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李廷臻之所以不說話，而是直接給戚醫生看平板上的文件，就是為了不讓慕飛白和杜塵這倆小子知道有關線體切除手術的事。

誰料杜塵居然能從戚折鋒那幾句模糊的回答裏猜得這麽準，還誤會是俱樂部這邊要求邱聿做手術。

“是對方自己提出的條件。”李廷臻無奈，只好把平板遞給杜塵，又解釋了一句，“他要求戰隊給他提供最高效的Oga抑制劑，以及申請手術審核的渠道。”

杜塵捏著平板，將上面的幾條要求反反覆覆看了三遍，臉色幾經變換，最終化為一片古怪的、介於憤怒與痛惜之間的神色：“……就不能不簽他嗎？”

這句話問得沒道理，李廷臻揮揮手：“行了，沒你倆的事了，趕緊吃飯去吧。”

慕飛白應了一聲，拽著杜塵的胳膊把人拉出會議室，反手將門掩上。

兩人並肩走了一段路，杜塵還是忍不了：“為什麽非要簽一個Oga呢？青訓營裏又不是沒人了！”

慕飛白瞥他一眼：“你也跟幽魂組過隊，說實話，你覺得你跟他誰厲害？”

杜塵……無話可說。

“而且是他自己提出要做手術的。”慕飛白的語氣似乎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前兩年，我記得西二區那邊有個Oga歌手，也是為了事業，申請切除了線體來著。”

“她是因為喪偶，又深愛著丈夫，不想再婚，才會選擇做手術。”杜塵反駁，“而且人家兒女雙全。”

聽到這話，慕飛白楞了一下，旋即笑道：“哎，你說你年紀輕輕的，怎麽思想這麽老派？你不會真覺得Oga的人生價值就只有生孩子吧？”

杜塵倔著不回答。

慕飛白擡手勾住人的脖子，壞笑著問：“而且你怎麽這麽懂線體切除手術的事兒，聽幾句話就能猜出來？”

說著，他故意掀開杜塵的後領仔細查看：“你該不會是做過切除手術，O裝成A跑來打比賽吧？”

“去你的！”杜塵一巴掌拍開慕飛白的手，毫不客氣地釋放出信息素。

冷冽的薄荷氣息頓時充斥了周圍的空氣，其中來自Alpha的壓制力是不可能偽裝出來的。

慕飛白當然是在開玩笑。

切除了線體的Oga可能會偽裝成Beta，但想要偽裝Alpha，以星盟目前的醫療技術顯然還達不到。

“不過，說真的，你到底怎麽猜到的？”慕飛白好奇，湊在杜塵耳邊又問了一遍，“怎麽知道的，告訴我唄？難不成你不到二十歲就英年早婚，才會這麽關註Oga的事兒？”

杜塵冷著臉把自家賴皮隊長推開：“多讀書，你也能知道。”

慕飛白不信：“這東西一般書裏哪有？”

杜塵默然。

片刻，他道：“要不是醫科不收Alpha，我才不會來打比賽。”

慕飛白就笑：“喲，看不出來你居然想當醫生……”

身為Alpha，有這樣的夢想就好比Oga說想當兵一樣，可笑又無奈。

像醫療、教育、服務這種需要面對各類人群、對情緒穩定性有極高要求的職業和專業，是拒不招收Alpha和Oga的。在這些領域，Alpha和Oga一樣，都是被邊緣化的性別，甚至有時候Alpha還更受敵視。

畢竟，當事情涉及大部分人的安全時，平權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

“既然你知道夢想不能實現是什麽感覺，怎麽還對幽魂進隊這麽抵觸？”臨到門口，慕飛白低聲問了一句。

杜塵腳步微微一頓，卻沒開口，徑自沈默著走進食堂。

……

在禦游平臺簽約經紀人的幫助下，邱聿仔仔細細與鷹騎俱樂部談妥了借調選手相關的一切條件，從六月起，他在平臺的直播底薪和全勤獎將會被抵算進俱樂部工資，除此之外，他還能免費獲得俱樂部提供的高效抑制劑。

當然，作為職業選手，邱聿和其他人一樣，可以享受戰隊的宿舍和食堂，有駐地醫師免費提供健康管理，打贏了比賽還能分到獎金。至於義務方面，除了必須聽從安排參加訓練和比賽之外，每個月還要在禦游開滿15小時直播。

有了上次被禦游合同坑了的經歷，邱聿這回非常小心，幾乎把每一則條款都問了個清清楚楚，再三確定沒有再次掉坑的可能，才最終簽署了借調協議。

《終末世紀》星區春季賽即將結束，湯未燃會在月底搬離宿舍，邱聿便與經理元鷺商定六月初再前往首都燕市。

正好，剩下的時間他還可以把五月直播全勤拿到手。

得知邱聿的決定，許輕輕不由有些擔心：“可是，職業隊裏Alpha太多了，慕神，還有那個新人，他們都是……你真的要去嗎？會不會太危險了？”

邱聿幫她把箱子搬上車，低聲道：“放心，戰隊那邊會保證我的安全。倒是你，確定搬家就能解決問題？”

“那能怎麽辦呢？只能先躲著。”許輕輕無可奈何，“還好，民政局那邊已經給我反饋了，有兩個匹配評級B的Alpha我覺得還行，打算相處一段時間，就盡快結婚吧……再倔下去，害人害己。”

這便是大多數Oga們最終不得不面臨的命運，邱聿沒有立場再勸什麽。

他可以為自己選擇一條鋪滿荊棘的路，但總不能拉著別人跟自己一起冒險。

……

五月二十一號，《終末世紀》星區春季賽落下帷幕。

令人遺憾的是，在今年三月早春邀請賽中奪冠的鷹騎戰隊，最終止步四強。

緊接著，王驛宣布退役，湯未燃轉會離開，劉今戎回到家鄉所在的城市進行後續治療，先前一路高歌的鷹騎戰隊竟突然間顯出樹倒猢猻散的頹敗勢頭，引得網路上一片唏噓。

直至六月降臨，一則關於鷹騎戰隊簽約新選手的新聞橫空出世，十分鐘內爆上熱搜頭條，震撼了整個星盟電競圈——

「臥槽！鷹騎瘋了吧！！！」

「什麽鬼，Oga也能當職業選手嗎？！」

「鷹騎牛B，不僅敢當第一個簽女Alpha的戰隊，現在居然連Oga都敢簽了？這是自暴自棄了？還是為了穩固人氣炒噱頭呢？！」

「那個邱聿是什麽來頭？Oga也能打職業嗎？」

「據說是禦游的主播，指路慕神直播錄像：[視頻鏈接]」

「他挺強的，慕神之前邀請過他，不過被拒絕了。」

「是他？這不是拒絕了慕神好幾次的那個小主播嗎？我記得他說過他是Beta來著，結果居然是O裝B？」

「呵呵，有本事拒絕慕神，倒是有本事別簽約啊！」

「嘴上說著不要，身體誠實得很，想借簽約勾引Alpha就直說，什麽年代了，還玩三辭三讓呢？」

「鷹騎落魄了啊，居然連Oga都敢簽進隊裏，難道是怕慕神也跳槽，想找個小O留住他？」

「嘻嘻，Oga都是禍水，他肯定得攪得鷹騎烏煙瘴氣。」

「散了散了，我看鷹騎是不可能拿下星盟杯三連冠的。」

很顯然，電競圈大部分人對Oga的惡意極深，不僅網友們的發言極盡蔑視，就連幾大游戲評論號都對鷹騎的這個決策並不看好。

哪怕邱聿作為“幽魂2207”時的表現非常優秀，但他畢竟是Oga，職業聯賽不僅要求使用比頭盔更精準的游戲艙，還會乘坐飛船在各個星區躍遷，去往不同的城市打線下賽——而不論是游戲艙還是長距離躍遷，對Oga嬌弱的身體而言，都是無法克服的壓力。

事實也的確如此。

當前往星區首都的飛船從短途躍遷中脫離的時候，邱聿的身體就已經難以承受，吐了個天昏地暗，更不用說將來還要面對星區間的長距離躍遷了。

專程前來陪同邱聿搬家的戰隊經理元鷺心下無奈，她其實也不理解為什麽戰隊會簽一個Oga。雖然她一直支持平權運動，但她同時也認為，Oga身嬌體弱是生理因素決定的，他們本就不適合職業戰隊，實在沒必要受這份苦。

更何況還要面臨各方輿論帶來的心理壓力。

邱聿倒是不怎麽在乎輿論。

簽約都已經簽了，對付輿論是禦游平臺和鷹騎俱樂部的事，而他自己只要保證訓練和比賽不出差錯就行。

很快，飛船抵達燕市空港，元鷺帶著邱聿登上俱樂部派來的飛梭，終於趕在晚餐之前抵達駐地。

由於早上爆了個大新聞，此時，鷹騎俱樂部駐地所在的生態園區門外，聚集了一大群聞訊而來的媒體記者，還有不少園區內其它公司喜歡湊熱鬧的人，都等著圍觀《終末世紀》職業聯賽第一個Oga選手的到來。

邱聿剛從飛梭上下來，就被一片閃光燈晃得睜不開眼睛，下意識伸手探到腰間試圖拔出配槍——摸了個空，他才意識到他並沒有帶武器在身上。

周圍對他抱有探究甚至敵意的人群，令邱聿渾身的神經都緊緊繃了起來，他凝神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龐和身軀，將每一位圍觀者的神情和體態盡收眼底。直到判斷出沒有生命威脅，他才終於緩緩放松，目光回落在場地中央長身而立的青年身上。

青年身材高挑，體型矯健，眉眼帶著刀鋒般的淩厲感，只看外表就能判斷出他一定是個優質Alpha。

見邱聿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青年笑意綻開，仿佛陽光驅散了刀鋒的寒冷，周身屬於Alpha的強悍氣場瞬間變得溫暖，整個人的氣質終於和邱聿記憶碎片裏的那些宣傳照吻合了。

慕飛白。

如今《終末世紀》職業聯賽公認的“戰神”。

據說也是所有喜歡游戲的Oga粉絲公認的寵系男友、夢中情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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