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 邱聿非但承受得住，甚至，他在第二局比賽裏的表現, 比第一局還要更加兇狠, 仿佛帶著一股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戾氣。

“很厲害。”就連解說都不得不承認, “邱聿是我在鷹騎戰隊見過的，第一個能跟上慕飛白進攻節奏的人……”

“不，我覺得他的攻擊性比慕飛白還強。”另一名解說卻道, “或者說, 正因為有他在, 所以慕飛白才能把自己的優勢完全發揮出來, 而不必擔心和隊友脫節。這樣的配合在搶點戰裏簡直所向披靡。”

是的，第二局比賽, 隨機到的是一張城市廢墟搶點圖。

夜景, 幾乎全部都是覆雜的巷戰區，邱聿拿著弓箭，在其中潛伏狩獵，更加如魚得水。甚至有好幾次，對手被擊殺的時候, 都不知道敵人是從哪個方向摸過來的，導致藍鰭一度草木皆兵。

“李遇新再次被擊殺！藍鰭的基地能量危險了！”

“齊沈在這一局的表現有點兒……被壓住了呀。沒有第一場的勢頭了，見到慕飛白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退了回去。哎呀, 剛才應該有機會的！”

“又是一次三殺！邱聿獻祭了兩名戰友拿下三殺, 以二換三, 鷹騎拿下第二點位！邱聿……殺瘋了呀！”

包括解說在內, 幾乎所有觀眾都以為邱聿殺上頭了, 居然不掩護隊友, 只知道一個人沖殺，看起來簡直像是剛進賽場的楞頭青。

而只有鷹騎戰隊內部，才明白這局比賽為什麽會打成這樣。

“還撐得住嗎？”隊伍語音裏，慕飛白話音微沈。

邱聿輕輕喘了幾口氣，啞著嗓子回答：“沒問題……速戰速決就好。”

藍鰭戰隊再怎麽說也是老牌強隊，李遇新和齊沈的實力其實非常強，與慕飛白單獨對上也是有幾成勝算的。想要壓著那兩個人打，怎麽可能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游刃有餘？

體力終究還是有些透支了，這就導致游戲艙帶給神經的壓力，透過機器的保護，直接滲透進了游戲中。

好在，藍鰭已經被殺懵了。

第二局比賽剛開始的時候，李遇新還以為鷹騎會繼續穩紮穩打，誰知自己隊伍剛一出門，就撞見了仿佛發瘋的邱聿和慕飛白——邱聿這局比賽的位置還是打野，但他不再沖擊藍鰭的野區，而是一有空閑就跟著慕飛白杜塵幾人開線上團戰，並且全程盯著李遇新和齊沈殺，殺到兩個人膽寒，依舊不肯罷休。

無可奈何，比賽剛剛進行到十分鐘，李遇新就叫了暫停。

從游戲艙出來的時候，齊沈的眼眶都是紅的。

“沒事，緩一緩。”李遇新遞過去一瓶功能飲料，“比賽才剛開始，調整一下節奏，我們能贏的。”

齊沈接過飲品，手指還在微微顫抖。片刻，他低聲囁嚅：“那個人……也太強了。”

李遇新壓下心中的戰栗，試圖安慰自家隊員：“你也很強。是我沒料到他們的打法變化這麽大，節奏沒調整好。接下來我們要換策略了，教練一定能看出來轉機……”

這時，戰隊教練東冶回到休息室，笑著拍拍手，召集隊員開了個簡短的部署會議。

也不知他說了什麽，十分鐘暫停結束後，藍鰭的隊員們臉上終於再次有了先前的自信和戰意。

賀謹行把自家隊員送回比賽室，正撞上對面東冶投來的目光，便朝他笑著點了一下頭。

片刻，對面信息發過來：「提前恭喜了。」

比賽打到這個程度，作為教練，他心裏其實已經有底了。

李遇新和齊沈被邱聿殺得自信心坍塌，另外三個更是早就崩了，即便有他的指導和部署，也很難懷著發自內心的恐懼打贏這局比賽。他不好在隊員們面前說喪氣話，但跟賀謹行卻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然而，賀謹行心裏卻沒底。

這還是邱聿第一次在如此高強度的比賽中連續戰鬥兩場。

從方才慕飛白的描述來看，邱聿的狀態一直在下滑，如果集中全部力量以求速戰速決，一旦不成功，後半段就會陷入四打五的困局；可如果選擇保留實力，邱聿的確能撐得更久一些，但事實上也幾乎等於慢性自殺。

一旦藍鰭把比賽拖上三十分鐘，勝負還真的難以預料。

“不能讓他們拖著打。”比賽中，邱聿皺著眉頭，喘息略有些急促。

“你狀態怎麽樣？”慕飛白在隊伍頻道又問了一句，“真的不用換線嗎？”

邱聿活動了一下肩膀，抿了抿嘴：“暫時……還不用。”

慕飛白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在頻道裏下令：“各就各位，準備開團。十五分鐘內把第三點位奪下來，不能讓他們適應節奏！”

眼下狀況已經這樣了，不成功便成仁，勝利只能從險中求。

……

齊沈在戰場上再次見到邱聿的時候，即便理智告訴他，對方並非戰無不勝的神，可他的心裏還是猛地打了個顫。

這種恐懼，大概只有真正面對面被邱聿殺過的人才能理解——哪怕這是在虛擬的游戲裏，哪怕對方僅僅是一具全息模型，哪怕在這裏被殺不會真的死人，可那雙眼睛攜著的濃郁殺氣，卻依舊令人不寒而栗。

在邱聿面前，齊沈第一次真正認識到“絕望”這個詞。

不論他如何警惕，不論他如何防範，不論他如何呼喚隊友的掩護，甚至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反擊發揮超常，結局卻依然只有……被邱聿擊殺。

這個人怎麽可以這樣？

他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一個Oga……居然可以強到令他這個Alpha毫無還手之力！

齊沈再次陣亡，被送回基地。

在覆活艙裏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閃著紅光的基地能量，已經不足以支持他立即覆活了。

這個瞬間，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場比賽，他們是贏不下來的。

……

“鷹騎戰隊主動開團！又是一次漂亮的三殺……不，四殺！”

“邱聿！完成了！四殺！！！”

“雖然最後拼得有點上頭，被朱朝陽收走，但他這是功成身退啊！朱朝陽也沒有逃過杜塵的追擊，鷹騎戰隊以一次完美的配合，在比賽第二十三分鐘的時候，打出了一次全殲！”

“非常可惜，藍鰭戰隊基地能量不足，隊員在短時間內無法覆活。”

“我們看到邱聿也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覆活，看來他很信任隊友們。慕飛白已經從第二點位覆活回來，四個人一起解析的速度非常快，85%，90%——100%，藍鰭戰隊基地告破！”

“讓我們恭喜鷹騎，拿下了本場比賽的勝利，晉級四強！”

就在解說無比激動地宣布比賽結果時，一聲尖銳的嗡鳴驟然響徹整個賽場。

緊接著，邱聿所在的游戲艙紅燈劇烈地閃爍起來，艙門猛地自動彈開，露出裏面被脈沖衣和頭盔包裹著的清瘦身軀。

那只看起來十分輕薄的頭盔微微低垂，裏面的身影胸腔劇烈地起伏著，看起來十分難受。

觀眾席上驟然安靜了一瞬，旋即炸響一片哄然。

戚醫生和賀教練同時沖進比賽室。

慕飛白的游戲艙也瞬間開啟，他雙手飛快地把所有接線拔掉，跳出艙門，不顧被接線絆了一跤，踉蹌著沖到邱聿身邊……卻插不上手，只能看著戚醫生和教練把邱聿從游戲艙裏抱出來，飛快地帶離比賽室。

這是邱聿第一次在職業比賽強度下連打兩場。

連游戲艙都告警了，那得有多危險？

慕飛白想追上去，經理元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聲音仿佛從另一個時空傳來：“站住！賽後流程！”

賽後流程……

……見鬼的賽後流程！

慕飛白狠狠咬著槽牙，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周澍小心翼翼上前，低聲試探：“隊長？”

是了，他是鷹騎的隊長。

慕飛白做了個深呼吸。

他不能就這樣離開賽場，他得留在這裏，帶著其餘隊員們好好走完賽後退場流程，說不定還要接受一次采訪……所以他不能……

不能追過去看看邱聿到底怎麽樣了！

對面，藍鰭戰隊的隊員們已經登上舞臺，而他們這邊，周澍、杜塵和林近夕卻還留在原地，向他投來詢問的目光。

慕飛白咽了咽幹澀的嗓子。

片刻，他短促地吸了口氣，飛快下令：“周澍，你帶他們上去，賽後采訪你準備一下！”

話音落，他猛地越過元鷺，撞開比賽室的大門，追著不遠處聲音嘈雜的方向跑過去。

“不是……隊長？”周澍有點懵，扭頭向隊友們求助，“他什麽情況？”

杜塵盯著慕飛白離開的方向，半晌，轉身往舞臺走，一邊淡淡道：“走了，賽後流程需要我們。”

慕飛白追過一處走廊拐角，差點撞在正返回賽場的賀謹行身上。

“你跑來幹嘛？”賀謹行看到慕飛白，頓時皺眉，“賽後隊長不在像什麽樣？快回去！”

慕飛白緩緩深吸一口氣，啞著嗓子：“他怎麽樣？游戲艙都告警了，他會不會有危險？”

賀謹行嘆息道：“據他自己說，剛剛退出游戲的時候，大約有一兩秒的心律失常……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聽到這話，慕飛白松了口氣。

可他還是固執道：“我想等他出來。”

靜默許久，賀謹行審視地看著慕飛白，問：“你對他，是不是有些想法？”

慕飛白沒說話。

走廊裏忽然就有些過於安靜了。

不遠處舞臺上的聲音傳來，似乎是本場MVP已經選出，觀眾席上爆發出無比熱烈的掌聲和歡呼。緊接著，主持人似乎問了句什麽，有人回答，卻聽不清具體的內容。片刻，又是一陣掌聲響了起來。

賀謹行擡手按著眉心，頭疼：“我其實想過，把他簽進來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倒是沒想到你這麽快就……行吧，我也不是那種老古板，禁止隊內戀愛什麽的，但你身為隊長，必須註意影響，自己的職責是什麽你自己要明白。”

“是，”慕飛白低聲道，“我今天做錯了。對不起，教練。”

事已至此，再跑回去也趕不上流程了，賀謹行無奈嘆了口氣：“回去寫份檢討，下次開會自己上去讀。”

說完，他又想到什麽，盯著慕飛白的眼睛，語氣嚴肅：“我不攔著你喜歡他，但是，你如果敢鬧出死纏爛打甚至強行標記那套，我也不會饒了你，明白嗎？”

“放心吧，教練。”慕飛白鄭重道，“我尊重他，不會做那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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