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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假戲成真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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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玄快步追上了陳子衿,直接問道:“你在生氣?”

四下無人,陳子衿也索性停住了腳步,反問了句:“我為什麽要生氣?”

被她這麽一問,謝玄楞了一楞,險些被套了進去。他不也正想知道,她為什麽要生氣,所以才追了出來嗎?

怎麽竟反問起他來了。

因為那日雪中讓她等了兩個時辰,還說出那番傷人的話?

還是今日明明認出了她的筆跡卻沒有選她?

亦或是私藏了她寫的那句詩?

想了許久,也沒有答案,謝玄默默說了句:“你做的兔子,太甜了,下回記得少放點糖,多數北傖都不大愛吃甜食。”

又提到了“北傖”,看來這兩個字是過不去了,陳子衿嘆了口氣:“郎君若是再說北傖二字,我只能當作你也在羞辱小女了。”

謝玄輕輕搖頭,一本正經地回道:“元帝衣冠南渡之初,瑯玡王氏的王丞相,亦被吳郡的陸太尉戲稱作傖人。北有北傖,南有南貉,野人配土狗,倒也相得益彰。”

陳子衿被他這一本正經的歪理給氣笑了:“北方有王、謝、桓、庾,吳郡也有顧、陸、朱、張,就算是單論會稽郡內,亦有虞、魏、孔、謝。陳家不過末等士族,我阿耶不過區區一方縣令,我們又如何能夠與各家大姓相提並論。”

提起了吳郡,謝玄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阿耶不是一心要將你嫁到吳郡?屆時你便可以與他們相提並論了。”

陳子衿倒沒察覺出他的語氣頗酸,只當他在笑她,照他那意思,若是真嫁到了吳郡,她不就從北傖變成南貉了嗎?

更加不倫不類。

陸太守的事已成定局,這讓她暫時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再也不用對著謝玄作戲,陳子衿此刻語氣也不由得輕快:“說什麽北傖南貉,不過都是晉人,元帝若不是衣冠南渡,江東子弟未必也有這等好日子,殊不知唇亡齒寒的道理。郎君方才自己也說了,那吳郡陸氏是什麽人家?連瑯玡王氏都看不上,又豈能看得上我。過幾日他成親,我們全家還要去觀禮呢!”

“你說的,可是吳郡太守陸裕?”謝玄有些疑惑。

吳郡陸家,又即將成婚,符合條件的也就陸裕,但那陸裕與叔叔差不多年歲了,況且此次娶妻是續弦。陳子衿與自己同年,還小幾個月,虛歲不過十七,陳述怎麽會將女兒庚帖送給他?

原先藏著掖著,不過是陳子衿自己也認為父親求功名賣女兒的目的太過於明顯,讓她覺得有些丟人,如今暫且脫身,倒是能以一副旁觀者的姿態看待:“對,原先我阿耶就是想將我嫁到吳郡去給陸太守作續弦,但是人家可能嫌棄陳氏門第太低了,最終選中的還是顧家的小娘子,說起來,還是我繼母的侄女呢。”

這番話叫躲在暗處的陳子佩聽了去,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撕了陳子衿的嘴,阿娘因為陳子衿攀上了謝家這根高枝,弄得裏外不是人,險些還得罪了陸家。

她竟然還敢在此得意洋洋地說起這件事!

今日,她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陳子衿也不過是個背地裏與男子私會的放蕩角色!看哪家的郎君敢娶這樣的女郎回去!

沒想到這謝玄也是個被美色所惑的傻子,看不出陳子衿對他只是利用,枉費自己之前還高看他幾眼!

陳子佩心中頓時編排了一出好戲,於是轉頭就往東院的方向走去。

而聽完陳子衿那一番話,謝玄的薄唇微抿,鼻息有些重,他本不想評論別人家事,但忍了又忍還是說了句:“陳縣令,倒真是好算計。”

叔叔沒有女兒,對待道韞四姐妹便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疼愛,為她們擇選夫婿雖不求人中龍鳳,但也會考慮是否良配。

陳述將女兒嫁到高門士族做續弦的目的再明顯不過,這又與賣女兒又何異呢?

陳子衿面露憂思狀,這會兒倒也不全是裝的:“婚姻之事,當從父母之命,不知道我阿耶下一個物色的女婿,又是什麽人物了。”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原本青春洋溢的少女臉上透出一絲無奈的愁緒。那一刻,謝玄忽然懂了,為何西子捧心反而是愈增其妍。

他也終於恍然,分明初遇的時候,陳子衿看他的眼神都是無情又不屑,後來為何性情大變,放下臉面整日糾纏著他。

原本以為她不過是知曉了自己謝家嫡子的身份想要攀龍附鳳罷了,沒想到原來金絲雀是想著在他這棵樹上躲避風雨。

他以為自己會不屑,會排斥,但是此刻反而生出了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縱然陸裕年紀比她大許多,但畢竟陸家在吳地乃是世家。陳子衿不願意嫁到陸家做妻,又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娶她做正室,還願意放下臉面繼續在他身邊晃蕩,是否表示,在她心中,做他謝玄的妾比做陸裕的妻子更能接受?

金絲雀想要築巢,倒也不是不行。

這個想法讓他呼吸一沈,竟脫口而出:“既然你阿耶阿娘不替你考慮,你為自己籌謀,也是對的。”

陳子衿也回望著他,也有些詫異。

今日的謝玄能說出這番話,倒是叫她刮目相看,她還以為他會趁機羞辱阿耶此等行跡,順便又嘲笑自己一番。

“咦,方才我分明看見他們倆就在這裏的!姐姐,你在嗎?”

“你可願意做我的妾?”

陳子衿絲毫沒有聽見謝玄在說什麽,她聽見陳子佩的聲音自遠處傳來後,就踮起腳看了遠處,她身後似乎還跟著不少人。

陳子衿本能反應就拉著謝玄躲進了身後的草叢中,陳子佩逮著機會就要給她挖坑,今日作詩大會她沒有能逮到機會表現自己,肯定又是覺得自己壞了她好事,不知道又要使什麽壞招。

卻不想,腳下一滑,反而將謝玄撲倒在地。

謝玄就要起身,卻被她死死按住,她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別起來,我那妹妹定是又想什麽損招要害我,這時候被他們看見,無異於自投羅網。”

兩人的距離第一次這樣近,她那雙如水般的眼眸在眼前,仿佛星河近在咫尺。

“噓,先別出聲。”

她眨了眨眼,謝玄猶如被人定住了似的,一動也不動,呼吸聲都放輕了不少。

謝瑤看了看長亭兩側,回頭問陳子佩:“你可看清了,你姐姐是跟人一起來的,還是自己單獨來的?”

陳子佩的嗓音透著一絲猶豫:“當時我沒看清,那男子身形看著倒像是謝七郎君。”

“阿遏?”謝道韞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回頭看了看,方才一群人裏頭,就少了陳子衿與謝玄二人。

陳子佩忽然聲音帶著哭腔:“定是謝七郎君喝多了酒,將我姐姐帶到了此處,姐姐對謝郎君的心意全始寧都知道。她今日還為謝郎君寫了詩,他若是約她,她又怎麽會拒絕呢?”

王獻之戲謔地看著謝瑤笑道:“怎麽我不知道,難道因為我不是始寧縣人嗎?”

陳子佩恨恨地瞪著這個礙事的家夥,然而嘴上絲毫不放松:“我姐姐尚未定親,這若是傳出去,她還如何嫁人?”

謝道韞聽完陳子佩一番言辭,已然知道她是故意的,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肆意詆毀自己的姐姐,想必也是目的不純。

於是她冷著臉回道:“陳家女郎,你可知道,我家阿遏從不飲酒?”

陳子佩的臉頓時紅了,千算萬算,編了一出【謝郎君酒後輕薄,陳子衿欲拒還迎】的好戲,卻沒有想到,主角根本不喝酒。

她的底氣沒有先前那麽足了,也不敢再叫囂著要讓謝家給她姐姐一個說法,不死心地四處望了望:“那我姐姐和謝郎君去了哪?”

“不管去哪,我謝家子弟的行蹤,應該還不用向你們陳家報備吧?”謝道韞見陳子佩仍然在狡辯,已是十分不客氣。

謝瑤打了個圓場:“這裏又無假山遮擋,灌木也只不過兩尺之高,哪裏能藏得住人呢?我們還是回東院裏去吧,想必王叔叔已經寫好了字帖,快些去一睹風采吧!”

“是啊,說不定他們已經在東院等我們了,我們還在這裏浪費時間,左右是在謝家,小娘子只管放心,出不了大事的。”

王凝之亦是幫著圓場,卻被謝道韞瞪了一眼,一眾人又浩浩蕩蕩地離去了。

支撐了許久不敢動彈的陳子衿一個翻身躺在草地上,長舒一口氣,側過臉對著謝玄說;“你都聽見了,幸好聽我的,沒出來吧。”

謝玄坐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草:“為何不能出去?沒有做過的事情,她也不能隨意構陷。”

果然是養在家中,不知人心險惡的世家子弟啊!

陳子衿又忍不住腹誹,陳子佩不過只繼承了陳夫人十分之一的手段而已,就在謝家鬧出這麽大動靜,他對陳夫人的本事一無所知啊。

“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謝郎君可明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我先過去,隨便找個由頭搪塞一番,然後你最好還是回房,就說自己不舒服,別再露面,今日之事應該就算翻過去了。”

“我們明明什麽都沒做,為什麽要作戲?”謝玄不解,況且他剛才已經問出了口,若陳子衿想要尋一個安身之處,謝家不正是她最好的選擇?陳郡謝氏是多少女郎想要高嫁的門第,縱然她與他做妾,亦不會受人輕慢。

陳子衿白了一眼:“行吧,你若不願意作戲,那就我一個人演到底。我就先獨自回去了,勞煩您給我的妹妹帶個口信,就說我身體不適,提前回家了。”

“你走了,那她如何回去?”

“乞巧節那晚我怎麽回去的,她便可以怎麽回去。”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乞巧節那夜,陳子衿與謝玄與謝瑤兄弟拜別了之後,才發現陳子佩竟然獨自乘船先走了,那時已經沒有擺渡的船家。

她一邊咒罵著陳子佩一邊沿著河畔往回走,心中唏噓,也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回去,這路上會不會有歹人埋伏,卻又遇上了謝玄,最後是乘了他與謝道韞的馬車,才回的家。

謝玄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明明那麽瘦弱纖細,卻又好像背負了很沈重的擔子。

所以,她的意思是,讓他再送陳子佩回家?

想起她那做作又虛偽的妹妹,謝玄只覺得惡心。

讓她自己走回去吧,正好這烈日當頭,陽氣正足,能夠除一除她心中的汙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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