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空間, 超出時間與空間之外的所在。

絢爛多彩的時間之河浩浩湯湯，永不停息的循環往覆。不再有盡頭。

【崽崽？】世界意識關切的聲音。

中原小雪好半晌才從那枚碎片中緩過神來。

她完全能理解玉川的所感所想。

她想如果她在那個境地她一定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玉川不死不滅，她是無法控制的力量生生湮滅了身軀, 被擠出了時間線，回到了超脫時間空間的最高處。

最後她只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治哥, 我會和你在一同。”

她是在說, 她會一直註視他，陪伴他。

她是否猜到了太宰的選擇呢。

她大概沒有猜到。

她大概以為太宰會像他們曾約定的那樣, 周游世界, 看大雪落漫天, 讀詩念書做甜點……

但是太宰從樓上跳了下去。

所以，玉川重新啟動了時間線，回到原初。

這條河流裏有無數碎片, 那是無數條破碎的廢棄的時間線。

那麽，她還經歷了多少次重啟呢？

中原小雪垂著眼眸，她沒有那些記憶, 但是她能猜想那一次次重啟，她從未得到一個美好的結局。或者說, 親朋故舊亦未曾得到美滿。

世界意識仿佛看破了小雪的想法, 【崽崽，就這樣罷了吧。別看了。】

祂的聲音裏藏著一絲漠然, 或許是因為祂對那些破碎毀滅的世界線和時間線毫無關切。

小雪抿著唇，未應。

靠近海邊的一座無名之山上有一座神社, 神社很小, 只供奉著月讀尊神。

神社裏只有一位年邁的巫女，某一個清晨，她在門口撿到了一個小女孩。她善心收留了這個小女孩, 在她離世後，小女孩就擔任起唯一的巫女的責任。

神社遠離人煙，離最近的漁村尚有許多距離，平日甚少有人來此。

相處最多的便是山中的精怪，和那位時不時降臨此地的神祗。

十五歲時，她供奉的神祗給她取了一個正式的名字——夜見月。

這個名字象征著蒼穹無暇的明月，也寄予了神明對這位小小巫女的寵愛。

這一日傍晚，餘暉暧昧的黃昏。

一位旅人來到了這座小小神社。

旅人一身華麗精致的狩衣，坐姿散漫而不失優雅，他披著一頭長發，額角有一縷雪白的長發。

旅人遠道而來，他打量陋室中端坐的巫女，饒有興趣而不免驚艷。

必須承認她比平安京中公認最高貴最出眾的姬君還有更尊貴更美麗。端坐於陋室卻像是高居雲端的神女。

他在她身上還看見了來自月讀尊神的眷顧。

真難以想象，這樣的窮鄉僻壤還有這樣一位殿下。

“夜見月？”旅人似笑非笑，“真是個好名字呢。”

熱心接待旅人的巫女便更加高興的點頭，“我也很喜歡這個名字！”

她替奔波已久的旅人倒上一杯茶水。“您呢？”

旅人單手放在膝蓋上，修長蒼白的手指敲擊膝蓋，薄唇溢出笑聲，“在下，蘆屋道滿。”

夜見月偶爾也會招待過路的旅人，她很少與常人相處，所以她很喜歡與這些旅人聊天，若他們願意，聽他們講一天一夜的所見所聞她也不會倦怠。

巫女遠避鄉野，並不曾聽聞這位大名鼎鼎的法師的名字。

她只當作是普通過路的旅人，周到地為他安排好過夜所需。

夜已深了，夜見月體貼的結束了談話，“那麽，蘆屋君，夜安。”

蘆屋君是個博聞廣識，風趣幽默的人。

他有許多故事，長得像狐貍的狡猾陰陽師，平安京裏貴族的雙魚瓶，美麗多情的女鬼，漁民家遇見的燈籠鬼，荒川之上的肥魚以及它吝嗇的主人……

這些故事一一講給夜見月聽。

巫女聽得入迷。常常發出驚訝或嗟嘆的聲音。

夜見月很喜歡這位友人。沒錯，短短幾天，蘆屋道滿已經成功讓這位溫柔的巫女將他視作萍水相逢的一位友人。

蘆屋道滿繼續旅程時，夜見月很是有些不舍。

他換了一件黑衣，長發披散在身後，手上拿著一把風雅的蝙蝠扇，彎著眼睛微笑。

“夜見月可要與我同行？”他提出邀請。

“以後有機會吧。”

蘆屋道滿裝模作樣似地嘆氣，有點委屈的口氣，“看來夜見月並不是真心實意的舍不得我啊。”

“真心是真心的。”夜見月笑盈盈。

“哎，我便知在夜見月心裏神社更重要一些。”

夜見月不否認這一點，神社裏沒有別的巫女的情況下，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神社荒廢。她笑著遞給他打包好的水果和幹糧，“待你回程時，若方便就來神社看看我吧。”

道滿接過包裹，“自然自然。我會告訴你海邊那個漁村的魚好不好吃。”他搖著蝙蝠扇，“然，不給你吃。”

道滿所行的目的地就是海邊的那個漁村。

他是一位狂熱且很有行動力的吃魚達人，莫要說為了吃一條跋山涉水，便是和大妖怪打上一架也未嘗不可。

夜見月笑著搖頭。

蝙蝠扇合攏，道滿拿扇頭輕輕點了點夜見月的肩膀，一派風流恣肆的舉止，讓人聯想到李商隱筆下秾麗優美的詩句。

陽光透過林間縫隙空明光線裏，夜見月這才註意到這位新結識的友人有一雙琥珀的眼眸，眸中一輪金色光圈。

道滿笑瞇瞇，他揚揚手上包裹，“罷了，看在水果的份上，若我記得歸程時就帶給你一條魚。”他比了比大小，“胳膊長的可好？”

夜見月忍不住抿唇笑，“好！”

夜見月一個人在神社自給自足，【昨夜星辰】，一個名字很好聽的能力，讓她對種植游刃有餘。有時亦會和友人們進行交換。

道滿離開後不久，另一位久別的友人來訪了。

友人停在神社外沒有進來，風聲告訴她他的到來。

夜見月驚喜的跑過來。

“一目連！”

墨玉一樣的長發，武者打扮，玄色衣袍，友人沈穩而可靠，提著一籃果蔬，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看見飛奔而來的夜見月盈滿了微微笑意。

“新鮮的果蔬。”一目連打量著小巫女，確認這段時間她一個人也過得很好。

一目連曾經是一位神明，風神，盡管供奉他的子民早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曾經壯麗恢弘的神社已經荒朽。他被遺忘在深山和過去，但是縱然已墮落為妖的神明仍舊固守往日的清正端雅。

夜見月認識一目連是一個意外，是通過朋友的朋友。他因遺忘而衰弱，曾經風神庇護下的精怪想為他尋找一位巫女，通過朋友的炫耀，找到了她。

那時巫女婆婆還在，她還未正式成為巫女。巫女婆婆一直希望她能有更好的未來，盡管是她敬仰的神祗，但是她也希望她不逼遠離塵煙，一生困守深山神社。

不過她沒有被小妖怪們糾纏太久，那位風神就找上門來親自致歉。

一來而往，她同一目連熟悉起來。

一目連許久未來，他擔心小巫女。夜見月同樣也十分擔心她。

她仔細打量一目連，驚喜萬分的發現他的狀況比從前好了許多。

一目連溫和地笑了笑，“我遇見了一位可敬的陰陽師。”

他簡單說了說他和陰陽師的契約。

神社外，夜見月催動植物搭起一個藤曼秋千，她坐在秋千上，歡喜莫名的搖晃小腿。

夜見月能聽出一目連十分敬愛這位陰陽師，對現在的境況也十分滿意。

夜見月一直為友人提心吊膽，現在長舒了一口氣。

“我該好好謝謝他！”她也一直在想辦法幫一幫友人，但是她的學習進度太慢。

她從秋千上跳下來，屈起手指開始盤算她該怎麽好好謝謝這位陰陽師。

“前幾日我新認識的朋友也給我講起了一位陰陽師，說陰陽師分外狡猾奸詐。但是陰陽師裏果然也有很好的人呢！”

一目連很高興聽見巫女又新認識了朋友，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有機會我待你見一見晴明，你一定會很喜歡和他聊天。”

“晴明？真是個好名字，一聽就是個清朗疏闊的好男兒！”巫女仰頭蹭了蹭一目連的手掌心道。

“晴明舉止文雅，氣度不凡。的確是位清風霽月之人。”

夜見月不由有些期待與晴明的見面。於是她對謝禮就更用心了。

夜見月先把果盤茶點端給一目連，然後自己就開始滿神社上上下下的折騰。一目連勸不住，只能眼看她忙到黃昏，終於打包好一個大包裹。

她鄭重交給一目連，“請帶我轉交給晴明閣下。”

一目連無奈，這個包裹抱在懷裏差不多要淹沒夜見月的小臉蛋了。

“麻煩了，一目連。”

一目連笑了笑，心中暖暖的，“好！”

安倍晴明，當世最偉大的陰陽師，正一身寶藍色的狩衣坐在廊下賞月，如墨烏發，風姿秀麗，當真是舉世無雙的好風儀。

他的友人源博雅上下瞧幾眼，笑嘻嘻取笑他，“怪不得又有姬君明送紙箋，一散千金，以訴深情。”

陰陽師斜了他一眼，並不搭理他。

源博雅並不放棄這個機會打趣友人，“晴明難道不曾心動？”

式神們都暗自笑起來。

晴明懶得理他，博雅又會得寸進尺。

他幹脆提起了正事，“蘆屋道滿費盡心思隱藏行跡，究竟是意欲何為。”

提起正事，看熱鬧的家夥們果然正經一些了。

一目連便是在此時到達。

風神秀徹的風神素來穩重端雅，此時手裏卻提了一個偌大的圓鼓鼓的包裹。難免與平常形象有所出入。庭院裏的式神們都有些好奇地探出頭。

一目連道：“這是我友人請我轉送的禮物。”

晴明微微一笑，很快想明白了這其中緣由，想必是風神友人給他的謝禮。他令式神收下，溫和笑道：“多謝。”

源博雅有些好奇。

風神的友人？

一目連語氣有些自豪，“我的友人可是一位無雙的姬君。”

他語氣篤定，“沒有誰會不喜歡她。”

一位舉世無雙的姬君？

烏黑雙翼的大天狗向來不參與八卦，他抱著胸長身玉立一側，忽然插口進來，“這樣的人，我似乎也認識一位。”

其餘人驚訝，“欸？”

大天狗與一目連對視一眼，二者似乎從這一眼便已達成了什麽共識。

一目連輕輕頷首，微笑著，“我們認識的一定是同一個人。”

其他人更加好奇了，唯有晴明看著被八卦的式神圍住的一目連，無奈一笑，自顧自開始推演起道滿的蹤跡。

作者有話要說：  已解鎖情報：

1、昨夜星辰出自李商隱《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