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

萬萬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鹿祈被他問的怔住了，呆呆的樣子像突然被奪走瓜子、捧著小爪子不知所措的小倉鼠。

他本意真的只是提醒慕南喬註意一點, 他知道很多直男看起來可比同性戀gay多了, 男生之間或許覺得那樣打鬧沒問題，但鹿祈是有點介意的。

高一的時候他個子矮，皮膚白眼睛又大, 即便是短發，看起來也有幾分像女孩子, 班上有些男生有意無意會湊過來動手動腳，荷爾蒙爆發的年紀，對女孩子的肖想不敢明目張膽, 對他這個男生卻因為是同性而肆無忌憚。

和慕南喬點到即止的分寸感不同，鹿祈不喜歡那種觸碰，他敏感的察覺到那幾個男生的不懷好意, 一次嚴厲的拒絕斥責之後, 班級裏那個愛拿女生開黃色玩笑的男生指著鹿祈的鼻子說他是個娘炮。

他還態度惡劣的說，搞不好鹿祈下面根本沒長那根東西，要去廁所扒掉他的褲子檢查一下。

那是鹿祈離校園暴力最近的一次，但那個男生剛說完這句話，就被一個女孩子拿著抹布拍在了臉上。

那男生還沒來得及罵人, 班級裏很多人站起來，有男生有女生，其中一個男生說：“你們特麽的閑著了是吧？我告訴你，鹿祈是我哥們，你要不要連你爹我的褲子一起脫？”

有人說：“鹿祈, 放學一起走，去我家吃吧, 我這次物理考得好，多虧了你給我開小竈講題，我媽說給你做糖醋排骨。”

還有人說：“鹿祈你給我畫的頭像畫完沒有啊，畫完了我請你去吃海鮮自助……”

拿抹布拍人的女生對著那男生比了個中指，大喊一聲：“都別和我搶！放學後鹿鹿得跟我去化妝cos莊周，上周答應我的。”

鹿祈：“有這件事嗎……”

然而沒人聽他說什麽，聽到他要cos莊周，男生女生都鬧騰起來，教室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沒人再給那幾只臭蟲一個眼神。

這件事就這麽翻篇，之後的兩年，他個子突然開始拔高，有一年出去集訓，遇到了那個曾經羞辱他的男同學，對方已經輟學了，染了一頭黃毛，鹿祈才發現他幾乎沒再長個子，反而因為駝背變得更矮了。

從鹿祈面前過去時，他恨不得縮起來，而鹿祈要微微低頭才能和他對視。

所以高中時這點不愉快的小插曲沒給他留下什麽陰影，他不抵觸同性朋友的親昵的舉動，但慕南喬實在是……

嗯，長得太帥了，男菩薩一枚，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鹿祈還是很珍惜這個朋友的，不希望自己誤會慕南喬，到最後鬧的難看。

現在，慕南喬卻說，他沒誤會。

鹿祈眨眨眼，緩緩回過神，“可是，我們好像剛認識沒多久……”

他們在夏夜的酒吧裏第一次見面，到現在，樹葉還沒黃呢，頂多黃了個小邊邊。

可慕南喬知道，他們已經認識好久了，只是小太陽每天發著光，陽光溫暖了很多人，他這只在陰暗洞穴裏偷偷珍藏陽光的狡詐狐貍，只是其中一個而已。

“傾蓋如故，白首如新……”慕南喬擡手摸了一下棉簽剛蹭過的唇角，“心動這件事，也不能用相識時間的長短來衡量，不是嗎？”

如果說剛才他還是在試探，那這句可就近乎表白了，鹿祈抿了下唇，正想說什麽，慕南喬又問：“你是討厭我靠近你？”

“沒有沒有沒有……”鹿祈連連搖頭，簡直像剛爬上岸的抖毛小貓。

慕南喬失笑，擡手按住他腦袋，“好了，我知道了，怎麽突然進入震動模式了？”

鹿祈不好意思的咳了一聲，他低頭避開慕南喬的註視，小聲解釋：“我最近……不太想談戀愛，你知道的，林淵這件事，消磨掉我好多精力……”

慕南喬頓時覺得今天下手輕了。

但他又不急，只有林淵那種垃圾貨色才會因為送飯這麽點小事挾恩圖報，急著把關系定下來。

他語氣裏絲毫沒有被婉拒的失落，懶懶散散的一聳肩，“我知道，你最近這麽累，我沒打算說，不過看來我的圖謀不軌有點明顯，你既然問了，那我就一定會承認，喜歡你，這件事沒必要遮遮掩掩。”

他再三表白，眼神真摯，眼睛裏簡直像盛了條星河，盛大星光裏卻只有一個鹿祈。

“我我……我……”鹿祈舌頭打結，覺得自己就要扛不住了。

“你說的，不討厭我碰你。”慕南喬捏捏他滾燙的耳垂，低沈的笑了聲，“真希望下次落在這裏的不是手指……”

……

“啊啊啊啊啊——”鹿祈抱著小三花在床上打滾，臉頰貼在貓貓柔軟的肚肚上，低聲控訴：“你怎麽不去奶孩子？你這不負責任的渣渣貓咪……”

“喵嗚~”小三花爪爪抵住鹿祈臉頰，人類軟軟的臉蛋被按出一個小梅花印，碧綠的眼睛鄙夷的看了眼這無理取鬧的人類，似乎在質問鹿祈：

讓你鬧心成這樣的，真的是奶孩子的問題嗎？

它喵嗚一聲，掙脫開鹿祈，輕盈的跳下床，留下小人類在床上繼續打滾。

那天之後，慕南喬再也沒提過這件事，照常早出晚歸的上班，偶爾過來蹭個飯，偶爾過來投餵屋裏的大貓貓小貓貓。

就是這人很會利用自己的優勢，每天一進門都穿的像剛走完秀，那寬肩長腿窄瘦的腰，套在禁欲的三件套裏，單手解扣子時，手背上青筋鼓動，簡直就是……

赤裸裸的勾引。

“嗚……”鹿祈把枕頭捂在頭上，羞愧的哼唧出聲。

他覺得自己其實是個道貌岸然的色批，不然昨晚上怎麽會夢見慕南喬，夢裏倒也沒做什麽過分的事，就是慕南喬一直在脫衣服，漂亮的狐貍眼簡直勾魂攝魄，一邊脫一邊問：“畫人體嗎？Total nudity？”

這是什麽變態想法，他其實就是個色批吧，他剛拒絕完人家，就饞人家身子，他下賤啊嗚嗚嗚……

某種角度來說，慕南喬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他就像魅惑正直小書生的千年狐貍精，總算把滿心聖賢道理的小書生勾出了一些遐思。

鹿祈好不容易拜托腳趾抓地的羞窘狀態，洗漱時手機嗡鳴，收到了一條消息。

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內容是：小祈，你還不知道慕南喬的真實身份吧？你有沒有想過，他這個身價的人，為什麽非要接近你，為什麽非要和你窩在那麽個小破房子裏，他這麽做，只是為了報覆我而已。

鹿祈：晦氣！手機不能要了！

但緊跟著，竟然是一條彩信。

這年頭，還能收到圖片短信其實真不容易，但林淵這個垃圾估計也是沒辦法了，畢竟他加不上鹿祈微信。

發過來的圖片，是一個剪彩儀式現場，一眾西裝革履的男人女人站在紅毯上，背後水晶擺件光彩奪目，淡金色香檳塔反射出淺淺的光暈，高懸的橫幅上寫著：龍灣一號·逸城雅苑動土儀式。

有一人身高出眾，鶴立雞群，低調沈穩的黑色暗紋西裝，精致的剪裁恰到好處的收束了腰身，太過挺拔俊美，以至於和旁邊的禿頂大肚老頭形成了鮮明對比。

偏偏這年輕男人站在C位，垂眸剪彩帶時側顏冷峻，即便氣質截然不同，但誰也不會認錯幾乎天天見面的人，更何況昨晚上慕南喬還穿著這西裝來他家孔雀開屏呢。

新的短信又發進來：

再向你介紹他一次，慕氏集團的總裁，慕家當之無愧的太子爺，慕南喬。

鹿祈：……

哦！怪不得，他就說昨晚那套衣服實在不像司機能負擔的起的。

最後一條信息：你如果不信，來這個地方驗證，就今晚，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到底是誰。

林淵給了個地址，鹿祈覺得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就是當初他和慕南喬初次見面的酒吧嗎？

……

與“老朋友們”約在和鹿祈初見的酒吧裏，這場鴻門宴似乎也沒那麽討厭了，慕南喬和每張諂媚的臉打招呼，實際上對這種應酬煩得要死。

但能怎麽辦呢？

總不能讓他爸坐著輪椅來蹦迪。

只是他沒想到，林淵竟然也來了。

林淵的狀態肉眼可見的不好，情場失意的人，即便偽裝的再人模狗樣，也難掩那種低氣壓，更何況他最近可不只是情場失意，生意場上也被慕氏按著打，好幾個競標落進慕氏手裏，其中有一個就是龍灣一號。

更沒想到是，林淵竟然主動走向了慕南喬，手裏端著一杯酒。

他站定在慕南喬面前，語氣裏的倨傲一掃而空，“南喬，這段時間慕氏處處針對我們家，為了一個男人，鬧的這麽難看，真的值得嗎？”

他們所處的位置並不是包廂，而是半開放的卡座，其他人見這兩位碰頭，都以為是在敘舊，慕南喬甚至聽到有人笑著說，他上學時和林淵關系最好。

然而事實如何，只有當事人知道，慕南喬本來一個字都懶得和林淵說，長腿蹺著，腳尖不耐煩的晃了晃，剛想讓林淵滾開，游離的視線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一個人。

很奇怪，燈光繚亂、人聲鼎沸，但他就是一眼看到了那個縮頭縮腦的小朋友，還帶著個棒球帽，遮住本就不大的一張臉，見他看過去立刻低頭裝喝酒。

唔，可愛。

慕南喬就是覺得牙癢癢的，他舌尖掃過犬齒，突然就改了主意。

他擡手接過林淵那杯酒，然後滿意的瞥見棒球帽下瞪圓的一雙眼睛。

嗯，輕易咬鉤的樣子，也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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