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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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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主迎娶麒麟女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朝歌城。

人人都羨慕蘇辭, 說蘇辭命硬福氣大,她不是克夫, 而是那趙家公子福薄命淺, 承受不了才死了。

甚至還有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算命先生說,先前蘇家拿了雙方生辰八字給他,他一眼就看出蘇辭夢月入懷, 未來身份尊貴無比,他曾勸過趙家,偏偏那趙家不聽, 非要與蘇辭定親,這才招致禍端。

不僅如此,甚至還有蘇家以前的鄰居佐證,說蘇辭的生母懷孕時,曾夢見月亮跌入懷中, 因為過於稀奇,大家都知道這事。

這些消息都是陸子怡帶來的。

蘇辭覺得驚奇,因為搬到長安街之前,從來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

自從蘇辭搬到長安街,日子變得很清閑。該找到的人找到了,又不用擔心生計問題,但蘇辭還是煩悶。

蘇辭身邊有許多仆從, 除了從青魚巷跟來的六位宮女, 姜晴又額外派了宮女過來, 還因為擔心蘇辭的安全, 指派了不少侍衛, 蘇辭嫌看得鬧心, 於是侍衛換成了暗衛。

一旦想做什麽, 宮女們比她的動作還快,穿衣、洗漱,甚至是吃飯的時候都專人夾菜,雖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的確舒服,但與之而來的是蘇辭還要接受宮中嬤嬤的禮儀教導。

吃東西不能發出聲音,走路不能疾走跳躑,言行舉止要穩重得體,對待丈夫要恭謹謙虛。總之,尊卑有序,不可逾越。

所以陸子怡登門拜訪的時候,蘇辭很高興,唯有教習嬤嬤面上不悅。

教習嬤嬤覺得,蘇辭是許家小姐,應該多去結交高門貴女,有益於提高品味及修養。

蘇辭沒搭理她。

陸子怡不是一個人來的,她還帶來了金滿。

因為綠珠樓事件,少不得金滿提供線索,於是金滿去了大理寺協助查案,有未來皇後及許家的保護,沒有人敢對金滿無禮。

大理寺取證完畢,金滿沒有回家,而是找到了許春武。

又跟著陸子怡來找蘇辭。

蘇辭的朋友上門,素見和妹如會意,帶走屋裏的人,還貼心守在屋子前。

“好了,都別裝了。”

等到人都出去了,陸子怡和金滿立馬放松下來,笑嘻嘻地看向對方。

陸子怡嘆道:“如今你是皇後殿下,要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蘇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陸子怡笑道:“看來你過得還好嘛,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說不定你也想知道呢。”

蘇辭道:“你說。”

陸子怡道:“你還記得涇陽縣的奚縣令麽?”

蘇辭當然記得,奚縣令的兒子做了不少事,先是糟蹋農女,後嫉妒同窗將人關進牢裏。那農女的孩子為報仇,向桃楚借取力量,想要殺死奚縣令一家,之後奚縣令的兒子陷害同窗之事也被揭穿,結局不痛不癢就是了。

陸子怡道:“是前陣子傳來的消息,他們一家暴斃了,死相可慘了,聽說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幹了。”

蘇辭驚訝地道:“真的?”

陸子怡道:“反正暴斃肯定是真的,已經派了新縣令過去了。不說這個了,我今天來找你,其實為的是一件事,這孩子想跟著你。她去求了殿下,說要見你。”

蘇辭驚訝地看向金滿,道:“跟著我做什麽?”

金滿理直氣壯地道:“因為你是朝歌城裏第二厲害的人啊!”

在金滿的眼中,無悲最厲害的是國主,第二厲害的自然就是皇後。

蘇辭道:“對了,綠珠樓裏的女人都怎麽樣了?”

蘇辭不問還好,一問,陸子怡和金滿都皺起了眉。

綠珠樓被官府查封,綠珠樓的主人,以及涉事官員都受到處罰,但如何處置綠珠樓的女人成了難題。

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遣散她們,但有不少女人因畏懼眾人的目光和流言蜚語,而不敢回家去,即使她們是受害者,但家裏人,或是街坊鄰居可不這麽認為,說不定認為她們已經失去貞潔,讓家裏蒙羞,還要再把她們賣了。

但不回家,又能去哪裏?她們在綠珠樓學會的只有如何服侍男人,如何讓男人開心。她們沒有手藝,不知該怎麽養活自己,甚至還有些人覺得綠珠樓挺好,不該關閉的呢。

大理寺那邊可不管綠珠樓的女人怎麽想,他們只要完成查出綠珠樓的主人,揪出涉事官員就行了。

許家已經在想辦法,但綠珠樓的女人有上百人,一時半會兒沒有那麽容易解決。

其中還發生了一些事。

綠珠樓有個名叫夏南的女人。她是被丈夫賣進綠珠樓的,當綠珠樓被查封,她一紙狀書,將丈夫告到了衙門。

當朝律法,下告上者杖二十,其中夫在妻之上,父在子之上,官在民之上。

夏南硬生生受了二十杖,幾乎去了一條命,那狗男人不過是被罰了些錢。

還是有人出面,狗男人才得了重判。

拐賣和賣妻,根本就是一件事,但因為成了妻,刑罰立刻變得不痛不癢。

不止如此,無悲保留了贖刑,即用錢贖罪。此次涉事官員,除了建造綠珠樓的禮部司令史,以及綠珠樓的打手,凡是能用錢贖罪的,都這麽做了。

至於被貶職撤職的,他們做錯了事,卻依然有上升的機會,依然是官老爺,依然有害人的機會。

朝廷明知如此,還是留著他們。

“姐姐,我知道的,律法並不公平,若受害人是女人,那律法便會偏向男人,因為寫律法的人是男人,若受害人是窮人,那律法便會偏向富人,因為寫律法的是富人,若受害人是平民,那律法便會偏向官身,因為寫律法的是朝廷。即使真有這麽一部絕對公平的律法,依然不會被絕對公平的執行,因為執行者是男人、富人、朝廷,”金滿憤憤不平,本來她被救了出來,娘爹喜不自勝,但立馬要將她帶回老家去,省得被人議論,金滿打小就有主意,寧死不肯跟娘爹去鄉下,“為什麽執行律法者、書寫律法者不能是女人呢?”

蘇辭訝然,她沒有想到金滿年紀不大,說的話卻振聾發聵,讓人羞愧不已。

誰說不是呢?

……

蘇辭送走了陸子怡,留下了金滿。

姜晴回來的時候,朝歌城正好入夜。

姜晴住在長安街,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除了早朝和大臣議事,姜晴是在長安街批閱奏章。

蘇辭一進門,就聽到教習嬤嬤恨鐵不成鋼似的,嚴厲地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不聽話的家人子,即使是未來皇後,也不該如此肆意妄為,而應該穩重端莊,為天下女子做好表率。

姜晴一開始還聽著,看見蘇辭進屋後,便笑意盈盈地看著她。

教習嬤嬤說到一半,意識到什麽,倏地住了口。

姜晴笑道:“吃過飯了麽?”

蘇辭道:“沒有,等你呢,今天回來這麽晚?”

教習嬤嬤默默退到一旁。

宮女們將飯菜一一端上了桌。

姜晴道:“今天的事有點多,以後不用等我了。”

姜晴用過晚膳,就要批閱奏章。

蘇辭看一眼堆積如山的桌面,皺眉道:“你每天都要批閱奏章,不頭痛才怪。”

姜晴笑道:“有你在,頭就不疼了。”

蘇辭隨手拿起姜晴放在桌上的奏章,忍不住笑出了聲。

姜晴沒有阻止她,一旁的素見和妹如,還有阮安倒是嚇個半死。

教習嬤嬤更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神色嚴厲:“奴婢該死,都是奴婢教導不周,姑娘不懂事,還請陛下恕罪!”

教習嬤嬤一跪,素見和妹如也跟著跪,喊著請陛下恕罪。

蘇辭莫名其妙,她看看教習嬤嬤,又看看姜晴,後者正一臉含笑地看著她。蘇辭道:“她們怎麽都跪下了?”

姜晴道:“別理她們。阿辭,為何笑?”

蘇辭道:“這趙知府不知是哪裏的知府?居然特意上奏章問你好不好,難道不好笑麽?”

姜晴也跟著笑起來:“他隔十天半個月就要呈個奏章問安,真是讓人無語。”

蘇辭道:“真是夠閑的,老來問你好不好,難道就沒有正事做嗎?”

姜晴笑道:“說起來,有人在奏章上提到了你。”

蘇辭奇道:“說我什麽了?”

姜晴掃一眼奏章,立馬會意的阮安就從放在左邊的奏章中抽出一本,呈在蘇辭的面前。

寫得簡單明了,就是蘇辭在清水縣被拐一事,按律法,那拐子和那家人要被處以極刑。

蘇辭道:“原來是這事,我還以為他們早被判刑了。”

姜晴道:“沒那麽容易。”

姜晴解釋道,凡是涉及判死刑的案件,地方官員不能直接執行。地方官員擬寫奏章提交至州官,州官同意後將意見交到刑部審查,若是更嚴重的案件,還需備案大理寺。如果都沒有異議,刑部會將結果報告給國主,由國主決定。

清水縣縣令和州官都認為那拐子和那家人本應該被處以極刑,但刑部侍郎認為,傳宗接代是人倫首要大事,那家人因害怕香火斷絕買下女人,情有可原,應當輕判。

蘇辭很生氣,當時要不是她豁得出去,哪還有機會回到朝歌城,恐怕一輩子都被關在清水村,被人侮辱生子,這刑部侍郎說得輕巧,看似句句有理,其實屁股早歪到一邊去了!

蘇辭心裏有了計較,道:“陛下怎麽想?”

姜晴莞然:“有事就是陛下,無事就是姜晴?”

蘇辭哼道:“按我朝律法,他們就應該受極刑!結果你的刑部侍郎倒好,說他們也是逼不得已,為續香火,應當從寬,他那麽好心,怎麽不去給人當孫子!”

姜晴哈哈大笑:“阿辭,你總是能讓我感覺驚喜。”

笑罷,姜晴又道:“侮辱皇後,自然是死罪。阿辭不必生氣。”

兩人三言兩語就決定了清水縣這幾人的性命。

確定以後,姜晴重新擬詔書,由心腹內侍送往刑部。

蘇辭看得新奇,連在一旁的素見和妹如不停地眼神示意也沒有發現。

姜晴笑道:“你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

蘇辭嚴肅地道:“我想到一件事。”

姜晴道:“你又有什麽稀奇古怪的想法?”

蘇辭指著即將被送往刑部的詔書,道:“我在想,萬一這詔書在半路上被掉包,或是有人在路上打開修改,那豈不是糟了?”

剛接過詔書的內侍手一抖,差點將詔書摔在地上,他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姜晴大笑起來:“你真是杞人憂天!”

蘇辭這才知道詔書有統一和詳細的規格,且用作詔書的絹布由織造局提供,凡發布正式詔書前,詔書還會被送往織造局驗證真假。

不過,一般也沒有人膽子肥到敢去偽造詔書。

姜晴見蘇辭感興趣,幹脆吩咐內侍搬來桌椅,讓蘇辭坐在一旁。兩人時而爭執,時而交談,不過更多時候是姜晴被逗得哈哈笑。

直到蘇辭起身去沐浴更衣,侍女們守在屋外。服侍蘇辭的素見和妹如一人盯著外面,一人拍著胸口,道:“姑娘,今天你犯了大錯!”

蘇辭:“……”

妹如低聲道:“姑娘,後宮不可幹政!”

蘇辭道:“是麽?可是姜晴也沒有怎麽樣。”

妹如道:“那是陛下心悅你,反正,姑娘你以後不要再這麽做了,萬一陛下哪天生氣,治你一個妄議朝政的罪名,那就慘了!”

蘇辭沒有說話,她意外的是教習嬤嬤居然會為她說話。

盡管之後教習嬤嬤、素見、妹如都告誡她不要再議論政事,只要姜晴沒有制止,蘇辭依然我行我素。

另外姜晴準許蘇辭不必再學習枯燥乏味且令人厭煩的宮中規矩,但這時候蘇辭反倒肯好好學了。

但僅是學了而已。

學完之後,蘇辭該怎樣,還是怎樣,一點也沒有變化。

教習嬤嬤一聲嘆息:“姑娘,您那麽聰明,肯定知道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的道理。不是我說話難聽,姑娘出身低微,即使有許家護著您,也還是要賢良淑德才行。”

蘇辭道:“嬤嬤,還有紅顏未老恩先斷呢,我想,還是我開心更重要一些。”

教習嬤嬤不說話了。

……

住在長安街沒多久,臘月二十六就到了。從今天開始,國主封筆,朝廷放假。

所以一大早,姜晴就被蘇辭拍醒。

姜晴迷迷糊糊地道:“……去哪兒?”

蘇辭道:“帶你去個好地方。”

於是姜晴邊咳邊起身。

蘇辭摸摸姜晴的額頭,嘆氣道:“罷了,你還是休息吧。”

姜晴道:“……我可以。”

兩人才出門,雪花如柳絮般飄落下來。朝歌城很少下雪,所以即使雪花剛落地就化了,依然引得許多人駐足觀看。

“永寧樓是新開的酒樓,那裏的環境好,味道也好。”

姜晴饒有興致地看著蘇辭,忍不住笑出了聲。

蘇辭道:“我在認真跟你說呢,酒樓裏做得最好的是百越風味的酒釀魚,你去了就知道了。”

姜晴笑道:“你整日忙這些事累不累?又是開商鋪,又是辦學堂,有時候比我還忙,為何不交給下面的人去做?”

“你都知道了?”蘇辭想起姜晴排有暗衛保護她,她的一舉一動自然是在姜晴的眼皮底下,立即反應過來。

姜晴笑道:“娘子好不容易得閑請我吃飯,我自然是要去的。”

蘇辭輕輕哼了一聲,隨即笑起來。

在許春武的幫忙下,朝歌城出現了一座永寧樓。

綠珠樓裏無地可去的女人終於有了去處。

永寧樓一開始的生意不錯,但沒過多久,同行惡意打壓,以及不知從哪裏傳出永寧樓就是綠珠樓裏的女人,人們認為由□□開的酒樓,連看一眼都會不潔,即使有定北王宣傳,永寧樓的生意還是一落千丈。

所以蘇辭就想到由國主宣傳,倘若國主還能在早朝時提上那麽一句,那就更好了。

不止是永寧樓,蘇辭和許春武提供了許多去處,供綠珠樓的女人自由選擇。

但蘇辭沒有為難姜晴,只讓他去了永寧樓。

到了永寧樓,早有人接應。

姜晴和蘇辭自然是在永寧樓最好的雅間,蘇辭邊走邊介紹,姜晴聽著,偶爾點下頭。

兩人正要上樓,忽然聽到門外傳來的歌謠。

“麒麟現,疫鬼散——”

姜晴似被那歌謠吸引,駐足聆聽好一會兒,才在蘇辭的攙扶下慢慢上樓。

蘇辭道:“怎麽了,大街小巷都在唱這歌謠,聽說西南瘟疫又爆發了。正好麒麟角出現,大家都認為是吉兆。”

姜晴道:“西南瘟疫鬧得人心惶惶,正好你得到麒麟角,還能安撫他們一陣。”

人總是容易被各種各樣的東西影響,聽到壞消息時惴惴不安,生怕哪天降臨到自己頭上,聽到好消息時又覺得有神明佑護。

而人心不穩,很可能會影響社稷穩定。

蘇辭還沒有回朝歌前,姜晴就想到用吉兆穩定人心,所以才會出現有人看到麒麟的傳聞。

結果誤打誤撞,蘇辭帶來了麒麟角。

所以蘇辭的事情才會被人如此熱議。

兩人說話時,飯菜都上來了。

蘇辭笑道:“味道怎麽樣,很不錯吧?”

姜晴道:“你喜歡的,都好。”

蘇辭道:“怪肉麻的,不過我喜歡。”

這時候,雪越下越大,慢慢在窗邊積成堆。阮安看見了,忙要去關窗。

蘇辭阻止他,她攏了雪花滾成球,捏成一個小小的雪人,又用胭脂塗上眼睛和嘴巴,再拿出一條紫色方巾包住雪人,遞到姜晴的手中,笑道:“像不像你?”

姜晴畏寒,秋風起的時候就得備著手爐,但他還是接過雪人,即使指尖都泛紅了,依然笑道:“可愛。”

蘇辭莞爾。

……

“蘇姑娘,烏斯藏的風俗跟我們不大一樣,他們那裏的人死之後,要把屍體運到山上,讓座山雕吃掉!吃了死屍的座山雕,眼睛是紅色的呢!”

第二天雪就停了,長安街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一個長滿雀斑的女孩,還有一個是皮膚黝黑的女孩。

是雲水心和五月。

雲水心和家裏決裂,決心獨自出來生活,五月則是為了報恩而跟隨雲水心。

雲水心由紅夫人雇傭,在紅家開辦的抄書房工作。

朝歌的百姓除了熱議國主要迎娶平民,對紅夫人也很關註。

紅家富可敵國,作為紅家繼承人的紅顏鹿,並不坐山吃空,或是從外面招個男人當家做主,畢竟真正享受到有錢的快樂後,誰也不願意白白與人共享錢財。

紅顏鹿接管紅家家業後,紅家的生意更甚從前,店鋪遍布無悲各地,因此被人尊稱為紅夫人。

真正讓人吃驚的是,紅顏鹿借機說,要幫父親的兒子奪回顏家的財產,讓名正言順繼承家業。她父親自然是滿心歡喜,以為女兒懂事,於是出了不少力,結果最後紅顏鹿悄無聲息吞並了顏家的生意,而到手之後再沒有交出去。

紅顏鹿的父親悔時晚矣。

他自然是鬧的。

最後紅顏鹿幹脆軟禁了父親和弟弟,說是為他們好,一老一小,該頤養天年的頤養天年,該修身養性的修身養性。

蘇辭知道不少消息,畢竟要安置綠珠樓的女人,得花不少錢,好在有許春武牽線搭橋,紅夫人痛快同意了。

不過蘇辭對雲水心沒有太深印象,是桃楚救過雲水心,以及雲水心身邊有個會降雨的非人。

三個月不見,內向的雲水心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大概是短短時間內,她跟著紅夫人去過不少地方,見識也增長不少。

雲水心激動得手舞足蹈:“蘇姐姐,若是有機會,你也該去看看,那些座山雕呼啦一片飛下來,吃掉屍體後,又呼啦一片飛走,太神奇了!”

“咳咳。”

屋內響起不合時宜的咳嗽聲,雲水心安靜下來,疑惑地看向屏風的後面。

蘇辭臉色一滯,又若無其事地道:“別在意,是只貓。”

雲水心想起此行正事,不好意思地道:“姑娘,其實我來,是想了解綠珠樓事件始末。”

紅家在各地都有抄書房,抄書房除了刊登朝廷政事和法令,還有各種奇聞異事,很受娛樂活動不多的百姓歡迎。

綠珠樓一事引起了不小轟動,但官府的邸報寫得含糊不清,百姓眾說紛紜,說什麽的都有。雲水心特意來長安街,就是想了解情況,然後再將消息賣個好價錢。

雲水心道:“現在大家都說,國主英雌救美,派了金吾衛肖將軍之子肖衙內去救您。”

蘇辭一怔,道:“沒錯。”

雲水心道:“現在朝歌城裏的姑娘都說想嫁給肖衙內,畢竟,肖衙內年輕,長得好看還沒有家室。”

蘇辭想起第一次見面時肖宇梁傲慢的神情,第二次見面變得恭恭敬敬的行禮,微不可查地皺起眉。

雲水心對此渾然不覺,滔滔不絕地道:“若不是肖衙內,啊,當然主要還是國主的功勞。總之,肖衙內年輕好看,又是舉人,家世也好,想必以後前途無量,這樣的人,還不乏除惡揚善之心,大家都稱讚他呢。”

“才不是這樣。”一個小女孩截斷雲水心的話。

雲水心詫異地看著進門的女孩。

是金滿。

是綠珠樓的女人為了一線生機,幫助金滿逃脫。

是金滿,是蘇辭,是許家。

當然,也是國主出面,才能這麽快調查清楚綠珠樓事件,被困於此的女人才得解救。

但這難道不是一國之主的職責麽?

金滿不高興的地方不僅僅是這些。

憑什麽為了獲得自由的女人不被讚頌,反而要被斥責,最後去稱讚一個不過聽命行事的肖宇梁呢?

如果當時金滿向肖宇梁求救,他真的會出手幫忙嗎?

金滿氣呼呼的,臉頰鼓得像肉包子。

蘇辭擰了一下金滿,笑道:“你不是去上課了麽?”

金滿雖然跟著蘇辭,還是每天都去附近的學堂上課。金滿道:“今天老師有事,上了一半先走了,所以我先回來了,我去做功課了。”

蘇辭笑道:“小心別看壞了眼睛。”

金滿抓起桌上的蘋果,含糊地道:“知道了。”

雲水心嘆道:“金滿還是個小孩,卻有如此膽氣,不比男人差。”

金滿聽到她的話,叉腰道:“什麽不比男人差,我們女人本來就比男人厲害!”

知道雲水心的來意,金滿很感興趣,一股腦將如何發現綠珠樓的真相,如何在女人的幫助下逃脫全說了出來,還叮囑雲水心一定要如實寫。

當屏風內的咳嗽聲響起,素見上前提醒,雲水心才依依不舍地告別。金滿見狀,一把扯住雲水心,嚷著要跟她回去,再補充些細節。

於是兩人來的,成了三人離開。

送走了雲水心,蘇辭走向屏風內,掀開簾子,便看到榻上的姜晴閉著眼睛,臉上是忍受著痛苦的扭曲。

“又頭疼了?”蘇辭已經上前替他揉著額角。

姜晴知道是蘇辭,笑道:“你的朋友聰明,居然知道來找你了解情況。”

蘇辭輕輕應了一聲。

姜晴察覺到蘇辭的不快,不解地道:“怎麽了?”

蘇辭道:“我在想,她們明明是受害者,以後卻不得不艱難生活,施害者倒是清清白白,沒什麽損失,即使停職,以後也有機會調任。”

姜晴愕然:“你是在意這個?不用擔心,此次涉事官員,以後不會再用。事情已了結,你可以安心了,為了阿辭,我什麽都願意做。”

真的已經了結了麽?

但蘇辭不想讓姜晴看出來,於是轉移了話題,笑道:“見雪觀又送藥來了。”

姜晴道:“你在我身邊後,我感覺身體好多了。”

蘇辭道:“即使如此,也不能不吃藥。”

姜晴從小體弱多病,即使名醫也束手無策,後來得一道士點撥,尋得見雪觀。見雪觀果真做出了能緩解姜晴病痛的藥,暗衛每隔一段時間會將見雪觀做好的藥送到姜晴跟前。

蘇辭見過送來的藥,是一顆藥丸子,手指頭大小,顏色是頹敗的朱紅色,還有一股奇怪讓人難以忍受的腥味。

說來也巧,做藥的人正是千機的師尊,不過她師尊因病過世後,由千機道姑繼續做藥。

經過多次試驗,千機研制出新藥,只要按時服用九九八十一次,就能徹底去除姜晴身上的病根。

可這藥丸實在是太難吃,姜晴每次服用都直皺眉頭。

在蘇辭身邊,即使姜晴不吃藥,就能心神安定,所以姜晴很依賴蘇辭。

蘇辭嘲笑姜晴像個小孩子。

姜晴抱怨道:“好不容易休息,結果你不是忙這忙那,就是忙著招待朋友,你朋友還多。”

蘇辭吃驚地道:“你吃醋了?”

姜晴一頓,不情不願地道:“嗯。我不喜歡你的視線放在別人身上。”

蘇辭啞然失笑,她沒想到姜晴會這麽粘人。

今年的冬天特別冷,朝歌的雪突然連綿不絕,長安街的巷子堆了厚厚的雪。

蘇辭一打開窗,一朵雪花飄到她的腦袋上。蘇辭拾起雪花,興奮地跑到姜晴跟前,但什麽都還沒有說,姜晴就打了個噴嚏,一旁立馬有侍女關上了窗。

姜晴道:“你冷不冷?讓廚房送一碗雪梨湯過來暖暖身子。”

蘇辭默默地收回手,任憑雪花化成水,沾濕了衣袖。

然後,蘇辭若無其事地笑道:“好。”

……

朝歌的雪停時,除夕到了。

蘇辭是在皇宮過的除夕。

按照慣例,除夕當天,百官會攜女眷入宮,與國主一同用膳,寓意與民同樂。

蘇辭的身份成了許春武的妹妹,出現在宮中很正常。

不過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國主微服私訪時,在民間遇一女子,心甚悅之,甚至要立為皇後。可女子出身低微,於是許乾將軍認其為義孫女,這樣一來,才可配得上後宮之主的位置。

“你運氣太好了,好到讓人妒忌,你被保護得多好。”說話的是許阿錚,許春武的妹妹。

宴席上,蘇辭被安排在女眷一桌,作為未來皇後,女眷們為丈夫能在皇後面前留個好印象,有意無意地奉承蘇辭。

蘇辭好不容易找到個借口去太液池吹風,沒想到會遇到許阿錚。

許阿錚一雙明亮的眼睛,如同黑夜中搖曳生輝的光,她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現在朝廷之上,所有人都在攻擊許家?”

國主後宮至今空無一人,現在國主要立後,大臣們應該高興才對。事實上是不可能的,無論國主立誰為後,總會有人反對。因為皇後為國主之妻,若是操作得當,外戚可因此借勢,在官場如魚得水。

所以對於皇後人選,必須慎之又慎。

明明是國主娶妻,但大臣們都將國主娶妻視為己任,反對國主立一平民女子為後。

他們口若懸河,抨擊蘇辭身份低微,抨擊許家勢大,甚至有人說,許家為把持朝政,特意從民間搜集美人獻媚給國主,其心可誅。

朝廷上分為幾派,一派擁護蘇辭,一派反對蘇辭,一派事不關己,一派則到處拱火。

擁護者以許春武為首,反對者以太原蘭家出身的尚書省蘭侍郎為首。

蘭家勢大,擁護者眾多。

此外,文臣與武將本就勢同水火。

文臣看不慣武將,看不慣平民出身的皇後,更看不慣有女人出現在朝廷之上。

尤其近日鬧得滿城風雨的綠珠樓事件出自禮部,其中文臣頗受影響,有涉事官員輕則被撤職、降職,且不得繼續任用,重則掉腦袋、流放千裏,還有去過綠珠樓的官員唯恐殃及自身。

他們認為,綠珠樓之所以被查,是他們倒黴,是蘇辭多管閑事,是許家攪弄風雲。

許家權勢滔天,手伸得太長,什麽事都要管一管。

男人嫖妓不是一件尋常事麽?

再者,許多涉事官員來自大家族,背景深厚,他們被查,相當於家族利益受損,怎能甘心?

於是他們發瘋似的攻擊許家,卻對國主派出的肖宇梁避而不談。他們避重就輕,揪著許家獻媚大做文章,實則是對綠珠樓事件的處理結果以及許家不滿。

蘇辭感到一絲荒謬。朝廷上,百官因綠珠樓事件圍攻許家,在民間,百姓認為是金吾衛大將軍之子解救綠珠樓的女人。

許阿錚道:“你和許家已經捆綁在一起。”

被冷風一吹,蘇辭清醒許多:“阿錚姑娘為何跟我說這些?”

許阿錚沈默了。

“阿錚!你在這裏,讓我好找,蘇姑娘也在。”

兩人沈默的時候,一道身影出現在池邊。

巧的是,蘇辭也認識。

是秦眠。

再見秦眠,秦眠已經是一副婦人打扮,梳著發髻。

蘇辭想起秦眠在前段時間從長安到了朝歌,嫁給了大理寺卿趙大人之子。所以除夕夜也會來參加宴席。

秦眠道:“蘇姑娘的事在城裏傳得神乎其神,沒想到我今天見到了正主。”

許阿錚詫異道:“你們認識?”

秦眠嫁入朝歌城後,不肯被後院圍困,積極結交朋友,又借女子學堂一事,登門拜訪感謝許家,認識了許阿錚。

許阿錚和秦眠同樣驕傲,沒想到兩人竟然成為了朋友。

秦眠笑道:“當初蘇姑娘和桃姑娘在長安城幫過我們。國主娶蘇姑娘為妻的消息傳出,趙家聽說了長安的事,還希望我能去長安街拜訪你。”

蘇辭覺得,秦眠似乎變了,她如今是婦人打扮,傲慢也收斂許多,言辭之間變得圓滑。

蘇辭笑道:“為什麽不來呢?我在長安街很無聊。”

秦眠道:“咦,桃姑娘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蘇辭道:“她有事要忙,不過應該快忙完了。”

……

除夕夜過後,雲水心和秦眠成了長安街的常客。

自從蘇辭搬進長安街,很難再見到陸子怡和許春武,她們很忙,有時候很難見到她們。只有雲水心和秦眠時不時會來長安街,為蘇辭帶來各種消息。

不過很快,蘇辭就沒有時間和精力準備其他的事了。

婚禮要到了。

所有人都很忙。宮女們進進出出長安街,為蘇辭量體裁衣,教導她婚禮事宜。

長安街乃至朝歌城,都在期待著婚禮到來。

婚禮當日,身穿華衣,手捧花籃的眾人簇擁著鳳輦,從許府出發了。

國主娶妻是朝歌城盛事,街道兩旁是手持刀劍的侍衛,同時還擠滿了圍觀的百姓。

鳳輦在歡呼的人群中駛向皇宮午門,午門外早有百官等候,當鳳輦徐徐進入午門,騎馬、乘車的百官便浩浩蕩蕩跟在鳳輦後面,一齊趕往為婚禮搭建的高臺。

鳳輦進宮,宮中一時間鐘鼓齊鳴。

穿過灰色石階與朱門,一眼就能看到高臺,蘇辭擡起頭,身穿喜服的姜晴位於中央,一臉含笑地低頭看著她。

素見和妹如將蘇辭帶到高臺下,接下來就要由蘇辭自己走上去了。

蘇辭走到高臺時,姜晴溫柔地伸出了手:“阿辭,願意成為我的皇後嗎?”

蘇辭看著這個男人,他是無悲最有權力的男人,地位至高無上,可是又很脆弱,風一吹就要倒,見雪觀的藥似乎還沒有那麽快見效。

“陛下,我願意。”蘇辭有一瞬的恍惚,她回答了姜晴的問題,目光落下的地方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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