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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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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宇文傾策馬而去,我默默轉回落英園,宇文和月已步出主房,看樣子是準備回納涼苑。

“真是一個奇怪的宅女。”我心裏暗自嘀咕著,怎麽會一天到晚把自己圈在閣樓上不願出來,我若是她,不瘋了才怪。

“和月——”看她要拐進前面的拱門,我忙喚住她。盡管她脾氣古怪,但我還是有必要和這個小姑搞好關系,要不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

她只是微微側了側頭,都沒有正眼看我,話裏帶著拒人千裏之外的寒意:“嫂嫂可還有事?”

“……”

她是擺明不願和我交流,這麽一問,我原本準備好的套話全都憋在肚子裏,吐不出來了。

“夫人,小姐身子乏了,您若無事,我就扶她回閣裏歇息了。“和月身邊一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替她說道,陰陽怪氣的。

呦!我冷覷了她一眼,主子不好惹,連丫鬟也不是善茬,這一隊主仆可真是般配呢。

“這樣啊。”我淡淡說著,又對上了和月那雙犀利的鳳眼,語氣平平,“那小姑還是快快回房歇息吧。若是傷了身子,我也擔待不起。”

“鶯兒,我們走吧。”和月冷冷道,徑自拐進了納涼苑,那鶯兒也緊緊跟了上去。

我也懶得再看她們:真是個別扭的人,好像天下人都負了她似的,這副孤傲的秉性倒和楊素那廝有七八分相像。宇文傾溫和平易,怎麽妹妹如此不近人情?

我一轉身,又拐回了主院,大步流星的向前走著。院裏忙著雜活的仆婦和小廝看見我過來,都紛紛行禮道:“夫人。”

我手一揮:“不必多禮,你們忙著便是。以後看到我都不用行禮。”

“……”他們有些錯愕地看著我,楞了片刻,又開始操起手中的活計。

“夫人……”碧兒顛顛地跟了上來,待我離開主院,湊到我身邊低聲說,“您怎能跟下人說那樣的話?若不行禮,何以彰顯主母的威嚴?二小姐和她那丫鬟就更不把你放在眼裏了。”

“我最討厭那些拿腔拿調的人,我也不願天天受下人之禮,大家都隨意就好。”我撇撇嘴道,繼續向前走著,“至於宇文和月主仆,我只要以禮相待就行了。她們怎樣想,無所謂。”

碧兒無奈地嘆息了一聲,似乎感覺跟著我這樣的主人有些前途暗淡。

“還有你啊,”我突然停下來,對著碧兒正色道,“也不要一口一個‘夫人’的叫了,顯得太老氣!若無旁人在,就叫我‘姐姐’吧。”

她苦著臉正欲推辭,卻被我堵了回去:“就這麽定了。”

宇文傾的家宅實在小的可憐,除了待客的主院——落英園,納涼苑,藏綠園外,就是仆人居住的小雜院了。藏綠園就是我和宇文傾的日常起居之所,除了臥房外,還有一個書房。

我本來想好好熟悉一下這家宅,但兜了一圈,就回到了藏綠園。園中的那棵大柳樹的枝條被風吹起又落下,墻邊有一些蔓草和雜花,看起來有些蕭條。我有些頹喪,這整個家宅可能還沒有林妹妹的瀟湘館大呢。宇文傾是怎麽混的?竟把自己的家宅弄成這般?難道他也和我哥哥一樣心性淡薄,節儉避奢?

“碧兒,我們還有哪裏沒逛?”我怏怏地問著,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除了納涼苑和將軍的書房,基本都逛了……”她似乎也頗感無奈。

“那去他的書房看看。”想不到宇文傾一個鮮卑武將,竟也通文墨,我有些好奇。

我們進了藏綠園西邊的那個廂房。屋子不大,陳設也很簡單。一張書案,一把椅子,一個書櫃,一張軟榻,一盆墨蘭和一副字畫而已。

那幅字畫懸在正對門的北墻上,畫面描繪的是在天光慘淡的冬日裏,西風颯颯,大雪漫天飄灑,一個將軍牽著一匹瘦馬遙望遠處關山的情景。旁邊題著一首不怎麽出彩的詩:

“西風雖冷憐我意,奈何一身系孤城。

惟願黃沙埋骨日,得見四海罷刀兵。”

倒是很有和平主義情懷嘛,我嘖嘖稱讚。

古道、西風、瘦馬、邊關、大雪、孤城……這不是現下網上流行的古風歌曲中常用的意象嗎?我看著那畫搖搖頭,雖然能感到一股蒼涼悲愴之情撲面而來,但我還沒有那麽蒼老蕭條的心境。

我又轉向擺放在東墻處的書架,想看看宇文傾到底都在看什麽。目光掠過書脊,一個個書名映入眼簾:《孫子兵法》、《吳子兵法》、《孫臏兵法》、《司馬法》、《六韜》、《三略》、《風後孤虛》、《公羊春秋》、《左傳》、《禮記》、《尚書》等等,以兵法和國史國政類的典籍居多,有些書我根本沒聽說過。我撫了撫額,這些書根本不在我的興趣點上。

我默默地轉過身,正欲離去,卻見一個人立在門口,冷冷的看著我,臉色似乎有些不悅:“夫人若想讀書,跟我說便是,何必親自來書房?”

沒想到宇文傾這麽快就回來了。他似乎不太高興外人來這裏。真是小氣,那些書我碰都沒碰。

“抱歉。”我訕訕道。

“你收拾一下,咱們要去丞相府了。”他淡淡道,轉身步出書房。我也緊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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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傾是以敬事父母之禮去拜望宇文護和閻氏。我作為他的妻子自然也不能少了禮數。好在他們倒是溫和可親,閻氏更是拉著我詢問了半天,還囑咐宇文傾要好生待我。宇文護還跟他交待了一些公事。我和他在丞相府吃了午膳,又坐一會兒,等回來時,已經是傍晚了。

匆匆吃了晚膳,宇文傾便命夥房丫頭大春準備些熱水伺候我沐浴,以解勞頓。

我坐在木桶裏好好地享受了一番,只覺渾身清爽,弄幹了頭發,穿好衣服,在藏綠園裏那棵大柳樹下吹著涼風,站了好一會兒,待天空完全被夜色吞沒時,才慢悠悠地回到臥房。

碧兒在我身後扣上了房門,我心裏不禁緊張起來。擡眼一望,宇文傾著一件單衣,臨窗而立,他已除去武冠,只用發帶隨意束起頭發,夜風湧入,發絲拂面,更顯清朗出塵。

我不太習慣和他獨處,尤其是在黑夜裏,總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昨夜是稀裏糊塗的糊弄過去了,不知今晚該如何應付。

走至書案旁,靜靜坐下,一時不知該做些什麽,便拿起瓷壺倒了一杯水,舉杯飲了下去。

“咳咳……”我劇烈的咳嗽起來,一股辛辣之味縈繞在喉頭,嗓子有如火燒一般幹燥。我哪知那壺裏是酒,冒冒失失地灌了一大口。

宇文傾見狀,忙叫碧兒弄了一杯清水給我喝下,我才壓住那股辛辣的酒氣。

唉,我真是沒事找事啊。

宇文傾在我對面坐下,看了我半晌,待我平覆過來,才緩緩開口,面上竟還帶著一絲歉疚:“昨日是先父忌日,一時悲痛傷懷,怠慢了夫人。今晚我們就把落下的禮數補回來。”

我聞言心裏一驚,不由脫口道:“那你為何還將婚期訂在昨日?”

“那是大冢宰親自指定的日子,還是他特意找方士查過的。我怎好推脫?”他淡淡說著,語氣帶著一絲無奈。

沒想到他對宇文護已經惟命是從到這個地步,我覺得他可悲又可憐,一時同情心又泛濫成災。

“抱歉,我並不知情……”我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

“夫人不用客氣,我說過,我們已經是一家人了。”他糾正著,又道,“那接下來我們就行交杯之酒,你若喝不了,可以以水代之。”

我表示同意。

手攥住玉盞,胳膊小心翼翼地穿過他的手臂,我飛速地打量了他一眼,他只是垂著眼簾,並未看我。啜飲了一小口酒,我連忙抽回手臂。整個過程我進行的蹩手蹩腳,他倒是很自然。

許是喝得多了一點,他的臉上竟漫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目光也有些迷離,碧色的眼瞳像蒙了一層水霧般模糊不清。

仿佛被他的目光灼傷,我迅速地把頭扭向一邊,心卻突突地跳個厲害。如果宇文傾要執意走完整個流程,那喝了交杯酒之後就該是……

我的臉不自覺地燒了起來,竟有些坐立不安,幾乎欲奪門而逃。

蘇宇涼啊蘇宇涼,你以往的灑脫勁兒跑哪去了?我心裏暗罵道,但緊張的情緒卻絲毫不減。

床頭的喜燭還沒有撤下,籠出一室模糊的光暈,和著透過窗子的月光,織成一個暧昧不清的網,將我牢牢捆縛住,幾乎喘不過氣來。

“夫人,夫人?”宇文傾似乎喚了我好幾下,我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夜深了,我們該睡了。”他臉上表情淡淡,碧瞳波瀾不興,但我的心卻為之一震。該來的總是躲不過麽?自作孽不可活啊。

“你先睡吧,我還不困……”只能來個拙劣的緩兵之計了。

他嘴角劃出一個微不可察的笑意,然後站起身來。

我暗舒了一口氣。

然而我想錯了。

“你!”我驚叫出聲,又羞又憤。不知何時,他竟把我騰空抱起,直接壓倒在錦榻上。

一股血湧上腦子,我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你想做什麽!?”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臉,我喘息未定,驚道。一時間竟沒有發覺自己說的話有多愚蠢。

他瞥了我一眼,直接無視掉我的話,只是冷冷一笑,反而加大了力道,臉越靠越近……

我驚恐地盯著他,奮力掙紮著,奈何身子和手都被他壓住,絲毫動彈不得。

我知道他此番作為並不逾矩,但還是克制不住內心本能的排斥感。也不明白一向溫和有禮的他為何變得如此直接粗蠻?

被他緊緊壓著,我連喘息都變得費勁,更別說掙紮了,只是睜著眼睛,看著他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

眼睛一酸,眼淚竟不爭氣的滑落下來,就在他的嘴唇即將落下的片刻,我終於求饒般的嗚咽道:

“不可!”

然後認命般的,放棄了抵抗,雙眼空洞地向上望著。夫妻行洞房之禮,天經地義。一切都是自找的,我確實沒有理由拒絕他。

他突然停止了所有動作,放開我,在我驚詫的眼光中,輕飄飄地跳下床,好整以暇的立在一邊。

我連忙坐起身,整了整淩亂的衣裳,滿眼戒備的盯著他。

他毫不避忌我的目光,很自然地整了整衣襟,然後負手而立,臉上又恢覆一貫的淡漠表情,跟剛才強硬的態度判若兩人。

我心裏好像有些明白了,但想到剛才他的粗蠻行徑,不由得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挑唇一笑,然後在床頭坐下,問道:

“既然這麽不情願,當初為何要執意嫁給我?”

我下意識地往後挪了一下,卻無法直接回答他:“我……”

回想他的問題,腦子瞬間明白了。

他剛才竟是在試探我!

“我一無地位,二無聲望,三無大權,你為何要嫁給我?我們相識僅僅半年,你到底圖什麽?”他垂下目光,自言自語般說著,“衛公哪裏不好?你竟然當面拒婚。再說,其他王公也可以考慮,齊公就不錯,趙公也很好,陳公亦是可托之人,你為何單單選我?你知道麽,我娶了你便是得罪了衛公啊。’他又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

“那也是皇帝的旨意。我就是看中你的人品了。哪裏有那麽多為什麽!?“聽他一氣問了這麽多問題,我突然感覺煩躁不安,一氣之下竟不顧形象的嚷嚷出來。

現在問這些有意義麽?

手用力在床上一撐,我就想從床上跳下來。不料卻被他一把攔住。

“坐下。”他命令道,死死壓住我的肩膀。

我武功爛到家了(作者:你會武功麽?),沒法跟他抗,只能氣鼓鼓的幹坐著。

“看中我的人品?’他面色不改,笑著重覆了一句,反問我,“你就那麽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時眼睛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他若有所思地說,目光也模糊起來,像是在回憶。

“若是我看走了眼,就自認倒黴!”我懶得跟他兜圈子,氣急敗壞地說。

“呵,”他冷笑一聲,“跟著我,你恐怕要吃苦了。不過——”,他頓了頓,肅聲道,“現在後悔也晚了。”

“後不後悔是我的事?與你何幹?”我沒好氣的回道。這人真是婆婆媽媽,既然已試出我不是真心喜歡他,還問這些幹什麽?

“好了,別生氣。”他笑了笑,有些無奈,然後臉色慢慢冷淡下來,“不過,你既然不情願,我也不會強迫你。”

我渾身一震,訝異地望著他,等待他的話。

“我不喜歡對女人用強。何況,天下女人這麽多,我也未必只要你。”他的嘴角略略勾起,話裏透著傲然和冷意。

他最後一句話明顯帶著輕蔑的味道。但我還是生生克制住怒意,他這樣承諾,已經做出很大的讓步,我應該見好就收才是。

我如釋重負,但又聽他說:“但為防別人說閑話,一個月內,我們至少得有八天同宿一房,不過你放心,我不碰你。”

我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他的用意。剛才的怒意也漸漸平抑下來,心裏反而慢慢湧起一絲愧疚。

這個婚姻於他來說不公平。

“謝謝你。”我垂著眼,低聲說。有些不敢看他的目光。

“沒事,睡吧。”他溫聲道。

我猶豫了片刻,便和衣在床裏側躺下。他也隨即躺在了我身側。和我隔了一道窄窄的距離。

我們枕著兩個枕頭。只有一個被子,他任由我蓋著,自己只披了一件長衫。

我依舊睜著眼睛,雙手緊緊攥著被角,只覺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自在。身邊躺著一個男子,總覺的別扭。

仿佛感覺到了我糾結的心情,他淡淡道:“放心。習慣了就好了。快些睡吧。明天還要回門。”

身邊的宇文傾已閉上眼睛,臉色一片坦然。

而我不知翻了幾次身,數到多少個數,才迷迷糊糊地沈入了夢鄉。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章有一處時間與史實不符,但說出來就有點劇透了,後面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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