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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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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磐觸電般驚醒,他這一抖把江皓阜也驚著了。

江皓阜摸摸他不停冒冷汗的額頭,比正常人的溫度還要低一點。

“做噩夢了?”江皓阜扶著蘇磐坐起來,給他倒了杯溫水,手把手放到他掌心,再握著他的手把水杯包住。

也許是他的動作太自然,也許是正沈浸在夢中所看到的場景,蘇磐竟然沒察覺出他這套動作有什麽問題,在江皓阜的提示下把水全喝了,他才找回點真實感。

他一把拽出胸前的木雕,這塊破爛木料雕成的胖狗正在微微發熱,不同於以往胖寶跟他打招呼,這是一種很特別的溫度,讓蘇磐瞬間明白剛才夢中所見並非他胡亂臆想,而是修士殘餘那一道魂魄留下的記憶。

蘇磐撫摸著木雕,眼神變得非常覆雜。

他一直以為修士當初求得便是個魂飛魄散的解脫,原來卻是他理解錯了。修士並非真想魂飛魄散,他把自己的記憶封存在一道魂魄中,只要這道魂魄沒事,他就可以依靠外界的力量找齊自己的其他魂魄,重新凝聚之後,他要為萬事不得自己做主的凡人撐腰。

這可能也是修士把當年還是塊石頭的蘇磐從天上帶下來的原因,他沒有能夠信任的人,只盼著這塊跟隨自己多年的石頭能創造奇跡。然而石頭終歸是石頭,沒能理解他的苦心,也沒有一夜化形的機緣。

等石頭成了神,修士這道魂魄也因被毀神兵的影響而神志不清,他只記得提醒蘇磐去找其餘魂魄化成的圓石,卻不曉得那塊圓石成了陰間至尊。

幾千年時光一閃即逝,到頭來,人類再度被神族和鬼族逼到了絕路上。

“他……”蘇磐忽然覺得胸膛憋悶得難受,他有許多話想對江皓阜說,可這段歷史太沈重,他一個字都講不出。

江皓阜抱著他,兩只溫暖的大手握著他冰涼的手,兩根拇指慢慢擺弄木雕,淡淡地說:

“我已經都知道了。”

蘇磐霍然擡頭,他在江皓阜的眼中瞧見了憤怒,也瞧見了無奈。

“你剛才睡著的時候,我趴在床邊也睡著了,我想我在夢裏看到的,應該和你一樣。”江皓阜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他也沒想到鬼族被封的真相是這樣,更沒想到前世的自己曾有那份拯救天下蒼生的悲憫之心。

他仔細回憶了自己由石頭化成人形的那些年,好像從沒把誰放在心上,也不曾像仙君那樣總會出手幫助弱者。即使現在,凡人在他眼裏也不過是螻蟻,心情好才會偶爾發發善心。

這樣的自己,前世真是那位修士?

少了一道魂魄而已,變化會這麽大嗎?

“你和他一樣,你們都是很了不起的人。”感受著江皓阜懷抱的溫度,蘇磐漸漸從緊繃的狀態中解脫出來。

他閉著眼靠在江皓阜的肩膀上,卻清楚地洞悉了江皓阜的內心。

“石本無心,你托生於石頭,又生長於陰間那片鬼魅之地,和他不一樣。你也曾為地府擋下滅頂之災,並為之沈睡千年。”他頓了頓,“你們本就是兩個人,觀念不同想法不同很正常。他已經死了,很多年前便已經死了。”

“是啊,他已經死了,”江皓阜閉了閉眼,“所以他還沒來得及做的事,得我們來做了。”

“我們來做?”蘇磐睜開眼,迷茫地看向江皓阜,“我們要怎麽做?我……還能做什麽?”

這也是他醒來後最惶恐的事,他已是凡人,全靠胖寶和半本生死簿才能偶爾作個死。現在生死簿送歸地府,他只剩下胖寶……哦,還有江皓阜。

封印生死簿也好,殺鬼族也罷,都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輕易辦到的事,這需要他們舍生忘死去打拼。自己區區凡人,去趟地府都沒了半條命,又能在這其中起什麽作用?

怕是連陪死都嫌多餘。

可讓他眼睜睜看著江皓阜去冒險,甚至去赴死,他又實在做不到。他很想自私地讓江皓阜遠離這些恩怨是非,因為阜尊已經為地府做過許多,也算間接為天下蒼生犧牲過了。

然而這些話他同樣無法說出口,因為他知道江皓阜雖然和修士是兩個人,卻一脈相承,修士沒能完成的夙願,江皓阜一定會拼死去做。

吾本為人,願為凡人請命。

如此壯烈的誓言,何嘗不是印刻在江皓阜骨子裏的使命。

蘇磐不願去想,不敢去想,他只有一個念頭——

時間過得再慢一些,讓他能夠適應這份無能為力的痛苦。

等他麻木了,他願意扛起地府仙君的責任,即便他只是個凡人。

是的,他如今也是個凡人,為凡人請命,他義不容辭。

站穩自己的立場,蘇磐和江皓阜重新梳理一遍當年神族和鬼族的恩怨,這其中有個無法忽視的攪屎棍——廉煌。

“廉煌當年是死了還是根本沒事?”蘇磐提出疑問。

“我覺得他沒死,”江皓阜說,“他從神仙那偷出那麽多靈丹妙藥,不可能那麽無私地全貢獻出去,我猜他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吃了一部分丹藥,其餘的被他藏起來了。”

“被天雷劈個半死不活再去吃?”

江皓阜點頭,如果他是廉煌,他會這麽做。

蘇磐摸著下巴,這的確像廉煌其人能幹出來的事。

閻王一直強調鬼族兇殘嗜血,這也許並非危言聳聽。修士留下的記憶中,鬼族和人族一直都有沖突,人族人多勢眾眾志成城,才勉強抵禦住鬼族的入侵。

而鬼族入侵的理由也很簡單,殺人能夠獲得快樂,又能向神族示威,那麽為什麽不殺呢,反正人族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群傻不拉幾的泥娃娃,是神族留在陽間守地盤的看門狗,捏碎了也沒什麽好可惜。

廉煌既是鬼族,又是挑起一系列爭端的罪魁禍首,他的兇殘程度恐怕遠在蘇磐和江皓阜的預估之上。

“當年全體鬼族都被神族封印,唯有廉煌逃出來了……我怎麽覺得他只負責去上頭放了個狠話就跑了呢。”蘇磐越想越覺得有問題,可惜那場大戰之後修士就死了,沒能記錄下神仙們是否找回那批丹藥。

“我倒是覺得那小子就是個挑事的,當年神族避世又不是被鬼族逼的……”江皓阜說著,突然停了下來,他和蘇磐對視一眼,都想到了同個問題——

廉煌也許就是去挑事的。

丹藥是神仙們采盡天下靈草煉制而成,各種功效都有,隨便一顆都是凡人夢寐以求的珍寶,千金難求。就算是神仙們也不舍得隨便吃,平時煉好一顆要像寶貝似的存起來。這麽貴重的東西丟了,神仙們怎麽可能不追究。

廉煌偷了東西之後要是一個人躲起來,哪怕躲到天涯海角也會被神通廣大的神仙們找出來。可如果把他個人的私心轉嫁到神族和鬼族的矛盾上就不同了,丹藥是他為整個鬼族偷的,他自己被雷劈得煙消雲散,神族的氣無處發洩只能去找鬼族算賬。

兩族鬥個你死我活,誰還記得這場戰爭因何而起。神族找遍陰間也沒找到丹藥,只會認為丹藥被鬼族吃光了,卻不會疑心那個早就被雷劈碎的人竟然沒死,還帶著丹藥遠遁他鄉。

“那麽多丹藥,他也不怕吃死。”江皓阜咬牙切齒地說。

蘇磐也恨得夠嗆,不過他還在思考另一件事,

“如果咱們的推斷成立,廉煌就不止是神族的眼中釘,鬼族若是知曉他的所作所為,會怎麽樣?”

“鬼族因他而覆滅,必定恨之入骨。”江皓阜笑了。

可他很快又笑不出來了,鬼族擺脫封印的唯一方法是吞噬封印自己的凡人,即便能讓整個鬼族與廉煌決裂,也解決不了鬼族吃人的矛盾。

三萬條人命代價,太昂貴了。

“如果這三萬個人裏有人突然死亡會怎麽樣?”蘇磐問。

江皓阜一楞,這是他們之前誰都沒留意的問題。

“你再休息一會,我下去問問。”江皓阜有心把閻王叫上來問話,又怕閻王影響家裏的氣場。蘇磐需要好好休養,暫時不該再和閻王這種級別的人打交道。

江皓阜去得快回來得更快,蘇磐感覺自己剛閉上眼在床上烙了兩圈,人就回來了。

“問清楚了,”江皓阜把生死簿往蘇磐面前一攤,這個地府曾經的至寶現在跟燙手山芋似的,誰都不想看著它糟心,“人死之後,他在生死簿上的記錄會發生變動,與之對應的鬼書也會隨之改變,也就是說人跟被他封印的鬼族是綁定關系。”

“綁定?那如果鬼族突破封印出來的時候,那個人恰好被火化呢,鬼族就被一塊燒死了?”蘇磐覺得這個假設有點不現實,可誰都不能保證這種情況不會發生。

“妙就妙在這裏,”江皓阜的眼裏全是亮光,走之前的無奈一掃而光,“生死簿上記錄的是人,而封印鬼族的是這個人的魂魄。鬼族突破封印後先找的是人,如果這個人變成了鬼魂,鬼族出來後無人可找只能去找魂,如果魂恰好在地府……”

“鬼族就只能先去地府。”

兩人異口同聲,對視大笑。他們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希望。

這個難題的解決方案,也許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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