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天晚飯的時候,邱聿才正式見到慕飛白的嫂子。

那是一個樣貌氣質十分溫柔的年輕男人，只是臉上沒什麽血色，就連眼瞳和嘴唇都是淺淺淡淡的。

邱聿之前就從慕飛白那裏了解過,他嫂子在上個月的時候剛剛生產完，身體還有些虛弱,所以一直在一樓的套間裏休養,平日的三餐和茶點都是慕斫青給他送進去的。

今天因為家裏來客人,他大概是覺得一個人留在房間不太好,才堅持要出來和大家一起用餐。

慕飛白耍了個小心機，沒有告訴慕飛白自家嫂子的姓氏名字，想著這樣一來邱聿就只能跟著他一起喊“嫂子”,那不是就變成自家人了？

誰知，這回是他母親打破了他暗戳戳的小心思。

唐執向邱聿介紹：“這位是餘溪，我大兒子的伴侶。”

邱聿禮貌地向對方打了個招呼：“餘哥。”

餘溪聞言,朝邱聿微微頷首：“斫青跟我提起過你，是個很了不起的Oga。”

邱聿笑笑：“過獎了。”

作為迎接客人的第一頓正餐，這天的晚飯十分豐盛，卻又並不顯得過於隆重,菜品都是家常的類型,邱聿吃得非常滿足。

只是可惜,用餐到一半的時候,餘溪身體不適,臉色又白了幾分，最終還是被慕斫青抱回了臥室。之後慕斫青挑了些飯菜單獨盛出來,端進屋裏陪餘溪一起吃，沒再返回餐廳。

“你哥哥和嫂子很恩愛。”晚餐過後，回到三樓暫時獨屬於兩人的小空間,邱聿想起餐桌上發生的事，隨意起了個話題。

當時在餐桌上，餘溪臉色變化的時候，慕斫青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微微湊近過去低聲問了一句，便小心翼翼把人抱了起來，送回房間。

“他倆啊，現在的確挺恩愛的，有時候還在我們全家面前秀。”慕飛白笑著說，“看我哥現在這麽緊張我嫂子，你是不是完全想象不到，他當初其實是意外標記我嫂子的，還鬧了很久不願意娶呢？”

邱聿驚訝：“真的？”

慕飛白道：“雖然我那時候住校，不了解所有細節，但我哥之前為了逃婚還離家出走過……後來是被我爸和戚折鋒聯手抓到，揍了一頓，才乖乖回來結婚的。”

說著，他忍不住笑了一聲：“那時候我哥都不怎麽和我嫂子說話，但是吧，我看著他又不像討厭我嫂子，倒是有點怕似的……後來他倆單獨搬出去住，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過了幾個月再回來，關系就親近多了……再後來，就像你今天看到的這樣了。”

頓了頓，慕飛白忽然想起什麽：“我記得我好像在哪兒看到過一個說法，信息素非常契合的Alpha和Oga，都是天賜姻緣。”

聽到“天賜姻緣”四個字，邱聿楞了一下。

這個詞他不陌生，之前在戚醫生那裏聽到過，起因是他被慕飛白標記的時候，感受非常強烈，令人欲罷不能。

戚醫生說這種情況並不多見，但他有幸見過，指的大概就是慕飛白的兄嫂了。

“信息素……”

邱聿垂眸。

又是信息素。

這個世界的Oga和Alpha，都無法擺脫信息素的制約。Oga自不必說，Alpha的信息素可以在一瞬間讓他們失去理智，淪為只知欲望的野獸。而Alpha也會被Oga的信息素影響，進入受感狀態，同樣失去所有自制力。

而且，從慕飛白的兄嫂身上看，信息素還可以讓原本並不相愛的兩個人，變成知冷知暖、如膠似漆的愛侶。

他和慕飛白的信息素也是匹配度很高的，戚醫生口中的“天賜姻緣”。

所以，他對慕飛白的興趣、他認為他有些喜歡慕飛白，到底是出自他的內心，還是……他依然在不知不覺中，被信息素掌控了？

“你，”慕飛白看到邱聿的神色，怔了一下，旋即笑問，“你怎麽這個眼神看著我？”

“……只是突然有點不確定。”邱聿道。

“不確定什麽？”慕飛白心裏一陣沒來由的忐忑。

“不確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邱聿卻沒有絲毫留情，直言不諱。

慕飛白瞬間就慌了。

他張了張嘴，忽然說不出話，手指無措地探向邱聿，卻又一時不敢抓住他，在空中停頓片刻，緩緩攥成拳頭，落在身側。

“你不要……”慕飛白勉強勾了一下嘴角，卻實在裝不出笑來，“別說這種話……我……”會害怕的。

看著慕飛白的模樣，邱聿心頭微微揪了一下。

他無奈失笑，伸出手指穿進慕飛白的拳縫裏，勾住對方的食指，輕輕拽了一下：“別哭啊，不是要分手的意思。”

慕飛白：……

慕飛白深深吸了口氣，這回終於能笑出來了，卻笑著磨了磨槽牙：“誰哭了！”

話音落，他上前一把將邱聿攬進懷裏，還嫌不夠，手臂一用力，就把邱聿整個人從地上拎起來，箍在身前動彈不得。

“哎！”邱聿掙紮了一下，沒掙開，氣得用手卡住慕飛白的脖子，“放我下去。”

“不放！”慕飛白道，“放你下去你跑了怎麽辦？我看不如把你拴在我床頭架子上，也省得你總想些亂七八糟的事……”

一邊說著，他一邊就這樣抱著邱聿，從走廊直接轉進他的臥室，把人丟在床上，惡狠狠道：“我今天就要把你辦了！”

邱聿撐坐起來，由下自上笑著看向慕飛白，臉上居然沒有任何緊張或恐懼的神色。

慕飛白當然只是口嗨而已，見邱聿不怕，他自己先楞了：“你就……就這？”

邱聿非但不怕，反而緩緩放松手臂，直接平躺回床鋪，似笑非笑地盯著慕飛白。

這、這是個Alpha就不能忍！

慕飛白用牙勾了一下嘴唇，欺身撲上去將邱聿壓住，狠狠親了一口。

一個長長的吻，直到兩人呼吸都有些急促，慕飛白才在邱聿的推拒下，戀戀不舍地松開手臂。

他翻身側躺在邱聿旁邊，一條手臂搭在邱聿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觸碰著。

但兩人之間再沒有發生更進一步的事。

安靜持續了許久，直至身體的戰栗平息，慕飛白才低聲開口：“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心裏還是不安：“你……不喜歡我了嗎？”

邱聿緩緩呼出一口氣。他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我只是不確定，我對你的在意，到底是我內心真實的感受，還是被信息素影響了。”

身為這個世界的原住民，慕飛白十分不解：“你怎麽會這麽想？”

邱聿道：“你說你哥原先並不想娶你嫂子，兩個人也不怎麽說話，可是因為信息素契合，他們還是變成了很恩愛的伴侶。所以我就在想，我會不會也是被信息素影響，才會做出這些……”以前他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做的事。

頓了一下，他換了個角度：“你會不會也是被信息素影響，才喜歡我？”

“啊，這個啊。”慕飛白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能確定我不是因為信息素才喜歡你的。”

他說著向前湊了湊，用鼻尖蹭著邱聿的耳垂：“我是被那個不知道性別的丘比特小天使一箭穿心的。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哥哥是A還是B還是O，聽說你是Oga的時候，我還懵了一陣，心想你肯定不會來戰隊了，我又該怎麽才能把你騙到我身邊來呢？”

末了，他低低笑了一聲：“幸好，你是個很特別的Oga。”

邱聿側過頭，望著慕飛白的眼睛。

慕飛白忽然變了個臉色，做出委屈又緊張的模樣：“哥哥，你該不會以為自己被信息素影響了，就不要我了吧？”

見他又開始戲精，邱聿不由失笑。

“那倒不會。”他畢竟不是什麽玻璃心，“既然是我自己做了決定，以男朋友的身份和你相處，那不管我對你的感覺的來源是什麽，我都不會退縮。我只是對信息素的影響有些在意，你可以理解為，純粹的好奇心。”

畢竟，在末世廢土，他見多了滾床單滾著滾著就變成真愛的人，甚至有些人還能為了伴侶的安危犧牲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並不認為感情與肉體是完全割裂的，也沒必要把兩者對立來看。

就算他是被信息素影響，才會對慕飛白有感情，在這份感情磨滅之前，他也不會因為其產生的緣由，而全盤否定它。

他在意的，只是他終歸還是逃不開被這個世界同化的命運。

……

與此同時，另一處房間裏，餘溪看著慕斫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我沒那麽脆弱。”他語氣柔和，“其實，聽你說他要來，我還有些高興。這麽多年，他終於放下了。”

餘溪看向床邊搖籃裏睡得香甜的嬰孩，緩緩道：“當年是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你。這些年你們一直沒有和好如初，我看著，心裏其實很難過……但在這件事上，我是那個最惡毒的人，所有的傷害都是我造成的，所以，我沒有資格勸你們什麽，更沒有資格盼你們原諒。

“有時候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也沒有資格像現在這麽幸福……”

慕斫青牽過餘溪的手：“不是你的錯。”

餘溪輕輕握住慕斫青的指尖：“怎麽會不是我的錯？那個時候，是我太懦弱了，是我自己熬不住，還不敢做出孤註一擲的選擇。如果我當初有邱聿那樣的決心，我就不會一下傷了你們兩個人……”

“都過去了。”慕斫青低聲勸慰。

“是啊，都過去了，再多的抱歉也彌補不了什麽。”餘溪微微扯出一抹淺笑，“你放心，我是你的妻子，他是你的表兄。親戚之間見面很正常，我沒那麽脆弱，真的不用你陪著去療養院暫避。”

如今，他和慕斫青很幸福，戚折鋒也終於放下，主動提起了這次拜訪。

既然大家都已經轉身往前走了，曾經的種種，時間終會讓它消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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