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的愛意總是過於熱烈, 仿佛一團想要把這世界都燃盡的火焰。

而戚折鋒卻心如古井，他連那樣的過去都可以放下，又怎麽可能被一個只知道橫沖直撞的傻小子重新點燃？

然而, 劉今戎還在一廂情願, 且拒不後退。

就連慕飛白和邱聿的勸說都沒能讓他產生絲毫動搖。

“隊長，我真的已經下定決心了。”劉今戎道，“其實退役的想法並不是最近才突然冒出來的, 而是從我受傷，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就有點兒想退了。

“我就是突然沒有安全感了, 隊長, 職業選手是個青春飯，聯賽裏能打到30歲的人都很少, 大多數人過了25歲巔峰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那之後呢？做主播能做多久？年紀大了還播得動嗎？又有幾個人的實力能繼續留在戰隊裏當顧問和教練？我……癱瘓在床上的那段時間, 我就在想，是不是該趁著我還年輕，去學一些真正能養活我自己一輩子的技能。

“我真的不是因為戚醫生……的幾句訓斥，就崩潰的。真不是！我其實, 回來覆訓的時候，已經挺猶豫的了, 我只是因為有一點點放不下，才會回來看看的……不過我發現, 現在隊裏有你在，有邱哥在, 還有周澍杜塵他們, 小林小路兩個新人的進步也很快, 我就沒什麽……不放心的了。這次生病, 也算是一個讓我做出最後決定的契機。”

劉今戎這一席話其實並不全是謊言。他的確在受傷治療的那段時間裏萌生了退役的想法，也的確因為對職業選手的未來沒了安全感，想趁年輕去學一些其它的技能。

但他同時也隱瞞了很多——促使他回歸戰隊的，是仍留在隊醫崗位的戚折鋒，讓他下定決心要退役的，也是來自戚折鋒的無情拒絕，甚至，他最終決定去申請醫科專業，還是因為戚折鋒。

這些心思，他並不打算告訴戰隊裏的任何人。

幾番勸說無果，慕飛白也只能無奈地表示，支持劉今戎的決定。

至於提前退役是否屬於違約……劉今戎都已經不想繼續留在這個圈子了，不存在日後成為對手的可能，身上還帶著要拖個一年半載的傷，李廷臻顯然不至於用違約金去刁難這麽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孩子。

只是賀謹行對鷹騎的未來有些擔憂：“劉今戎退役，邱聿打完春季賽就要離開，那我們現在就得開始談新隊員了。已經有小林和小路兩個新人在隊裏，這次必須想辦法簽下來一個有成熟比賽經驗的……”

“這件事不用擔心。”李廷臻道，“邱聿剛才找過我，主動提出和鷹騎續約的事了。”

“他？”賀謹行驚訝，“他怎麽續約？他不是要做手術嗎？”

“他說會推遲手術。”李廷臻並不知道邱聿為什麽改變想法，但只要結果是對戰隊有利的便好。而且，慕飛白也為此做了擔保。

最終，賀謹行也只好無奈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只是可惜了劉今戎，原本是他看上的不錯的好苗子來著。

戚折鋒是後來才知道邱聿決定推遲手術的。

春節假期即將結束，回到戰隊之後，邱聿去醫務室做完監測，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了戚醫生，並提出將每月的監測一直持續下去，方便他隨時決定手術的時候，都可以拿出充足的數據。

“為什麽突然決定推遲手術？”戚醫生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倒是沒什麽波瀾，但還是表現出了一些與他平日裏不太一樣的情緒，“為了慕飛白麽？”

果然，即便是再特別的Oga，只要遇到了天命的Alpha，還是會……

“不是因為他。”邱聿的回答打斷了戚折鋒的思緒。

戚折鋒看向邱聿，就見他輕笑著，解釋道：“是為了其它一些事，我暫時打算繼續留在戰隊打比賽。手術……以後大概率還是會做。”

這次他沒有把話說得太絕對，因為他也不能確定未來的自己會不會改變想法。

默然片刻，戚折鋒猜測：“是因為劉今戎退役的事，戰隊不放你？”

邱聿怔了一下，忽然笑道：“醫生，今天有些咄咄逼人啊。”

戚折鋒很快收斂了情緒，恢覆從前那種平靜無波：“只是出於簽約醫師的角度，希望了解我的患者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方便我調整後續的監測計劃。畢竟，情緒對內分泌的影響還是挺大的。”

邱聿接受了這個說法：“放心，不是戰隊強迫我。”

戚折鋒點頭：“知道了。繼續照我給出的日程表來做監測就好。”

按照習慣道了句謝，邱聿起身正準備離開，又聽戚醫生道：“對了，春季賽結束之後，我會離開戰隊。新來的醫生是我同校的師弟，水平也很不錯，你的簽約醫師和病例權限我會直接轉交給他。但你的手術資格擔保醫生還是我，這個是無法更改的。”

邱聿對此沒有任何額外的表示，只出於禮貌回應了一句：“好的，多謝了。”

旋即便推門離開了醫務室。

戚折鋒的目光在房門上停留了一會兒，最終閉目低低嘆了口氣。

連一句“為什麽要走”這樣的問題都沒有啊……他不由苦笑，心裏殘留的最後一絲妄念，也在這一刻徹底斬斷了。

少年人的愛意總是過於熱烈，面對離別也總是過於傷感。

可活過了一定年紀之後就會明白，人生不過是無數次與人相遇又分離，有一些愛情會刻骨銘心，但也有一些，會在無人看到的角落裏隱秘地萌芽，然後在一場溫和的夜風中悄然消散，如果不訴諸於口，甚至沒有任何人知道它曾來過。

……

春節過去，距離早春邀請賽開賽也就不剩幾天了。

隊員全部返回駐地之後，緊張而有序的訓練也重新開始，間或安排幾場訓練賽和直播，日程漸漸恢覆了以往的節奏。

只是，對邱聿和慕飛白來說，和以前肯定是有些不一樣的。

這天夜裏，邱聿留宿在了慕飛白的宿舍。

慕飛白從身後緊緊擁抱著他，在他耳邊低聲哄誘：“哥哥，宿舍的隔音也很好的，不用擔心，你可以像上次一樣……叫出來。”

邱聿緊緊攥著身下的被單，啞聲喘息著：“再不閉嘴……就給我……滾出去。”

慕飛白低低笑了一聲，乖乖閉嘴，只是將邱聿抱得更緊了。

翌日訓練的時候，聞到邱聿身上由內而外散發的，本屬於Alpha的氣味，杜塵整張臉都紅透了，完全不敢和邱聿產生任何的視線碰撞。

他姐姐嫁過人，他知道這樣濃郁的信息素浸染是通過什麽方式才能造成的，一時連他們隊長都無法直視，不免在訓練的時候走神，犯了好幾次低級錯誤。

也是從這一刻起，杜塵意識到，邱聿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並沒有錯。

他對邱聿是沒有占有欲的，反而在得知邱聿和慕飛白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心裏原先壓著的那些感情、那些想要保護對方的念頭，仿佛忽然找到了另一處安放地——邱聿有了可以護他一生的人，那個人很強，而他，也可以放心了。

留在他心裏的，只有一種類似“他不再需要我”的淡淡的悵然。

就像當年，他的姐姐與姐夫結婚的那天。

醫務室裏，戚折鋒給邱聿做完這周的第二次監測，忽然低低笑了一聲，問：“你已經克服對失控的恐懼了？”

戚醫生是Beta，按理說就應該和周澍他們幾個人一樣，完全聞不出邱聿身上的味道，所以也無從判斷兩人的關系進展才對。

於是邱聿好奇：“你怎麽知道我們做過了？”

戚折鋒隨手點了幾下監測儀器的光屏，將數據轉入邱聿的病例，隨口道：“不要小看醫生。”

因為之前與戚醫生聊過那方面的事，邱聿在他面前說話就沒什麽顧忌：“克服了一部分吧，還沒完全適應，但……勉強算是能接受了。”

網上提供的解決辦法還是有些效果的。

直面過“恐懼”之後，邱聿再進入那種瀕臨失控的狀態時，就不像最初那麽緊張了，因為他已經摸清了失控的盡頭是什麽。

而且慕飛白的表現很好，沒有趁他毫無抵抗的時候做出什麽過分的舉動，這無疑讓他加深了對慕飛白的信任，之後再進入同樣的狀態，他也就不會像之前那麽沒有安全感、那麽警惕了。

聽到邱聿的回答，戚折鋒居然開了句玩笑：“你們什麽時候結婚，記得給我請帖。”

邱聿楞了一下，旋即笑道：“你是他表哥，要是我們真有結婚計劃，總不會落了你的請帖。”

說完，他沈默片刻，問：“Oga和Alpha上床之後，一定要結婚麽？”

“還真把我當成知心哥哥了？”戚折鋒道。

卻又不等邱聿開口，他就接著說：“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兩個人上床之後就一定要結婚，但大多數時候，Alpha和Oga之間的親密關系，最終都會走向婚姻。

“Alpha對Oga的占有欲通常都很強烈，而婚姻又是最安全最簡單、且合情合法的途徑，可以讓Alpha得到明確的信息——這個Oga是獨屬於他的。至於Oga，大多數時候也願意用婚姻來確保自己依賴的Alpha不會拋棄他們。既然婚姻關系能同時給予雙方安全感，又有什麽理由不結婚？”

聞言，邱聿垂眸若有所思。

觀察到邱聿的神色，戚折鋒笑問：“你難道是，不想和他結婚？”

“那倒不是。”邱聿道，“其實還談不上‘想’或‘不想’。”

他只是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兩個獨立的人可以被某種人為設立的“規則”長久地捆綁在一起，從此之後要考慮兩個人共同的未來。

這種事情，對來自廢土的邱聿而言，還有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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