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麽樣？自己能站起來嗎？”

游戲艙門打開，賀教練和戚醫生已經等在門外。

見邱聿額角沁著一層冷汗，臉色蒼白，呼吸帶著不明顯的顫抖，戚折鋒立刻探身進游戲艙，幫邱聿摘掉頭盔和脈沖衣上的數據線，然後把人半抱在懷裏攙扶起來。

邱聿低低“嘶”了一聲，沒逞強，借著戚醫生的力量跨出游戲艙。

賀教練把他托到戚醫生背上，三人同往醫務室去了。

慕飛白目送幾人離開，眼中勝利帶來的興奮緩緩消散。

這時，他的手環忽然震動兩下，收到來自王愷奇的消息：「你們那個Oga強得有點過分了吧？他真是Oga？」

「他有名字，叫邱聿。」慕飛白回覆，「別總是Oga、Oga地，這麽不尊重人呢！」

「行行行，邱聿。」王愷奇發來一個無語的表情，「看他ID，好像還可以叫他丘比特，丘神？」

為了防止花裏胡哨的皮膚影響比賽公平性，訓練賽上，大家用的都是比賽號，ID自然是跟著隊伍取的西文，邱聿剛才就是頂著“Cupid”這個名字打的比賽。除了鷹騎戰隊隊友，王愷奇和他帶領的肅色戰隊是第一批正式見到Cupid的職業選手。

「你想喊他丘神我當然沒意見。」慕飛白笑著回覆。

「他要不是個Oga，肯定比你還神。」王愷奇認識慕飛白久了，說話不客氣，「不過，以Oga的身子骨，他下場還能上嗎？」

訓練賽而已，慕飛白沒瞞著：「上不了。」

王愷奇：「我猜也是。」

畢竟，有些身體較弱的Beta都很難在職業賽場上堅持滿一個BO5，Oga就更難了——除了游戲艙帶來的神經刺激之外，為了更真實地還原戰場，為了讓選手們更精確地感受到沖擊力度和觸覺，職業游戲賬號的感官擬真度都是固定的75%，包括痛覺，且不可調整。

這對一個身嬌體弱的Oga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就連邱聿自己都沒想到，用比賽號打完一場實戰下來，他的身體會受到這麽嚴重的影響。

“疼還能忍，但是有點……用不上力。”邱聿躺在診療床上，眉頭緊緊皺著，“左肩和雙腿受傷的部分，好像對游戲裏的創傷有殘餘應激，有些麻木遲鈍的感覺……”

戚醫生戴上脈沖推拿手套，不輕不重地握住邱聿的肩膀：“忍著。”

邱聿猛地吸了口氣，喘息了幾下，勉強平靜下來：“……還行。”

戚醫生瞥了眼儀器，見上面顯示的痛覺數據都快達到臨界值了，不禁又看向邱聿。

邱聿沒什麽形象包袱，喘息急促，低聲哼哼，偶爾在診療床的一次性床單上擦一下頭上冒出來的汗和被疼痛刺激出來的生理淚水。

這種程度的疼痛他以前經歷過很多，知道不能一味強忍著不發洩，卻也沒必要大哭大叫浪費體力。

卻不知，他這樣的表現落在戚折鋒眼裏，有多不尋常。

戚折鋒以前接觸過的Oga，普遍身體柔弱且性格嬌氣，別說扛著游戲艙帶來的神經痛做脈沖推拿了，就是日常生活中磕破了膝蓋，治療的時候都會哭得稀裏嘩啦，不喊出聲只默默掉眼淚的都能算特別堅強。

也不知邱聿經歷過什麽，居然這麽能忍痛。

想到這裏，戚折鋒不由回憶起前些天，邱聿突發情溢的時候，也是這樣一路忍耐著，不哭不鬧，甚至還能頭腦清晰地向他描述身體感受到的癥狀。

到底是經歷過什麽，才會讓一個柔弱的Oga堅強成這樣？

他甚至還主動提出要切除線體。

是……完全不想把自己的人生托付給任何一個Alpha吧？

戚折鋒想起上學時曾經讀過的案例，醫療史上，那些主動堅持要求切除線體的Oga，幾乎全部都是因為痛失所愛，或是被愛人背叛，並且不願再委身任何Alpha，才會選擇將自己身為Oga的特質完全剔除。

邱聿會不會……也是因為類似的理由呢？

醫務室裏，一場漫長的脈沖治療結束，訓練室那邊，這天的第二場訓練賽也打完了。

沒有邱聿在，慕飛白被肅色全員集中針對，其他人卻一時扛不起第二C位的重擔，林近夕和路存又是剛剛從替補提上來的新人，完全跟不上慕飛白的節奏。

即便慕飛白依舊大殺四方，鷹騎戰隊最終還是在22分鐘的時候就被肅色摧毀基地，輸掉了比賽。

賀謹行立刻組織覆盤，卻沒訓斥隊員們，而是以鼓勵為主，並將戰隊現在的問題剖開在隊員們面前，一條一條地分析透徹。隊員們臉上也不見氣餒，認認真真覆盤，記下教練一字一句的指導。

邱聿做完治療，簡單沖過澡，換了身衣服回到訓練室，正聽到賀教練宣布散會。

見他回來，賀謹行不禁訝異：“怎麽不回宿舍休息？身體怎麽樣？”

邱聿實話實說：“還有點酸痛，不過應該不會影響明天上午的訓練。”

賀謹行嘆了口氣：“你……唉，只能打一場比賽也是個問題。鍛煉身體的效果不會立竿見影，只能多忍耐些。”

邱聿點頭：“我知道。”

想了想，他又開口：“其實，如果一直保持在虛擬世界裏，不切斷游戲的話，職業強度的比賽我應該還能再堅持一局，反應速度和敏感度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終末世紀》常規夏季賽的賽程出來了，只有半決賽、季軍賽和決賽才是BO5，還有一個多月才到呢。在那之前，小組循環賽是主客兩場BO1，分兩天進行；八進四是一場BO3，如果能保證連勝兩局，也不存在需要打第三局的問題——只要他能堅持打完兩局，鷹騎還是有很大贏面的。

聽到邱聿的提議，賀謹行還沒說話，就突然聽到一聲斷喝：“不行！”

眾人都被驚到，詫異地看向杜塵。

杜塵抿了下嘴唇，避開邱聿探究的視線，卻堅持把話說完：“……打一局比賽就疼成那樣，還想打兩局？一個Oga逞什麽強……”

邱聿失笑，沒反駁。

賀教練趕緊開口：“暫時還沒必要讓你連著打，到時候再看情況。”

距離第一場BO3開賽還有大半個月，如果邱聿的身體訓練效果可以，他當然會考慮讓邱聿連打兩局。

說白了，鷹騎戰隊簽下邱聿就是為了讓他打比賽的，教練和老板所求的是勝利，否則當初也不會那麽強硬地拉一個Oga進隊。只要不會對邱聿的身體造成嚴重損害，哪怕連著兩局比賽打完他就疼暈過去，對戰隊而言也是值得的。

慕飛白方才沒開口，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

他也不想看到邱聿強忍疼痛的虛弱模樣，但心疼之餘，他明白，作為在戰隊領工資的職業選手，贏比賽是邱聿的職責，也是他的職責。

訓練賽和覆盤會議結束，時間還不算晚，周澍拉著林近夕上訓練號開直播，慕飛白則帶著杜塵和路存進了訓練場，針對今天訓練賽上發現的問題進行專項強化。

路存跑去練移動靶，而杜塵的問題是與他沖動性格不匹配的個人能力，一進訓練場就被慕飛白直接拎到了1V1擂臺。

一邊打擂，慕飛白一邊玩笑：“剛才開會的時候你怎麽回事？”

杜塵沒好氣：“什麽怎麽回事？”

慕飛白勾著嘴角：“教練還沒說話呢，你就亂喊。連著打兩局比賽是邱聿自己提出來的，他覺得他可以，你倒是心疼他。”

杜塵勉強擋住慕飛白的攻擊，悶哼一聲，咬牙道：“我沒有！我是看不慣他逞強！Oga不好好在家裏待著，非要——唔！”

慕飛白把人掀翻在地，擡手在杜塵屁股上用力揍了一巴掌。

“你小子，就嘴硬吧。”他輕笑道，“是不是看上人家了，心裏覺得不好意思，才這麽別扭？”

杜塵怒道：“屁！”

慕飛白接住他的攻擊：“小孩子不許說臟話。”

過了兩招，他又逗道：“哎，別害羞嘛，邱聿那麽可愛漂亮又厲害的Oga，你看上他也很正常，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杜塵氣急敗壞，向慕飛白攻去。

“別沖動，沖動就會白給。”慕飛白借力反擊，得手了還要補一句，“這和追Oga是同一個道理——”

杜塵從地上爬起來，這回沒急著進攻。

他看向慕飛白，神色嚴肅：“隊長，這種話不要說了。”

慕飛白挑眉：“怎麽？”

“邱聿已經25歲了。”

杜塵眼睫輕輕垂了一下，又重新看向慕飛白，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

“但他一直沒有結婚，也沒有被Alpha標記過的痕跡。Oga的情溢反應從十四五歲開始，二十歲完全成熟之後更是難以忍受。可他一直一個人忍耐著情溢的折磨，這麽多年都不肯隨意找個Alpha結合。”

話語輕頓，他繼續道：“他一定有個很愛的人，才會等了這麽久，甚至不惜切除線體，也不願接受民政匹配。

“隊長，剛才那樣的玩笑，不合適。”

慕飛白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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