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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我在通往下個舞臺的路上閃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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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後半場”,最終也沒能毫無後顧之憂地戰個痛快。原因很簡單——因為櫻在急轉直下的情勢面前驚慌失措,一個不小心沒盯住自家Servant的嘴,又讓他開口說話了。

而迦爾納的發言也與平常無異,是真誠而又一針見血、在任何人聽來都無懈可擊的忠言:

“現在又如何呢,Master。直到片刻之前還由我方保持的優勢,由於對方增援的抵達而動搖了……你仍不打算更改命令嗎?”

“你、你說什麽呢,Lancer!”

櫻忍不住拔高聲調,白瓷般的雙頰也因激動而泛起紅暈,“我們還沒有落敗。只要你認真戰鬥,芥川學長和他的Servant都不是問題吧?我和戰刃小姐費了這麽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把學姐引來,怎麽能因為外人插手就……”

戰刃小姐——雖不知其身份,但這多半就是櫻共犯的名字吧。

極力壓抑著內心沈靜而高昂的怒火,臯月如此默念。

“不,我並非沒有取勝的自信。”

而另一方面,像是在安撫任性哭鬧的小孩子一樣,迦爾納沈穩地搖了搖頭。

“不過Master——以Saber這等英傑為對手,即使是我,也無法在短短數招之內就奪取敵人的首級。在此期間,又有誰能保護你的安全?”

“說什麽保護,我自己也……”

櫻一手攥緊了罪歌刀柄,擡起頭不甘示弱地直視英靈:“難道說,Lancer你認為我比芥川學長要弱嗎?” WWw.8Yue.ORG

“……”

好像打從心底裏感覺不可思議似的,迦爾納微微瞪大了眼睛:

“——那當然了。我才想問你,Master,難道你連如此明顯的實力差距都沒有註意到嗎?”

櫻:“……???!!!”

“如此說來,莫非是方才與深町的戰鬥讓你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嗎……嗯,這也情有可原。”

迦爾納若有所思,“但是Master,深町與你交手時正心懷迷惘,恐怕不能作為適宜的參考對象。如果深町全力以赴,你十有八九會落於下風,不出一刻鐘便會被她的斧刃壓制吧。”

櫻:“………………”

“誠然,妖刀似乎能賦予你經驗與技巧、強制性地提升實力,但那畢竟不是屬於Master自己的東西。相對地,芥川則是在鮮血與殺戮的泥沼中跋涉至今。很遺憾Master,你自認為能與對方匹敵的那份自信,在我看來與初生之犢的蠻勇無異——雖然精神可嘉,但較之真正的‘強大’還相去甚遠。你還是重新考慮一番為妙。”

“……夠了!!”

櫻忍無可忍地頓足,嗓音中又帶上了幾分小動物垂死悲鳴般的尖利:“Lancer,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肉體上來說,是站在你這一邊……唉,總覺得以前我也說過類似的話。”

迦爾納眉宇間錯愕的神情越發濃厚了(顯然,他並不理解櫻這一提問與他的發言之間有何關系),但語速卻絲毫未減:

“話說回來Master,無論我立場如何,如今你比深町和芥川弱小、在正面對抗中勝算渺茫的事實都不會因此而改變,你至少應該認清楚這一點。”

“……好了,什麽也別說了。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受夠了。”

——於是,這就成為了當夜間桐櫻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不動幹戈,僅憑言語就兵不血刃地化解了一場死鬥嗎。”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安先生如此感慨,“不愧是稀世的大英雄……迦爾納,真是可怕的男人。”

安先生的Master:“哈哈哈哈哈。”

……

經過這麽一出,眾人多少理解了櫻對迦爾納疏遠的來由——對於間桐櫻這樣戰戰兢兢、羞澀內斂,拼命將諸般細膩情愫埋藏於心底的思春期少女來說,迦爾納的忠耿與正直實在太過炫目了。這對主從,可以說是致命性地相性不合。

怎麽說呢……

面對這番情景,大概就連芥川也提不起幹勁吧。

所以為了排遣過剩的精力、也算是對錯過今晚狩獵的補償,後半夜他決定邀請(?)中島敦在地下迷宮裏玩大逃殺。順便一提,“逃殺”當然是“逃不掉就會被殺”的縮寫。

敦:“誒。——誒???”

※※※

處理完善後事宜、將神志昏沈的學生們一一送回地面,再拜托狛枝聯系醫院之後,東方天際已透出了熹微的珍珠色曙光。浸透衣衫的汗水被清涼的晨風一吹,就連臯月也感覺到了一絲寒意。

無論如何,這一夜他們徹底粉碎了“骸”的工房,解救了平白遭受這場無妄之災的學生們,也算是不虛此行。

“我,我居然還活著……不過,深町同學和其他人都平安無事就好……”

而在她身旁,中島敦則是在草地上渾身癱軟地撲成一個“大”字,看上去一時半刻是站不起來了。

“真沒出息。肉體勞動派居然擺出這麽副柔弱不堪的丟人賣相,這讓人怎麽提筆啊?”

安徒生口中“嘖嘖”有聲,辛辣而毫不留情的批判之色溢於言表。不過出人意料地,臯月卻能從他依然故我的惡劣態度中捕捉到些許關切。

而他之後的話語也驗證了這一點:

“不管怎麽說Master,你在迷宮中奔逃的樣子雖然狼狽,倒也不乏可圈可點之處。嗯,至少算是個少年向故事的王道開局了——先不論是否會淪為平庸之作,作為著書的材料來說已經足夠。”

“咦……?”

敦勉強撐開因睡眠不足而沈沈下墜的眼皮,有些茫然地仰頭望去,“Caster,你是說……”

“這還用問嗎。好歹認真聽人說話哪,Master,你也就只有純粹、不服輸以及善於聆聽這麽幾個寒酸可憐的優點了。”

“謝、謝謝……”

“……原來如此,你把這當做誇獎嗎。看來你過去的人生必然相當淒慘啊。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受困於狹隘池塘中的灰色小鴨。”

拋下這句犀利卻不帶譏諷的評價,安徒生將他那張兼具稚氣與老成的奇異臉孔撇向一邊,老大不情願似的開口道。

“不過……即使是沈浸於自卑與挫敗感之中的小鴨,只要心懷告別池塘、於廣袤天空中振翅高飛的志向,對作家來說就有書寫的價值。”

“那麽……!!”

多少察覺到Caster拐彎抹角間溫和的蘊意,敦疲憊的雙眼中再次放出光彩,“Caster,你是願意——”

“啊啊。面對不可逾越的高墻卻沒有倒下,對未來一無所知卻沒有選擇明哲保身,即使自身遭受了不合理的殘酷對待,比起自己你還是更加重視他人。何等愚笨、何等冥頑不靈!僅此一次,我就承認你是我新作的主人公吧,中島敦。百無一用的三流Servant安徒生——今後的戰鬥中,盡情期待我這支惡筆的揮灑即可。……當然,我完全不會戰鬥就是了!你可務必要好好保護我啊,Master!!”

“……為什麽你非要加上最後那句啊?!!”

“…………”

盡管難得的融洽氣氛都因最後一句話而崩毀殆盡,但在臯月看來,這幅光景就像是漫漫嚴冬之後迎來的第一縷春風一樣,帶有某種治愈人心的溫柔。

正如安徒生所說——彼此的思念擦肩而過,真相混沌不明,他們對未來仍然一無所知。只有暫時(她堅定認為只是暫時)失去櫻和迦爾納這一事實,化為重負沈甸甸地壓在心間。

我們真的能戰勝迦爾納嗎?

只要在聖杯戰爭中打敗了櫻,她就會回到我們身邊嗎?

……

如是種種,紛繁蕪雜的思緒纏繞心頭,如絲線層層收緊,每次念及都會牽扯起沈悶的絞痛。

“……”

臯月原本就不擅長情感與價值觀方面的思考,更不擅長察言觀色,揣測人心。對她來說,眼下撲朔迷離的局面未免太過嚴苛了。

(果然,還是應該找凜商量……)

——就在她如此思忖之際。

“深町。你的電話。”

芥川欠缺親近感的冷淡聲音從身後響起,同時不由分說地朝她拋過手機。

“……找我?”

這麽說來,剛才敦之所以能在體力即將告罄之際撿回一條小命,好像就是因為芥川手機響了……會是誰呢。

能讓芥川放棄“欺淩師弟(0/1)”這項日課,想來應該是個相當有分量的人物吧。

“是中也先生。”

芥川罕見地放緩面色,“這次能得到平面圖也是有賴於他的幫助。因為很久沒碰面了,他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誒、啊。好的。”

臯月忙不疊地接過手機。

芥川提及“中也先生”時一板一眼的恭敬口吻聽上去判若兩人,而這點對臯月來說也是一樣。

對他們而言,中原中也——現役港口黑手黨五大幹部之一、太宰治過去的搭檔——既是裏世界生涯的前輩也算是半個監護人,而且中也不同於太宰,是個頗具傳統黑道扛把子風格(?)的爽快青年,強勢卻不野蠻,看似粗魯卻意外地細心而且重情重義。因此對於這個男人,臯月和芥川一樣懷抱著超越身份立場的尊重。

簡而言之,“中也先生”是個非常可靠的人。

沒錯,最可靠的地方就在於他不會隨便入水或者跳樓……

“——餵深町,聽說太宰今天又炸了個教室?成日裏除了搞事就是弄哭女人,他怎麽不上天算了。”

……豈止不會。

他對於某個入水常客根本就是深惡痛絕,大概。

“中也先生。”

臯月努力握緊手中猶帶體溫的金屬塊,“今天承蒙您援手,實在感激不盡。很抱歉,這次都是因為我有欠考慮……”

“啊——行了行了,我又不是要來聽你道歉,別搞得好像我欺負小姑娘一樣。反正又是太宰那家夥耍了什麽把戲吧?情況我聽芥川說了,別說是你,看來所有人都被他擺了一道啊。”

和記憶中一樣,遣詞粗放而不拘小節,卻不會令人感覺刺耳、反而能因此獲得放松的語氣。可能這就是正經男人的魅力吧。

“那麽,中也先生是為了……”

臯月略感困惑地追問道。

“也沒什麽,就當是我多管閑事吧。照理是輪不到我來說——不過你看,你身邊根本就沒個能好好說話的人吧?太宰什麽德行我再清楚不過了,芥川嘛……雖然人很單純頭腦也不壞,就是那脾氣太難搞了,心裏惦記什麽都不會直接掛在嘴邊。為什麽他只有這點跟太宰像啊。”

“中也先生,您嗓門好像太大了,芥川學長正在猛烈地低頭咳嗽。也許是受了刺激。”

“別管他,多半就是所謂的害羞吧。多大個人了還這樣。真是的,與其說讓芥川照看你,還不如說該勞煩你多關照一下我們的年輕人……”

“中也先生,芥川學長正用極其險惡的眼神瞪著這邊,並且質問我為什麽還不催您說正題。順便一提,所謂‘質問’是指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那種……雖然我覺得他應該不會砍下來,但中島君對此感到非常憤慨,他們好像快打起來了。”

“看吧?稍微說兩句就開始鬧脾氣。反正都要教,真希望太宰能教會他一點成年人的從容啊。”

中也的口吻聽來極為無奈,但也不同於簡單的嫌棄或是厭煩。打個比方,父母向人埋怨“我家孩子咋這麽不省心”的時候,多半都會用上這種語氣。

接著,就以這麽一派父母般穩重而富有包容力的口吻,中也開口說道:

“——深町你啊,現在還抱有疑念吧?關於未來的事情。”

“啊。”

臯月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抽搐了一下,回覆也因遲疑而慢了幾拍。

“……是的。我認為櫻的改變背後還藏有內情,而我對此一無所知。旁的都先不提,我承認,這份‘未知’令我感到非常焦慮。”

“好吧,那我換個問法。”

中也幹脆地接過話頭,“深町,你知道自己眼前的敵人是誰嗎?”

“這……姑且算是知道。對方是名叫‘戰刃骸’的人物,折原先生好像也牽涉其中……”

“可以。那麽,你手裏有與之對抗的劍嗎?”

中也又問。

“斧頭和槍的話,那倒是有……”

“總之有武器就對了吧。——我說啊,深町。這樣不就好了嗎?”

“……咦?”

臯月猛然剎住腳步,不自覺地連續撲閃了好幾下眼睛,“‘就好’是指……”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眼前有看不順眼的敵人,手裏也有能將他們揍個體無完膚的武器,不打倒他們就無法抵達所謂的‘內情’。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好多想的?”

“………………啊。”

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如果不明真相就刨根究底。

如果前路受阻就揮刀粉碎。

如果要為了唯一珍貴的事物與世界為敵,那麽就連這片天空都敢於一手傾覆。

一直以來,深町臯月都是【這樣的人物】。

所以必須前進——眼下,只要一門心思前進即可。

苦惱毫無意義,憂愁猜忌也不過是庸人自擾。從一開始,她面前就只有唯一一條通往理想結局的道路。

“贏下去。戰場上不必談論任何思想主張,勝者自然擁有發問的權利。”

“如果有什麽疑問,等你取勝之後再向他們問個痛快就好。”

簡短的話語,聽來卻似包含著無與倫比的剛強力量。不知從何時起,撲面而來的晨風不再令臯月感到寒冷了。

“中也先生……我不擅長交流和表達,面對這種情況,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總之,真的非常感謝您。”

“都說我只是多管閑事啦。”

硬朗豁達的語聲裏帶上笑意,“芥川大概正在考慮差不多的事情吧。不過要等他開口,搞不好第十八屆聖杯戰爭都結束了。”

“的確有可能——啊、芥川學長,刺進去了,剛才羅生門真的刺進我脖子裏去了。請你克制一點,我們沒有說你壞話。”

話說回來。

如此直率到耀眼的人物,為何會與猶如“扭曲”一詞化身的太宰成為搭檔呢……這個疑問,臯月覺得自己窮盡一生也無法參透。

總之多虧了中也,她心中最後一點迷茫也消失殆盡了。

敵人與目標都已明確,前路是沒有分支岔道的一方通行。雖然日後免不了會遭遇重重險阻,但她也並非孤身一人——至少如今的深町臯月不同於以往,在浴血奮鬥之餘,還有能夠安心歸去的所在。

安心,歸去……

……本應該是這樣……

然而,就在臯月嘴角浮現出一絲懷念的笑影、和敦一同踏入咖啡館周邊時,他們頭頂忽然響起了足以粉碎耳蝸的高亢噪音。

“————???!!!!”

不、僅憑“噪音”還無法形容——

簡明扼要地,用一句話來概括吧。

那聲音對人體造成的殺傷力,就像是【扯出大腦之後按在釘板上來回滾動】一樣。

沐浴於輕柔晨曦之下的咖啡館,也因這一不請自來的背景音而淪為魔窟。但凡進入其AOE範圍的人類,除了芥川及時以羅生門築起隔音障壁之外,臯月和敦猝不及防、更兼本已疲敝交加,當場就齊齊撲倒在櫻花樹下失去了意識(當然,芥川毫不猶豫地丟下他倆離開了),直到日上三竿才被外出尋找的遠阪凜發現。

……不過,這也不能怪芥川無情。

畢竟就因為這噪聲——事後證明是六道骸的Servant,Lancer伊麗莎白·巴托裏為了歡迎眾人歸來而縱情高歌——芥川通話中的手機承受不住,滋兒一聲就壽終正寢了。

“那是太宰先生留給我的。”

“太宰先生很少給我東西。”

“我用五年了。”

之後一個月裏,臯月每次與他碰面時都能聽到這些話。

“可那就是個瀕臨報廢的淘汰機啊”……雖然臯月嘗試著指出這一點,但結果都以她遭到毆打的次數增加而告終。在太宰給芥川買部新手機之前,她覺得自己可能不得不一直聽下去。

順便一提——

六道骸之所以未能制止伊麗莎白的演唱,是因為他與凜談話間隙誤飲了伊麗莎白沖泡的咖啡,味覺遭受了與臯月和敦聽覺上同等的沖擊,可能一個月之內都無法重振雄風了。

對不起,中也先生。臯月想。難得您還特意來鼓勵我。

我覺得最終能贏得聖杯的從者……可能就是伊麗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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