亮些看看能不能有光線照進來……既然暫時安全，我們就好好探索一下。”

安靜片刻，慕飛白道：“你睡會兒吧, 有我守著。”

邱聿的確很疲憊了，聞言沒有強撐：“好, 我睡會兒。”

說完，他調整了一下姿勢, 依舊靠在慕飛白的背上, 閉了眼睛就瞬間進入淺眠狀態——這是末世廢土所有戰士的必備能力，讓他們可以在野外瞬息萬變的危險環境下保持最低限度的作戰精力。

兩人輪換休息過後, 天色終於漸漸亮了起來。

直到光線從洞窟頂部的幾處縫隙照射進來，邱聿喚醒慕飛白，語氣裏難得帶了幾絲無法遏制的興奮：“小白快看！快看！”

慕飛白倏然睜開眼睛, 順著邱聿手指的方向擡起頭——

只見他們所在的山洞上方, 照進光線的縫隙外面, 居然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綠色！

“綠植！”邱聿仰著臉，眸子映著縫隙漏進來的天色，眼中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 “是沒有變異的植物, 這麽多！小白, 快，我們上去看看！”

慕飛白從他自己的背包裏翻出繩索和發射固定釘用的弩機，轉頭就看到邱聿滿臉興奮的模樣，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笑容。

兩人共同生活、並肩戰鬥了這麽多年，邱聿一直以來都在以哥哥、長輩的身份自居，行事作風非常成熟可靠，很少在他面前露出這樣年輕鮮活的一面。可仔細想想，如今的邱聿也不過二十三歲，換做在星盟，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呢。

很快，兩人借助繩索從山洞頂部的縫隙爬了出去。

邱聿十分戒備地掏出槍來，過了好一陣，卻發現並沒有危險降臨，在這片蔥郁的綠色林子裏，竟真的沒有變異獸出沒。

清晨的露珠沾濕了周圍青翠的葉片，在林間蒸騰出一層薄薄的霧氣，霧氣裏還夾雜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香氣，邱聿也不知道這股氣味到底是植物還是別的什麽東西散發出來的。

慕飛白從背包裏翻出兩只小小的容器遞給邱聿，邱聿在滿目青翠裏挑挑揀揀好半天，才終於挑了兩株形狀不同的小草移栽進去。至於其它過於茁壯的植株，他們是沒辦法帶回去了，只希望這兩株細弱的小草同樣能給那些科研工作者帶來新的希望。

不過，植株帶不回去，邱聿也有其它的辦法。

只見他翻開隨身配備的小本子，捏著短短的鉛筆頭，認認真真、一筆一劃地將他見到的植株描繪在紙頁上，居然畫出了七八分形似。

這並不是慕飛白第一次看到邱聿畫圖，之前一起出去打仗的時候，他就看到過邱聿畫地形圖，心道：原來這個世界的邱聿也是會畫畫的。

殊不知，如今的邱聿其實只會畫地形圖以及做一些簡單的線描寫生，距離真正意義上的“創作”還有很遠的距離。身處星盟的邱聿會畫畫，那的確是從原身記憶中得到了不少技巧。

仗著這片林子裏沒有變異獸敢闖進來，邱聿和慕飛白決定將這裏仔仔細細地探索一遍。十幾個小時的時間裏，邱聿盡其所能將這片區域裏所有的綠色植物都畫了下來，又采集了不少植株的種子，用紙片小心翼翼地包起來放好。

誰知，天色剛剛開始轉暗的時候，慕飛白居然又開始發熱了。邱聿擔心他的身體，便帶著他返回了那處有水池的山洞。

好在這一次熱度比較低，慕飛白並沒有失去意識，只是身體上發生了一些令人尷尬的變化——他莫名其妙地支棱著，怎麽泡涼水都消不下去，最後熬得他雙眼通紅，脖子上冒出來一層青筋。

邱聿看著他泡在池子裏咬牙隱忍的模樣，徹底心軟了。

他脫掉衣服跳進水池，勾著慕飛白的脖子，親了親慕飛白的嘴唇。

“你！”慕飛白的嗓子啞得要命，“你離我遠點兒，我本來就快忍不住了！”

“有什麽好忍的。”邱聿道，“你身體肯定出問題了，這燒發得就不正常，強忍下去沒好處，來吧。”

慕飛白盯著邱聿看，眼睛裏帶著仿佛猛獸的兇氣。邱聿絲毫不以為懼，在水下主動將手探了過去。

“哥哥，”慕飛白抓住邱聿的手腕，啞聲道，“再想後悔，是來不及的。”

“廢什麽話，”邱聿翻手掙脫出來，順著力道拍了慕飛白一巴掌，“快點。”

下一瞬，他就被慕飛白整個掀翻，摁在了冰涼的水池邊。

果然，結束之後，慕飛白的燒立刻就退了。

兩人在池水裏靜靜地擁抱在一起，慕飛白忽然親了親邱聿的耳朵。

“哥……”他的呢喃帶著些鼻音，“以後，我們一直這樣在一起好不好？”

“不然呢？”邱聿的聲音透著慵懶，“以前你就總防著我找女人，現在咱倆都這樣了，你還真能放我去和別人生孩子不成？”

慕飛白的胳膊微微收了一下，將邱聿抱得更緊了。

邱聿低笑著叱了一句：“小混蛋。”

停頓片刻，他問：“你是不是早就對我有這種心思了，嗯？說吧，肖想我屁股多久了？”

這話問得粗俗，慕飛白不由哽了一下。

不過，他知道，這才是邱聿原本該有的樣子。

“我是忍很久了。”一片昏暗中，慕飛白將下巴擱在邱聿肩上，聲音低而繾綣，“從第一次見到，我就好喜歡好喜歡你。”

“第一次見到？”邱聿震驚，“你那時候才十一歲！”

“嗯。”慕飛白用鼻尖蹭了蹭邱聿的頸側，“年紀小怎麽了？年紀小也能喜歡你啊。我第一次夢到你的時候也才十四歲，早上起來還被你笑話了，整個營房的人都知道我也到了會大早上洗褲頭的年紀，都敢當著我的面講葷段子了。”

邱聿回憶了一下，不由失笑：“難怪……”

難怪從那個時候開始，跑來找他示好的女孩兒就越來越少，反倒開始有戰友兄弟忽然向他發出邀請——然後無一例外地被慕飛白揍跑。

那個時候，慕飛白身量不足，強行揍人難免反過來被揍，於是哪怕在沒有戰事的休息時間裏，這孩子也總是帶著一身輕傷回來，撒嬌耍賴地求他安慰找他上藥。原來根源到底還是在他身上。

“怎麽之前一直忍著，沒跟我提？”邱聿說著就不太理解，這孩子也太能忍了，若是換了他自己，那麽早就對誰有想法的話，肯定會主動出擊的。

等這麽多年，慕飛白難道就不怕意外突然降臨，什麽都來不及說也來不及做，他們就天人永隔了？

“我害怕。”慕飛白道，“我怕嚇到你，也怕你還一直把我當小孩，不接受我。我本來是想慢慢對你好，等你感覺到的那天……我真沒想強迫你。”

不過，現在想想，的確是他太過小心謹慎了。

這個世界的三觀本來就歪，邱聿大概也沒有什麽“不能和親手養大的孩子發展親密關系”的負擔。早知道這樣，他真該早點下手，把邱聿劃到自己身邊的地盤裏來。

好在，他運氣不錯，明明是九死一生的任務，卻給了他表明心意的機會。

也幸好，邱聿接受了他的感情。

……

翌日，邱聿和慕飛白終於按照計劃，帶著包裏的植物樣本，原路返回。

走出那片青翠的山林之後，變異獸果然卷土重來，兩人找回了邱聿的背包和物資，連續進行了三天兩夜毫無停頓的急行軍，終於成功地將三份植物樣本和幾包種子帶回了洛城堡壘。

這一路廝殺不斷，邱聿和慕飛白身上都帶著不少傷，剛一回到駐地就被後勤醫務擡去了醫院，在裏面檢查治療過後，又休養觀察了三天才被放出來。

直到這時，邱聿才聽說，當初和他們兵分兩路的六個人全部成功返回，並且一路上並沒有遇到太多變異獸的圍追堵截，返程非常順利。

只是，在聽說有位戰友在侵蝕中央區域變異的消息時，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凝重——抗侵蝕藥物失效，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沈重的打擊。

如今大家只盼著，希望邱聿帶回來的綠色植物樣本真的能為人類帶來新生，唯有這樣，才能慰藉那些倒在遠征途中的英靈。

不過，那或許將會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的事情了。

如今邱聿最擔心的，還是慕飛白的身體。

從那片青翠的森林回來之後，慕飛白就一直在間歇性發熱，最開始每兩三天一回，到後來一兩周一次，這種發熱竟然連退燒藥都無法緩解，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讓他徹底釋放出來。

“嘖，”慕飛白自己倒不覺得有多嚴重，只是難免唏噓，“這怎麽搞得和易感期似的……這世界也沒有ABO啊！”

難不成他的靈魂還能把星盟那邊的性別屬性帶過來？

邱聿聽不懂什麽ABO，他堅持認為，慕飛白身上的古怪肯定和他接觸過侵蝕變異有關。說不定，那片綠色森林也逃不了幹系。

可惜，由於醫療資源和科研資源太過稀缺，慕飛白的情況並沒有得到關註。再加上他其實一直在好轉，發熱周期越來越長，程度也越來越輕，最後大家都默認，慕飛白發病的時候只要和邱聿睡一覺就沒事了。

是的，邱聿和慕飛白的關系已經在軍營裏過了明路。

大家都知道，他們英明神武的邱隊，終於還是被他親手養大的那只小狼崽子給吃了。

……

之後的年月轉瞬即逝。

從邱聿和慕飛白為洛城軍方尋來第一批象征著新生的抗侵蝕植株，人類碩果僅存的中央科研院便立刻投入到新的研究之中。

城市之外，災難愈發嚴重，侵蝕愈發放肆，然而在人類最後的堡壘裏，依然有無數人在爭分奪秒，試圖與時間賽跑，追逐人類的最後一絲希望。

作為軍人，邱聿和慕飛白在這幾年間面對的，則是越來越艱難的戰鬥。

無數武裝勢力被變異獸潮吞沒，又有無數經歷了生離死別的戰士、勇者和雇傭兵聚集到一起，最終，面對如同高山海嘯般的變異獸潮，所有武裝勢力決定聯手，共同護衛屬於全人類的最後一座孤城。

這場凝聚了所有幸存人類力量的守衛戰及其漫長，三年，五年，十年……獸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斷沖擊著人類最後的防禦屏障。

那是一場非常普通的戰鬥，普通到，它每天都在發生。

獸潮來襲，戰士們打光了子彈，射盡了箭矢，砍卷了刀斧，不得不以血肉和牙齒與敵人拼盡最後一絲力氣。

最終，邱聿和慕飛白肩並著肩，如同他們之前犧牲的無數戰友一樣，倒在了護衛著人類最後希望的戰場上——也倒在了人類即將迎來曙光的，最黑暗的時刻。

……

心臟還在劇烈地跳動著，慕飛白在熹微的晨光裏緩緩睜開雙眼。

他懷裏抱著的人還在夢中，身上散發著香甜的椰奶氣味，幾乎眨眼間就將慕飛白渾身散發的戾氣撫慰平息。

炙熱而虔誠的親吻落在邱聿頸後，緊緊貼著那道蜿蜒的淡紅色齒痕。

邱聿醒了，卻還懶得睜開眼睛。

他四肢軟綿綿地翻了個身，鉆進慕飛白的懷裏，低聲呢喃：“早……”

回應他的，是慕飛白驟然熱烈的擁吻。

以及碾碎在兩人唇齒間的幾個字：“……邱聿，我好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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