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溫知意的瞬間, 邱聿突然懵了一下。

腦海裏屬於原身的零碎記憶和深刻情感驟然翻湧，片刻間席卷了他的思緒。直到他反應過來，將那些驀然出現的念頭壓下去, 才發現自己的胳膊已經被人攥住了。

Alpha手掌的力道很大，差點把他整個人扯過去。

然而不過短短的一瞬間，另一道力量從邱聿身後而來，強硬地插進兩人之間，這才沒讓邱聿被對面的男人一把拽進懷裏。

借著慕飛白的力道，邱聿使了個巧勁兒掙開溫知意的手。

如今已是六月份，燕市的天氣熱起來了, 邱聿便只穿著一件短袖T恤, 手臂露在外面，方才被那麽一攥又掙出來，皮膚登時紅了一片。

溫知意的目光落在那片緋紅, 眉頭皺著, 又問了一遍：“你怎麽穿成這樣？出門也不戴護頸, 還跟這麽多——”

說著, 他掃了一眼慕飛白和杜塵, 臉色又黑了一層：“——跟這麽多Alpha混在一起, 像話嗎？”

慕飛白沒搭理對方，問邱聿：“你認識？”

邱聿點了一下頭。

算是“認識”吧。

他早就從記憶碎片裏得知, 原身有個愛而不得的青梅竹馬, 就是面前這位。

溫知意，Alpha, 深空極限運動教練員。

兩人的母親是閨蜜, 父親是合作夥伴,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 兩家父母還不止一次拿著孩子們的體檢報告開玩笑說，若是兩個孩子將來真的能分別分化成Oga和Alpha，兩家正好可以結親。

這個玩笑一直持續到兩人十三歲的時候，雙方父母在共同出席商務活動的途中遭遇事故，不幸喪生，原身和溫知意便分別被各自的親戚領走撫養，從此天各一方。

直到十八歲中學畢業，兩人終於重逢。

五年的時光，溫知意從調皮搗蛋的少年變成了強大可靠的青年，並且果然分化成了Alpha。在原身被吸血親戚侵吞全部財產、被逼迫要求嫁給一個富豪老頭做續弦的時候，溫知意向他伸出援手，將他從一片黑暗中救了出來。

自那時起，原身就愛上了溫知意，漸漸越陷越深。

哪怕溫知意從沒對他表白過，哪怕溫知意沒有給他任何承諾，哪怕溫知意不久之後就拋下他獨自前往第三星區發展，原身也一直堅信對方會回來娶他，就這樣癡癡地等了好幾年。

可等來的卻是原身親自發出的結婚請柬。

邱聿其實並不了解愛情應該是什麽模樣。

但僅憑直覺，他認為，愛情至少不會是原身記憶碎片裏的樣子——溫知意平日只將原身扔在那裏讓他獨自生活，一個月不過遠程聯絡一兩次，原身遇到困難向他求助的時候溫知意才會幫一把，偶爾原身做了什麽惹溫知意不快的時候還會被罵。

而且，在原身的記憶裏，兩人從未有過逾距的肢體相親。

如果是愛情，怎麽可能忍得住不靠近、不親昵？

邱聿回想著他曾經在末世廢土見過的那些“情人”，哪對兒不是一有機會就抱著啃著滾到一起去了？

可如果不是愛情……那溫知意曾經對原身說過的、某些暗示意味極重卻又模棱兩可的話，還有他曾經對原身網絡交友表現出來的吃醋情節，用意就有些古怪了。

就好像溫知意明白原身對他的感情，卻不想負責，還不願失去這條退路似的。

對，退路。

想到這裏，邱聿恍然大悟——原來，溫知意一直將原身當成他的最後一道保障，若是在外面找不到合適結婚的優秀Oga，至少家裏還有原身在等他隨時回頭。

所以溫知意一直沒有主動斷掉聯系，甚至還若即若離地勾著原身，讓原身舍不得死心，也不甘去民政局登記匹配。

這是個什麽品種的渣？

新世界太覆雜，還是末世單純，看對眼了直接睡，睡完不喜歡了直接踹，哪兒來這麽多惡心的彎彎繞繞？

邱聿回顧記憶碎片和分析溫知意心思的時間其實並不長，短短的幾秒鐘，他掀起眼皮看向站在面前的男人，目光無悲無喜，更沒有原身曾經對男人的任何眷戀。

看到邱聿的神情，溫知意楞了一瞬。

旋即沈聲道：“你跟我來。”

畢竟剛剛翻完原身的記憶碎片，邱聿的情緒裏還帶著一絲來自原身的酸澀和不甘，堵得他心裏有些難受。他可不想替原身忍氣吞聲，幹脆發洩出來：“你剛結婚，就跑到第一星區來管我的閑事，你家Oga不跟你鬧？”

慕飛白倏然看向邱聿，嘴唇翕動，欲言又止。接著，他的目光落到面前的Alpha身上，比方才帶了更多厭惡。

溫知意被邱聿懟楞了。

他滿臉不可思議：“小聿！你怎麽說話呢？！”

邱聿：“你管我怎麽說話？你是我什麽人？”

溫知意簡直氣死，也不顧有人圍觀，咬牙怒道：“我是你什麽人，你問我？我為什麽來第一星區，你不明白？你知不知道我聯系不上你、去你公寓也沒找到你有多著急？你知不知道我在網上見你跑來這種地方打游戲，有多擔心？這兒有這麽多Alpha，他們要是想對你做什麽，你連反抗都反抗不了！”

“哎哎哎，這話就過分了！”周澍聽不下去，“就算你是邱哥的，呃，什麽人，也不能造謠我們隊裏的Alpha吧？”

誰知邱聿語出驚人：“就算他們睡了我，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慕飛白：……

周澍：？？？

猛還是邱哥猛，他拍馬不及。

溫知意臉上空白了一瞬。

緊接著，他面色驟沈：“小聿！你跟我過來，我們談談！”

“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

發洩完堵在心口的情緒，邱聿轉身就往俱樂部園區走。

“小聿！”溫知意揚聲喝道。

“別喊小聿。”邱聿回頭，勾起嘴角，“你的小聿已經死了。請回吧。”

看到邱聿唇角的那抹笑，溫知意忽然感到脊背發涼，好像有條冷冰冰的蛇正順著他的脊柱往上爬，陰森森的，令人頭皮發麻。

眼看邱聿即將跨進園區大門，他三兩步沖過去把人攔住：“小聿，你別賭氣，你……別這樣，你別鬧，我們談談，好嗎？”

“溫知意。”邱聿直視對方，眼中一片平靜，“新婚快樂。”

他語氣淡漠，仿佛事不關己：“你已經不需要退路了。”

溫知意整個人僵在原地。

邱聿沒再多看他一眼，在慕飛白的護送下從旁邊繞過，走進俱樂部園區。

……

這天晚上的訓練賽，對手是春季賽八強之一的爵然戰隊。

不知為何，鷹騎這天打得很兇。第一局有邱聿和慕飛白兩人在，不到二十分鐘就贏了下來。第二局邱聿照例去醫務室做推拿，路存上場，卻也十分拼命，超常發揮，最終鷹騎居然險勝一籌。

兩場訓練賽都打贏了，賀教練和隊員們的臉上終於帶了笑意，隊裏的氣氛也不像晚餐後剛回來時那麽沈凝，慕飛白和周澍還吵吵嚷嚷地鬧騰了一陣。

見隊員們放松下來，賀謹行笑著問：“你們今天怎麽回事，吃火鍋回來的時候一個個那麽嚴肅？飛白又給你們灌什麽毒雞湯了？”

不怪賀教練胡亂猜測，實在是慕飛白這張嘴太喜歡冒歪理邪說，給隊員們灌毒雞湯也是有前科的。

不過這次他真的冤枉慕飛白了。

慕飛白在周澍的大笑聲裏無語地看向賀謹行，委屈：“教練，我就這麽不值得您信任嗎？”

“那你們吃飯回來怎麽一個個都黑著臉？”賀謹行問，“遇到什麽了？”

一提這事，周澍就氣得不行：“遇到個人渣神經病。”

這沒頭沒尾的，賀謹行不解：“什麽？”

杜塵補充：“遇到邱聿的……前男友了。”

雖然邱聿沒有明說，但從他和溫知意的神態與對話來看，在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那也配叫前男友？”周澍嗤道，“一個已婚Alpha哪來的臉管教邱哥穿什麽衣服跟誰玩兒？想管人，那他別跟別人結婚啊。”

賀謹行頓時頭疼：“你先別說話。”

他看向慕飛白：“怎麽回事，仔細說說。”

這群隊員們都是二十上下年輕氣盛的大男孩兒，有時意氣上來了分不清輕重，一不留神就容易鬧出事來，他不能不管。

慕飛白瞥了一眼練習室門，估算邱聿還得在醫務室多待一會兒，暫時不會回來，就言簡意賅地把晚飯後遇到溫知意的事陳述了一遍，並再三保證沒有發生肢體沖突。

賀謹行沒多討論這件事，給戚醫生去了條信息，讓他給邱聿做完推拿之後直接把人送回宿舍休息。

末了問：「他情緒沒什麽異常吧？」

戚折鋒很快回覆：「沒有。」

賀謹行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我記得，他上次體檢，認知測試結果還不錯？」

《終末世紀》畢竟是全息游戲，還是戰爭題材，很容易對玩家造成認知上的影響。而職業選手在虛擬世界裏的訓練量和比賽量都非常大，更容易產生認知問題，全息游戲歷史上就曾出現過格鬥游戲職業選手在現實裏打死人的案例。

因此，如今各大全息游戲的職業聯賽規定，職業選手們都必須定期進行認知測試，以確保他們對虛擬和現實的認知沒有偏差，測試結果正常才能進行登記參賽。

醫務室裏，戚折鋒看向剛從淋浴房出來、正懶懶擦著頭發的邱聿，垂眸回覆：「他的認知測試結果很好，沒有任何虛擬現實交錯障礙，在現實中也沒有暴力傾向。」

手指微頓，他補充：「不過，有輕微的觀察者偏移，不影響繼續訓練和比賽。」

“觀察者”偏移——指的是人切斷自己與周圍人和事物的深層情感聯系，將自己的位置擺在世界之外，對周圍的人和事物冷眼旁觀的傾向。

簡而言之，他們對身邊的世界沒有歸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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