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過後, 下午時分，鷹騎戰隊全員登上返回星區首都的飛船。

星盟杯的賽程已經出來了，8月12號開始, 距離現在還有兩周多。

今年的比賽地點定在西部第六星區，距離鷹騎所在的東部第一星區挺遠的，乘坐長途飛船要三天多才能抵達。所以這次戰隊會帶著他們慣用的訓練游戲艙一起前往，提前一周出發, 整個比賽期間都會住在那邊。

晚上抵達鷹騎俱樂部駐地，慕飛白站在門口和邱聿說晚安。

他抱著胳膊嬉皮笑臉：“明天我要回家一趟，如果被揍了，等我回來，哥哥可要疼我。”

邱聿眄著他：“疼你。單獨給你開一小時格鬥訓練怎麽樣？”

慕飛白頓時雙眼放光：“那可說好了！”

邱聿笑笑，擡手在慕飛白肩膀上錘了一下，轉身回房。

然而門剛關上又突然打開：“要是他們真的請家法, 記得給我打通訊。”

他帶兵的時候就護短, 更見不得他的戰友被人誤會——即便是父母也不行。

不遠處的另一邊, 杜塵收回視線，回屋關門。

慕飛白靠在走廊墻上, 擡手輕輕揉了一下肩膀剛才被錘的地方，傻笑著，指尖又慢慢移到心口。

Cupid箭術拔群，初見時的那一箭，直到現在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宿舍裏, 邱聿正沖著澡，手環收到來自杜塵的消息：「對不起邱哥, 我中午喝醉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的喜歡，是對哥哥那種喜歡。」

片刻後又追來一條：「你別多想。」

這孩子從午休醒來之後就一直不吭聲，戰隊組織登船的時候，他也躲著邱聿不敢看他，就連位置都站得遠遠的。

顯然，是尷尬了。

邱聿不由失笑，回覆：「我知道。」

誰知，他這條消息發出去的同時，杜塵的第一條信息倏然被撤回了。

過了好一陣才又道：「哦。」

也不知這孩子繞了一圈什麽樣的心路歷程。

等到邱聿洗完澡，準備睡覺的時候，杜塵再次發來消息：「那個手術，你真的要做麽？」

邱聿絲毫沒有猶豫：「對。」

杜塵：「不能不做麽？」

邱聿：「不能。」

沈默許久，杜塵才道：「我不明白，為什麽？你現在和隊長這麽好，他都當你的Alpha了，你為什麽還要做手術？那個手術很危險的！隊長也同意你做嗎！」

看著這條消息，邱聿有些頭疼：「他不是我的Alpha。」

杜塵不依不饒：「他都標記你了！」

邱聿不想跟突然熊起來的孩子解釋太多，就沒回消息，幹脆利落關燈睡覺。

正當他迷迷糊糊即將睡著，手環又震了幾下。邱聿懶得看，皺著眉頭把手環摘下來丟到遠處，裹著被子翻了個身。

早上起來，邱聿看到消息窗口裏只剩下一連串的撤回通知。

……

慕飛白回到家，剛進院門，差點被一只飛碟拍在臉上。

他下意識擡手捉住，結果眼前驟然一黑，整個人就被一團巨大的毛茸茸撲倒，毛茸茸嘴裏還咬著飛碟的另一邊，喉嚨嗚嗚地跟他搶。

“硯臺，松口！”慕飛白把面前的狗臉推走，強行搶過飛碟，起身朝著遠處天空甩手一扔。

大黑狗嗖地躥跑了。

慕斫青卷著袖子朝他笑：“喲，回來了？”

旁邊，一個四歲左右的小姑娘扭頭，眼睛刷地亮了，啪嗒啪嗒跑過來往慕飛白身上跳：“叔叔！”

慕飛白抱起小姑娘，臉色卻不太好：“你們怎麽都回來了？”

他這次回家恐怕要遭訓斥，當著兄嫂的面就算了，在小侄女面前丟臉的話，他這個叔叔還有什麽形象！

小樓二層書房的窗戶打開，慕巍朝院子裏吼：“你給我上來！”

果然，小侄女立刻學舌：“你給我上來！”

慕飛白：……

硯臺叼著飛碟跑回來，搖著尾巴圍在慕飛白身邊撒歡。慕飛白把小侄女放下，讓她和狗玩，自己拎著背包走進家門。

嫂子喜歡下廚，挺著大肚子都不肯休息，正在廚師的陪同下忙活午飯，慕飛白打了聲招呼，轉身上樓。

書房裏，慕巍坐在蒲團上，陪著唐執打棋譜。

聽到慕飛白進來，他放下棋子，坐正身體：“怎麽就你一個回來了，邱聿呢？不是讓你請人來家裏做客嗎？”

慕飛白無奈：“他又不是我的Oga，我怎麽往回帶？”

回頭你們再說兩句不靠譜的，把人嚇跑了怎麽辦？

慕巍拎起戒尺指著他：“你這臭小子——”

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慕飛白直接跪在地毯上，把兩只手掌舉過頭頂。

與此同時，慕巍的後半句話正巧砸下來：“——追個人都不會！”

慕飛白：……

慕巍：……

唐執：……

為了掩飾尷尬，慕巍舉起戒尺，在慕飛白手掌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沒感覺到疼，慕飛白就知道這頓家法是不用挨了，反倒笑著請求：“打重點兒唄？”

慕巍莫名其妙，略一思索，驚怒：“怎麽？還真是你把人給強行標記了？！”

就連唐執都楞了一下，挑眉看過來。

“不是！我們商量好的，就是比賽前應急的臨時標記。”慕飛白趕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又接著道，“他知道我家教嚴，回來可能挨打……我就是想讓他心疼我呢！”

慕巍氣笑，將戒尺往旁邊一丟：“滾蛋。”

臭小子還想用苦肉計，是真不知道萬一翻車，被戳穿了把戲，想把人哄回來有多難！

想到這裏，他悄摸摸瞥了一眼正在把玩棋子的唐執。

慕飛白只得悻悻收回手，也不找椅子，直接在地上盤腿坐著。

唐執將棋子落下，問：“喜歡他？”

慕飛白點頭：“喜歡。”

唐執笑道：“也是，你從小就愛追著比你厲害的人玩，誰能把你打趴下，你才看得上誰。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Oga了。”

慕巍試圖幫兒子維護身為Alpha的尊嚴：“邱聿也只能在游戲裏把他打趴下。”

被唐執看了一眼，立刻住嘴。

慕飛白正偷笑呢，唐執忽然道：“我問過折鋒，他是打算做線體切除手術的。你知道麽？”

這件事連慕巍都不知道，聞言楞住：“什麽？”

慕飛白卻點頭：“我知道。”

唐執訝然：“你知道？”

慕飛白：“嗯。”

唐執又問：“你勸過他不要做手術麽？”

默然片刻，慕飛白開口，語氣有些難過：“我……不想勸他。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又不是因為他是Oga。他不樂意當Oga，那就不當，反正我不忍心看他一直戴著枷鎖活著……”

慕巍欲言又止地想說什麽。

唐執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比你當初強。”

慕巍頓時委屈：“怎麽能和咱們那時候比！三十年前技術還不成熟，手術失敗致死的案例有多少！我怎麽可能讓你冒險——”

慕飛白倏然擡頭，震驚地看向父母。

唐執還以為他是乍然聽到父母當年的事，有些接受不良，卻不料自家兒子臉色煞白，聲音發顫：“那個手術……很危險？”

這個問題挺嚴肅，慕巍正色道：“就算現在醫療技術成熟，任何手術都還是會有風險的。而且動的畢竟是根本，手術之後如果沒有良好的療養環境，還可能引發一系列難以治愈的並發癥。”

說完，他又在唐執的目光威懾下，補充：“……不過只是可能，嗯，概率的事兒。現在技術成熟了，大部分人不會出問題的。”

慕飛白捏著指尖，問：“大部分，有多少？”

唐執道：“95%預後良好。”

慕飛白抿了一下嘴唇：“那就是還有5%的可能會出問題……和Alpha一樣多。”

全星盟人口中，Alpha占比也是5%。

聽起來那麽少，可他覺得有好多，身邊到處都是。

從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的慕飛白，這一刻，忽然怕得心臟都在顫抖。

“所以，你要先自己考慮清楚。”唐執道，“想明白哪些事你能接受、哪些不能接受之前，不要隨隨便便就去招惹他。”

慕飛白垂著眼睫，咽了咽幹澀的嗓子，無聲點了點頭。

當晚他就做噩夢了。

夢境似乎是在醫院，可四周無比寂靜，到處都是慘白的。他好像在找什麽東西，滿心焦急，又似是恐懼，推開一扇扇門，穿過一道道走廊——直至他猛地轉過墻角，看到邱聿站在他面前。

兩人頭頂是白色的無影燈，邱聿身上到處都在流血，他慌忙把人抱進懷裏，拿著治療道具往邱聿身上纏，卻怎麽纏都纏不對。血越流越多，他這才發現是從邱聿後頸的一個血洞裏冒出來的，不管他怎麽堵，那片刺眼的血色還是會浸濕紗布，肆意蔓延。

邱聿在他懷裏靜靜地望著他，不眨眼，不開口，不會動，不呼吸。

整個世界的恐慌倏然纏繞上他的心臟，緩緩收緊，勒進血肉，疼得他忍不住掉眼淚……

然後他就驚醒了。

窗外蒙蒙亮，手環顯示著早上5點17分。

慕飛白徹底睡不著了。

他翻來覆去半晌，然後舉起手環準備給邱聿發信息。

輸入又刪掉，反反覆覆，直到日上三竿，他最終卻只發過去一條：「訓練號上游戲，陪我打一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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