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生砂糖直覺覺得太宰這句話有點古怪。

但是太宰表情語氣太真誠了。

“……謝謝誇獎？”她頓了頓, 笑起來。

她解釋了下善良這個詞的詞義，“善良指心地純潔，不懷惡意。”很謙虛地說道：“我還差的很遠呢。”

太宰問：“你覺得差在哪？心懷惡意嗎？”他把惡意這個詞加重音, 似乎饒有興趣。

麻生砂糖在其他人的評價裏簡直像是聖女下凡，純潔、善良、勤勞、純粹……這類詞都可以用來形容她。她的生活裏仿佛只有兩件事, 賺錢順便助人, 賺錢順便讀書。

太宰查過她的所有開支。誰能想象一個四處打零工的未成年少年每年捐給橫濱的慈善款項可以媲美一個小型企業的納稅額了呢？

砂糖不好意思的開口，“啊……這麽個, ”白皙的臉上居然浮出了兩抹紅暈, 像雪地上落下的一瓣紅梅, 煞是動人。

太宰心說，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隨時都用異能力遮掩容貌，不然就這副樣子她準得在黑市上賣個好價錢, 在她異能力強大前就該被轉手賣幾轉了。

當初收養砂糖的麻生爺爺究竟有沒有見過砂糖的真模樣呢？或者說現在麻生家的人知道她的真模樣嗎？

以現在麻生家人對砂糖的冷淡態度大概是沒有。

聰明人就是想得多，大腦隨時不會停。

砂糖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對她理解裏的第一個好友坦白了, “當然是有的。”

太宰唔了一聲，微微挑起眉。

砂糖的眼睫毛開始亂顫, “誰都會有惡意啊, 我不是在狡辯。因為人類本就是無比覆雜的生物，但是心懷惡意不代表就要去實現它。我覺得人類的魅力之處正是在這與惡意的掙紮中。”

她很少長篇大論的說話, 卡了卡，又繼續道：“就、就像薔薇花很好看, 但它是開在荊棘裏, 蓮花是開在汙泥裏。我覺得人類的可愛之處就在這裏。他們總能在難以想象的險境和不幸裏掙紮出純粹的光彩。”

她抿著嘴，對太宰笑了一下，笑起來很明亮清澈, 就像月光穿透了蒙蒙霧氣落在水面上的一點光。

她聲音倏地變低，“我覺得太宰就是一朵非常美麗非常溫柔的花。”但她說的極為認真，註視他的眼神也很專註。專心的看他，眼中閃耀的細碎光芒像是為他而來。

太宰治第一次被人評價為像一朵花，還被形容為非常美麗非常溫柔。

他睜大了眼睛，就像聽見了一個笑話。十分罕見的表情呆滯。

他不知道誰給的麻生砂糖錯覺。

他長得帥是事實，但是他溫柔嗎？？

沈默了許久，太宰牽起唇角，“砂糖醬是在狡辯？”他湊近砂糖，眨巴眼睛，聲音輕快有點像棉花糖，“還是在轉移話題？”

“欸？！”

麻生砂糖和太宰湊得很近，她也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睛，又長又密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

太宰頓了一下，悠悠道：“你的惡意是不是和我有關？”

砂糖大驚失色。

然後僵住不敢動了。

太宰一眼就看出砂糖對他懷有微妙的愧疚。

砂糖有點尷尬，更多是愧疚，“那個，我沒有轉移話題，是一不小心話題跑偏了。”

“哦？”

砂糖一咬牙，決定開門見山。

本來今天就是要和太宰攤牌的嘛。

“第一件事，我私下……”

太宰：“等等——有幾件？”他笑容有點僵硬。

砂糖點頭。

太宰：“…………”

太宰本來是在轉移話題，聽到這還真有點好奇了，“你說。”

“第一件事，每個人都有理性也能運行自己的理性。所以他人沒理由幹涉他人的選擇。但其實，我一直不希望太宰自殺成功。所以，我是故意每次遇見太宰跳河自殺的。我說我不會協助太宰，但我其實偷偷還在阻攔太宰。”

太宰心想，他早就知道了。最初是巧合，後來則不是。

“第二件事，我發現太宰不喜歡甜點，但是還是總請太宰吃甜點，是因為我覺得甜點特別棒，能帶給人幸福。再有，要是太宰不吃，太宰會讓給我。”

太宰想，這點他倒是沒有想到。

請了他，還能吃兩份？可真機智。

於是太宰說：“我喜歡吃螃蟹。”

砂糖懇切點頭表示記住了。

“第三件事，我其實一直暗自嫉妒太宰朋友特別多，長得好看還安全。”

太宰今天才知道麻生砂糖這人居然腦子有點過分沙雕。

她在說什麽鬼？

他都要不認識惡意這個詞了。

麻生砂糖還要繼續往下講，他不期待這個家夥還能說出什麽惡意來。

太宰微微一笑，只說了一句話就打斷了她的後續。

“砂糖醬，我記得你今天還有工作？”

砂糖頓時神情一凜。

饒是還有點意猶未盡，卻也立刻向太宰告別。

臨行時，她還十分認真地對他說：“那我們下一次見啦。”

她居然還約下一次見面。

她難道一點沒察覺太宰治他這個人不僅找到她極其隱蔽的診所，還把她的工作表記得比她本人還清楚嗎？

這兩點足見他很危險、很不可信！

而且他之前還刻意逼近他，拉住了她的手。

她難道沒有察覺到他異能力的威脅嗎？

最有趣的是，她居然真的當他的面說了這麽一大堆話。

太宰終於忍不住噗嗤噗嗤笑出聲，笑得捂住自己的肚子，都笑出了淚花。

砂糖有點茫然地微微歪頭。

仿佛是不明白他究竟是在笑什麽。

太宰擡手指腹掠過眼角，他的另一只眼被繃帶覆蓋，擡起的手上也纏滿了白色繃帶，但他這一笑卻很純良。

“砂糖醬，你要遲到了。遲到了會扣三分之一工資。”

於是，麻生砂糖飛快地跑掉了。

如果這個世上“緣分”這個詞是真的，那麽太宰治無疑與麻生砂糖十分有緣分。

太宰治再一次自殺失敗，他發現河道裏設置了攔截網，他被網住了，而且還被有關部門要求繳納罰款。雖然最後因為未成年被免除了罰款。

他坐在河邊，單手撐起下巴。

百無聊賴似的想，或者說他們都和河挺有緣的。

他總是能在河邊遇見麻生砂糖，而且，今天攔住他的網居然也是她的捐款。

緣分？

太宰呵了一聲。

已然知道前幾日砂糖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心虛。不單單是甜點一事，還有這攔截網。

從捐款到攔截網安裝，這個流程要有關部門實現至少需要一周。

太宰並沒有為砂糖的努力有半分感動。

他再一次思考起麻生砂糖這個人來。

他最初覺得麻生砂糖這個人有趣，是因為從河邊第一眼他就發現了她身上的微妙之處。

她不像個正常人。

再進一步說，她不像人。

她善良，無私，奉行人的美德，但其實她並沒有完全理解人類的情感。人類的情感無比覆雜，並非簡單書面上的文字可以描述。

而麻生砂糖就像偉光正小說裏的角色。或者說她的認知和情感單薄得就像偉光正小說裏的角色。

真有趣。

但是這幾天的經歷，太宰治覺得他要重新思考這個結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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