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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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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四年,正月過後,宇文傾接受宇文護的指令,以儀同將軍的身份,和參軍楊素一道,正式率軍前往宜陽,隨行的有一千人。

去年臘月發生的宮廷謀刺事件至今未有定論,但不知有意無意,所有罪責都指向了齊國。宇文護也將此案定性為齊國派殺手對他進行的蓄意謀刺。不論怎樣,普六茹堅一家平安無事,我也松了口氣。

我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了。經過一番思慮,我還是決定跟著宇文傾前往宜陽。縱使有白刃相接的危險,也比在家裏悶死要好過一些。

我心裏有顆不安分的種子,一經慫恿,便不可遏制的萌發起來。古代戰場究竟什麽樣,我倒想見識一下。

臨行之日,宇文護親自在城外為宇文傾送行。

北周將士全都身著獵獵黑甲,千人之陣安靜的匍匐在長安城下,陣型牢不可破,宛如一塊巨大的黑色盾牌。

冬日的寒風刮得牙旗獵獵作響,吹在臉上,宛如尖利的刀割過面頰,又冷又疼,我咬著牙,連連埋怨這鬼天氣。

宇文護親自捧起酒爵,遞給宇文傾,圓渾的面龐帶著笑意,狹細的眼睛卻透著寸寸冷光:“阿傾,宜陽是軍事重地,你若順利在那裏建起堡壘,就可作為我軍伐齊的戰略據點。因此,你責任重大。先前皇宮禁衛領軍你做的很好,這事交由你督管,我和皇帝都放心。此番若是順利,我和齊公就會進行下一步戰略。”

“大冢宰放心,宇文傾定不負所托!”他接過酒爵,一口飲下,隨手擲地。

呦,口氣還不小!我在離他幾丈之外的地方,冷眼打量著他。

宇文護滿意一笑,又向楊素敬一杯酒:“處道,你心思縝密,謀劃得力,此番與阿傾攜手,定能成事!”

楊素也接過酒,一口飲了,微黃的臉上泛著紅光,平添了幾分男兒氣概。但我看到他,就是不爽。

宇文護又囑咐了一番,大軍才隆隆啟動,離開了周國都城。

我跟在宇文傾身邊,小心地控著馬,手緊緊攥住韁繩,眼睛盯著馬頭,一刻也不敢分神。雖然跟小五子學了兩個月,但我的騎術依舊爛得很,根本不敢讓馬兒跑起來。

西北風寒酷勁烈,又冷又硬,仿佛能穿透層層鐵甲,直入骨髓,饒是我讓大春幫我縫制了一雙棉手套,也不能禦寒。手鉆了韁繩半天,已被凍的僵麻,沒有知覺。

身上穿著棉袍,外著黑甲,頭戴鐵盔,我覺得整個身體都被鐵片箍住,又沈又悶,胸口緊貼著鎧甲,幾乎要凍在一起。沈重的鐵盔壓在頭上,呼吸不暢,頭暈腦脹。全身酸累僵乏,只行了不到二十裏的路途,我就覺得坐不住了。

“挨千刀的宇文傾!”我心裏暗暗罵道。若不是他,我此時正在家裏烤著暖爐,喝著熱茶,豈會出來受這罪,吃這苦頭,到時搞不好,還有性命之虞!我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了!

想到這裏,我就氣得咬牙,冷風灌入嘴裏,仿佛嚼著冰渣一般寒冷粗糲。我乖乖閉住嘴,眼睛往他那裏一瞄:帥旗下,他穩穩坐在棗紅馬上,身體筆直的像一把長劍,白皙的面頰經寒風一吹,宛如一個冰雕般寒素,眼睛盯住前方,一瞬不瞬。

他坐的倒是安穩,絲毫沒感受到我惡毒的目光。

在他左側並轡前行的是楊素,我突然想起他們曾有過一起出兵的經歷,也許正因為這樣,宇文護才讓他們再度合作。

楊素上身微微後傾,身子不像宇文傾那般僵直。手輕挽韁繩,看起來很隨意,似乎把這次行軍當做旅行。也不知他哪來的興致。

打量他們片刻,我收回目光,輕嘆了口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軍遠離了長安,步上了黃土古道。值此冬日,荒野裏一片枯敗,草木蕭疏,枝葉雕零,茫茫四野都是黃土覆地,偶有積雪,當真沒有一點生氣。

馬蹄踏在冷硬的土地上噠噠作響,馬步也是僵硬而遲緩,有如在泥沼中一般,費力地前行。

我的呼吸化作渺渺白氣,彌散在空中,遙望前方綿延不盡的古道,心裏又泛起一陣酸苦。何時是個頭啊?

宜陽是齊國轄地,位於周齊邊境,是軍事要地。前番,宇文憲、達奚武曾率軍在宜陽和洛陽等地與齊國多次交鋒,均被齊國的斛律光、段韶、高長恭等將領擊退,一直未嘗到甜頭。此番宇文憲改變了作戰方略,先派宇文傾潛入宜陽構築堡壘,一探虛實,待立穩腳跟,再派大軍跟進。

唉,這兩國真能折騰。去年閻氏去世時,齊國還曾派使者前來吊唁,雖然發生了令人懷疑的宮廷謀刺事件,但至少維持著表面的和諧。但前些日子,變民首領擊斬了北周在孔城的城防自衛軍司令,獻出城池,投降北齊,令周齊兩國局勢一下子緊張起來。因為孔城就在宜陽一帶,這一變故,直接影響周國的邊境安全。宇文護也下定決心派出宇文傾出兵宜陽駐防。

宇文傾和楊素外調,明白人都看在眼裏,這擺明是宇文護在打擊前番勸阻出兵陳國的朝官,以維護自己的聲威。衛公宇文直因戰敗受處,不被重用,大權更加集聚在宇文護手中,無人敢挑戰他的權威。而對於宇文護,宇文邕也是極力維護,幾乎把他捧到了天上。

宜陽在今天的河南省境內,南抵洛水,東臨洛陽,我們只需沿著黃河一路東行,就能到達。只是我一想到要去那個兵荒馬亂的地方走一遭,就不由得背脊生寒。兩國交界處,駐軍森嚴,最是敏感,難免有擦槍走火的事發生。宇文傾也真夠狠,他帶上我,沒什麽損失,若我不幸喪命,更是永久地免去了他的心頭之患。看來我只能盡快磨練本領,自求多福了。

寬寬的河道已結了一層厚冰,兩岸離離枯草,無精打采的歪斜在地上,偶爾有幾只麻雀掠過,帶出一兩個單調喑啞的音符。我擡頭遙望遠天,天幕黯淡,堆著層層重雲,沒有一絲光亮,看來就要來雪了。

騎馬的滋味真不好受,行了一上午的路,我下身已經僵麻,腰幾乎要折斷。待宇文傾宣布大軍停止前進,準備午膳時,別人都伶俐地翻身下馬,只有我腿腳僵麻,直接從馬上滾了下來。

大冬天地面冷硬,我骨頭又脆,硬邦邦的摔在地上,感覺雙腿像摔斷般疼痛。不遠處的士兵已架起鍋釜,騰騰熱氣渺渺飄出,待聽到我墜地時那聲巨響,都齊刷刷的看過來。

連下馬都能摔倒的兵,他們大概是第一次見到吧。

他們的目光滿是不屑和驚奇,我雙手在地上用力撐著,奈何盔甲沈重,一時竟站不起來,而眾人的目光仍聚焦在我身上,烤的我全身火辣辣的發燙,無奈之下,我只有默默地捂住了臉。

然而不出片刻,身子居然被人從地上拎起,我嚇了一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待我站穩,卻看見楊素冷諷的表情跌入眼簾:

“這麽不濟,還出來當兵,宇文將軍,你跟我說說,這小子是怎麽回事?”

他竟一把揪住我後領,拖著我走向宇文傾。眾士兵都放下了手中活計,連飯也不做了,只為看我笑話。

今天真是丟大臉了。

我萬分惱怒,卻掙脫不開,只得任由他拖著走。

“奶奶的!楊素!我上輩子究竟欠你多少錢?連我換了男裝,都得受你作弄。”我一口惡氣憋在心裏,無從發洩,更是羞憤到極點。

我被他粗蠻的丟開,差點又摔倒,還好宇文傾及時扶住我。他皺了皺眉,表情有些無奈。

我打開他的手,正了正衣甲,站直身體,臉上也換上了冷傲的表情,狠狠地回瞪了楊素一眼。

他正欲發作,卻被宇文傾制止:“這是我家的小廝梁宇,也是我新收的護軍。這是他第一次從軍,不懂軍中規矩,還望楊參軍恕罪。”說完,他又轉望向我,“梁宇,還不向楊參軍賠罪?”

餵,我除了剛才瞪他一眼,哪裏得罪他了?我掉下馬,又關他何事?

我萬分氣惱,卻也明白此時不是較勁兒的時候,也只能咽下這啞巴虧了。

向楊素拱手賠禮,我剛欲出聲,宇文傾卻給我遞了個眼色,我瞬間明白過來,忙壓著嗓子,悶聲開口:“梁宇無知,得罪了楊參軍,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雖是極力模仿男人的聲調,但發出的聲音還是如公鴨子一般難聽,楊素皺了皺眉頭,咳了幾下,看了看宇文傾,又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古怪。

他走過來,一掌拍在我肩上,這股大力幾乎把我的身體震倒,還好我硬生生挺住。

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透出冷光,面部冷硬的線條此刻也如利劍般刺入我的眼睛,我忙垂下頭。

“今年多大了?”他盯著我問道。

“十……七。”我依舊壓著嗓子回答。

他又皺了皺眉:“怎麽這般單薄瘦弱,個子又小,能打仗麽?”

“我……可以練。”我笨笨地回道。

他依舊盯著我,笑了笑:“不怕死?”

“不……怕。”

他大掌又在我肩頭一拍,朗聲道:“跟著宇文將軍好好學吧。”說罷,他手一收,拂了拂衣甲,揚長而去,邊走邊對圍觀的士兵呵斥:“看什麽看,都給我做飯去!”

看他丟給我一個背影,我終於抹了抹頭上冷汗,松了口氣。旁邊有幾個好事的士兵似乎對我很感興趣,幾欲圍上來問話,但身旁宇文傾目光一凜,他們都訕訕的躲到了一邊。

累了一上午不得休息,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有宇文傾在身邊,他們就不敢過來問七問八。

擡頭瞥了一眼,宇文傾依舊佇立著,看著我的目光似乎帶著憐憫。

我一把扭過頭去,驕傲地擡起下巴,刻意回避剛才發生的糗事。

不遠處,楊素倚在馬旁,掏出水袋喝了幾口。一些士兵在河邊鑿冰取水,一些架鍋添柴,還有一些管理著馬匹和糧草器械,剩下的都搓著手談話。這群軍士裏,有四十多歲的老兵,也有十幾歲的兵伢子,更多的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人。他們的臉頰都被寒風凍得黑紅,像一塊塊冷卻的鐵。

不知怎的,那樣的面孔卻透著一絲溫暖。大寒冬天他們出兵遠行,家裏的父母妻兒一定割舍不下吧。我望著他們良久,心裏五味雜陳。

待幾縷炊煙裊裊升起,我才感到一絲溫暖,望著士兵們忙碌的身影,我嘴角淌出一絲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這可比軍訓苦多了。關於小說中女扮男裝時,聲音這個技術性問題我一直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解決的,連電視劇《花木蘭傳奇》也是含糊地用了女聲,難道男人們就聽不出來嗎?沒有變聲神器,我只能讓女主用這種粗劣的辦法了,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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