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穎是劇組最大的牌，她發了大小姐脾氣，連導演都不敢去勸。

手機如此普及的今天，縱是成天埋頭在劇組裏苦幹的人也在網上瞧見過質疑姜穎整容的留言，這些每天都和姜穎打照面的人在她是否整容這件事上最有發言權。

“姜穎沒整容吧，我以前跟過她的組，她以前就長這樣，就是整過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也覺得她跟電視上沒兩樣，為什麽網友都覺得她整容了呢？”

“網友那叫閑的蛋疼，今天這個整容明天那個整容的，好像咱這個圈子開在整容醫院裏了。他們就不知道什麽叫化妝什麽叫造型嗎？就是熬個夜水腫兩圈看著也有很大分別好吧。”

“姜穎的化妝師是她自己帶來的吧，她從來不讓外面的化妝師碰她的臉，我看她的臉一定動過。”

“能在這個圈子混出頭的有幾個是純天然，人家那不叫整容，那叫微調，微調懂嗎？你去醫院矯正牙齒也算微調，割個雙眼皮紋個眉毛也都算，這都什麽年代了，誰還把這些當回事。”

工作人員竊竊私語，蘇磐假裝沒聽見，照常刷著手機。

從各大媒體發布的照片來看，姜穎的臉確實有些奇怪，像是打過玻尿酸還沒有吸收的狀態。可這些照片都是在劇組開機後拍攝的，所以蘇磐很清楚姜穎的臉不這樣。

姜穎的臉也許整過微調過，但目前看起來十分自然，她的眼角微微下垂，使得她還算標致的臉蛋有些顯老，二十歲剛出道的時候蠻吃虧的，如今年紀上來了反而比同齡的女藝人有優勢，加上她皮膚狀態很好，化上妝打上光，鏡頭前的姜穎仿佛會發光。

蘇磐想不通這樣一個很討鏡頭喜歡的女藝人怎麽會被拍成那樣，如果不是攝影師集體水平掉線，那就只能是姜穎得罪了人，被故意修圖成整容臉。

也難怪姜穎會發脾氣，蘇磐自問換成他被修成這樣也會很鬧心。

姜穎罷工兩天，導演沒辦法只好把其他演員集中起來，挑著沒有姜穎的戲份拍一拍。第三天快中午，姜穎的保姆車終於出現在片場，導演副導演一大群人圍上去，求爺爺告奶奶似的把姜穎迎下來。

姜穎覆工的第一場戲是和蘇磐的對手戲，女一號事業受挫，一個人躲在家裏喝悶酒，貼心男二號上門陪伴，兩人喝酒聊心事，女一號說到傷心處趴在男二號的懷裏痛哭失聲。

姜穎入戲很快，加上她這幾天本來情緒就不好，拍這樣的戲也算本色發揮，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實實在在吹掉一瓶啤酒，然後抱著自己悶聲痛哭。

門鈴聲響起，女一號磨蹭好半天才搖晃著爬起來去開門，看到門口站著男二號，她苦澀地笑笑，她希望來找她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可惜她知道不可能，那個男人被事業牽絆，根本沒時間來顧及她的心情。

她失魂落魄地轉身，抹掉臉頰上的淚水，重新回到沙發上，抱著酒瓶子暗自神傷。

姜穎演技流暢自然，一條就拍過了。接下來還是同一場戲，視角換成了男二號，也就是蘇磐。

男二號提著從國外帶回來的禮物，這次出差走了兩個月，他很想念女一號，他知道她心裏有另外一個人，他不敢訴說自己的情感，卻又割舍不掉對她的牽掛，他維持著朋友的距離，卑微而小心地愛著她。

蘇磐對這類情緒把握有些陌生，所以他加了一點肢體動作，他先是在女一號房門口徘徊，好幾次要敲門又止住了。他看看自己帶來的禮物，局促又緊張，怕她不喜歡，更怕她拒絕。

鏡頭始終對著蘇磐的臉，捕捉著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男二號終於下定決心，他重新回到女一號的房門口，按響了門鈴。

房內沒有回應，男二號的緊張雀躍慢慢變成失落，他垂下手，猜想她也許不在家。可天已經黑了，今天又是周末，她不在家會在哪裏呢？

他的內心充滿矛盾，他希望她付出的感情能有回應，又渴望自己能成為她的護花使者，二者永遠不可能統一，所以他勸慰自己，不管結果如何他都算作願望成真。

他嘆了口氣，忍著胸膛刀攪的疼痛準備轉身，房門卻在這一刻開啟。

他驚喜地擡起頭，卻被女一號布滿淚痕的臉嚇了一跳。

短暫的對視，他的目光傾訴著說不出口的心疼，他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女人正為另一個男人黯然神傷。

“哢！”導演的聲音插了進來，“很好，休息一下，準備下一條。”

兩位化妝師立刻走進鏡頭，給兩位演員補妝。

蘇磐貼著門口，臉對著化妝師，眼角餘光瞥向姜穎。

剛才房門打開的瞬間，他的確被姜穎嚇了一跳，不是她那以假亂真的滿臉淚痕，而是那張腫脹的臉。

充了氣般的面頰，兩只紅腫的眼睛，白到有些不正常的膚色，讓姜穎看起來像個新鮮出爐的屍體。

可當他定睛細看，姜穎的臉又恢覆了正常，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紅紅的眼睛不但不會讓人覺得可怕，反而會激起男人骨子裏的保護欲。

這是怎麽回事，網上照片看多了產生幻覺了？

“蘇老師，待會鏡頭會從正面拍你的臉，你楞一下然後馬上說臺詞，停頓不要太長。”導演知道蘇磐是江天工塞進來的藝人，雖然之前連對方演過什麽都不知道，但這不妨礙他對蘇磐恭恭敬敬。

導演有種預感，這部戲能不能火也許不在姜穎，而在這位男二號，江天工旗下的男二號。

蘇磐禮貌地表示自己知道了，其實他不止一次提醒導演不要叫他老師，他才從龍套轉到主要角色，劇組裏隨便拎出個演員都比他有資歷，可導演堅持這麽稱呼他，他也只能隨導演瞎叫了。

再次開拍，蘇磐面前房門打開，裏面的女一號換成了攝影機，蘇磐表情不變，短暫的楞神後他皺起眉頭，一臉關切地說：

“你怎麽哭了，出什麽事了？”

鏡頭切換，女一號已經坐到沙發上繼續喝酒。男二號站在茶幾前看了會，無奈也開了罐酒，坐到女一號身旁陪她喝。

他太了解她，勸慰是沒有任何效果的，她心裏的傷只能由她自己去舔舐，而最終將她治好的那個人永遠都不會是他。

“你說他怎麽那麽忙呢？我過生日的時候他忙，他過生日的時候他也忙，我加了兩個禮拜的班就為了能提前回來給他過生日，結果呢？他一句忙就把我打發了。”

女一號流著苦澀的淚，喝著苦澀的酒，依偎著內心苦澀的男二號。

“忙，就他忙！”女一號咆哮著把酒瓶子摔出去，一頭紮進男二號的懷裏。

蘇磐和姜穎坐得很近，姜穎聲嘶力竭的吼叫震得他腦袋嗡嗡直響，他維持著男二號的心疼和糾結轉過頭，正對上姜穎紮過來的臉。

那是一張腫脹蒼白的臉。

蘇磐沒有心理準備，下意識做了個驚恐的表情。

“哢！”導演的聲音再度插|入，“蘇老師，你情緒不夠飽滿，化妝補一下妝，咱們再來一條。”

蘇磐沖在場所有工作人員做了個抱歉的動作，然後向姜穎道歉。

姜穎擺擺手，她是個有資歷的老演員，ng這種事經歷多了去了，多拍幾條不叫事。

趁補妝的機會，蘇磐多次偷瞄姜穎的臉，那張臉和平時沒有絲毫兩樣，可他為什麽會一而再看到那張腫脹的臉？

他想到了網上那些照片，昨天的想法突然就被推翻了——

那些照片會不會根本沒被處理過？

也許，它們只是誠實記錄了姜穎的臉。某個瞬間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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