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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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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蘇威做官主要是在隋朝,前期在山中隱居,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隱居,索性就把他安置在長安郊區了……

信州、巴峽一帶暴|亂已平,周國數路大軍也紛紛歸位。我和雲絮同宇文傾、楊素軍北上歸長安,已行了十餘日。

時近暮秋,天氣轉寒。越往北行,越見寒風勁烈,風物蕭疏。我倚在轅車上,頭頂時時有雁陣掠過,啼鳴著振翅南飛,恰與我們行進的方向相反。穿過秦巴山區,山間林木愈顯枯黃蕭瑟,不見生氣。

剛剛離開巴峽時,還有很多因動亂喪家失土的流民追逐著大軍,以乞得糧食活口。宇文傾見狀不忍,便將車上的糧秣散濟給流民,並勸其重歸故土,等待地方撫恤。一來二去,車上軍糧幾乎散去了三分之一。楊素見此,嚴厲制止了宇文傾的行為,並派士兵驅逐流民,嚴禁其乞食。面對楊素的強硬態度,宇文傾也默然了:畢竟國有國法,軍糧不能全部用於賑濟。若行此事,還得有朝廷旨意。

我本來心情就不好,看到這一幕幕情景,就更加郁悶。這次我算真正見識了餓殍遍地的場面。一路上遇到的流民都是老弱孤殘,活著乞食的不說,因這次暴動而死的,更是難以計數。若非“我”是美陽公的妹妹,楊素他們怎肯帶我上路,只怕會把我當累贅一般撇下了。我暗暗慶幸,我若是這流民中的一員,恐怕境況會更慘。

難怪楊素質疑我的身份,他是想尋理由撇下我們倆這個包袱。但礙於“我哥哥”的面子,又不能棄之不顧。而“我”以前曾背棄婚約,以他那種心高氣傲的性子,恐怕是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一路上幾乎他對我都沒什麽好臉色。

想到這裏,我愈發好奇蘇宇涼以前的經歷:她為何背棄婚約?又怎會以守喪之名,在蜀山呆上三年?更重要的是,她居然曾經拜過師!那她定是有武藝的。可惜可惜,我沒有繼承她的記憶,即使她學過什麽劍術奇功,我也是連一招半式都不記得了。

如果回到蘇家,必須處處謹小慎微,凡事都得以失憶為由搪塞過去了。好在雲絮知道的多,能幫我應付一陣子。

胡思亂想了半天,我扭頭看看雲絮,卻見她垂著眸,似有所思,好像入定了一般。

“餵,”我用手肘碰了碰她,“怎麽了?”

“沒什麽,觸景生情罷了。”她的眼睛有些發紅。

回想起一路上的流民,我好像明白了:“想爸媽了?”拍拍她的肩,低聲問了一句。

說這話的時候,我也是一陣心酸:原先天天賴在父母身邊,衣食皆由父母照管,萬事不用操心。就算上了大學,也可以打電話問候家裏,生活費都是父母提供。每逢長假,買張車票就可以回東北。因為歸家方便,所以幾乎未嘗過思鄉的滋味,反而嫌父母束縛得太緊,一放假就督促我回家,不給我半分自由。

如今可好,我和他們身處兩個世界,大概是永無相見的可能了。在這裏,誰都不是我的親人,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孤冷和絕望。

雲絮似乎覺察到我的情緒,慢慢攬過我的肩,勸慰道:“本來是要安慰我的,怎麽自己又郁悶起來?別想了,一切都是過去。”

我“嗯”了一聲,生生壓住那個瘋狂滋長的念頭,心裏依舊空虛煩悶得很,只得轉移話題:

“你曾說北周註重教化,內治強於北齊,怎還會有變民作亂?”

“我也不太清楚,”她搖搖頭,“巴蜀一帶原是南梁土地,蠻族等少數民族雜居,後為西魏所得,北周承之。這裏天高皇帝遠,周國對此地的控制定不如關隴一帶牢固。況且北周對外大小征戰不斷,需要源源不斷的戰備予以支持。巴蜀一帶本是富庶之地,免不了受帝國的征斂。當地百姓對新政權還未完全認同,也許會心有不滿。尤其是蠻族不服宇文鮮卑的統治。好事者利用這種情緒乘勢而起,便掀起暴動……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她淡淡地說著,語氣裏聽不出情緒。但我總覺得她似乎在刻意壓制著什麽。

南梁?又牽扯出一個朝代。我恍惚記得,那大概是南陳的前一朝。這段時間真是亂啊。腦子裏又是一團漿糊,幾乎辨不清這幾個國家。其實,對於底層百姓而言,在這亂世中,做哪國的子民又有何區別呢?他們的命運永遠不掌握在自己手裏,只能祈求遇上一個明主——就算如此,賦稅徭役也不會得免,只是寬松一點罷了。做皇帝的永遠想的是怎樣牢固河山,百姓僅是手段而已。地位越低,喪失的自由越大。也正因如此,人們對權力才會有瘋狂的渴求。

而今,我已陷入這樣的一個時局中,作為一個女子,我所擁有的自由,又能有多少呢?

聽雲絮說,那時“我”和她離開蜀山,經過巴州萬榮郡一帶恰逢暴民,盡管“我”頗通劍術,但流民人多勢眾,又多是粗蠻有力的青壯,“我”和她難以抵擋,在打鬥中失散了。她很幸運,雖受重創,但很快被楊素等人救下。“我”就比較倒黴,不僅身上帶了好幾處刀傷,又掉入山澗裏被水流攜出山谷,腦部撞在河底的尖石上。幸得宇文傾在河邊取水發現了我,否則我小命不保。

我和雲絮都明白,原來的“我們”經過這一劫,肯定都領便當了,要不如今我們倆怎能“魂穿”呢?

可這蘇宇涼走得不幹凈,偏偏給我留下一身傷。這副身體殘破得可憐。我的頭部又受了重傷,一路顛簸勞頓,沒有幾天清醒的時候,要抵達京畿的那兩天,幾乎全睡過去了。

結果,我還沒親眼目睹傳說中的九重帝闕,就被宇文傾、楊素等人送到京郊這個荒涼的小山莊裏了。

眼皮很沈,我能覺察到自己睡了很久,耳邊似乎一直有人在喚我,但卻聽不清晰。只覺耳朵裏嗡嗡鳴響,腦子裏像裂開了一般。

身上倒是清爽了不少,傷口也不似前兩日那般疼痛。此刻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周身溫暖,身下柔軟舒適,還能聞到一股寧神的清香,情緒也放松了下來。

費力張開雙眼,還未等看清周圍一切,就聽耳邊一聲驚喜的尖叫炸響,耳朵嗡的一聲,頭皮一麻,疼痛又狠狠地襲了上來。

“少主人,夫人!小姐她……終於醒了!”一個脆脆的聲音,這女孩年紀應該不大。

只聽一陣輕快地腳步聲,她應是出去尋人了。

我嘆了一口氣:真吵啊。

真是毫無新意。也不知是哪個不入流的作者把我寫進這種爛俗的小說裏,估計我又得被塑造成一個苦情女主,被虐的死去活來;不對,我還沒準是個悲劇女配呢。看雲絮那氣質那談吐,怎麽都比我更像主角啊?

我盯著頭上的粉色紗帳,楞楞地胡想著,一張溫軟的繡金綢被覆在我身上,倒是舒服得很。比在巴州那幾日的境遇好多了。

這檀木床倒也寬大,被褥厚實,比我大學宿舍裏的床鋪還要舒服,想來我這“哥哥“雖未為官,但蒙父親恩蔭,承襲爵位,家境應是不錯。

一個黑影遮住我的視線,我還未及看清來人,就被一把攬入懷中:“你個狠心的丫頭,三年前撇下娘親,跑到那蠻夷之地,杳無音訊。我知道你忘不了那個人,你不願嫁給楊記室就算了,為何一躲就是三年?回來時還傷成這樣……”

這就是“我“的母親吧。她愛女心切我能理解,但我幾乎要被她搓揉的喘不過氣來。唉,幹嘛這麽不淡定?

“咳咳……”一聲輕咳打斷了婦人的絮語,“母親,宇涼剛剛醒轉,傷未痊愈,還是讓她好好休息吧。”

我被拯救了。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大概是“我”哥哥蘇威。

那婦人放開手,讓我重新躺回榻上,我總算松了口氣。

片刻,睜開眼睛,我看清了床邊諸人:偎在我身邊的婦人約莫五十多歲,身著青灰襦裙,細眉細眼的,面色有些枯黃憔悴——這個是娘親;床尾肅立的男子一襲玄色文士長衫,面貌儒雅斯文,一看就知是個飽學之士。他眉間透著憂切,看起來已過而立之年——這個應是大哥;他旁邊是一位美貌少婦,渾身透著一股貴氣,長眉杏眼,看著不似漢族女子——難道是大嫂?我有些狐疑;站的稍遠一點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衣著普通,應是家裏的小婢女吧。

我的目光橫掃了一周,最終收回,才發現所有人都齊刷刷的望著我,目光殷殷,似乎在期待著什麽,尤其是身邊的婦人,眼裏含著熱望,幾乎要把我融化。

我也看向那婦人,嘴唇動了動,躊躇片刻,那一聲“娘”終究還是沒叫出來。用這個稱呼叫母親,我還真是不習慣,何況她又不是我的母親。

那婦人楞了楞,旋即又握住我的雙肩,她好像理解錯了。悲傷和驚惶漫上了她的眼睛,眉頭攢在一起:“兒啊?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連娘都不認識了?可你這眉眼幾乎未變,就是我的兒啊!”

“我……我腦子壞掉了,什麽都不記得了。”我避開她焦急的目光,茫然說道。

婦人捂住嘴,似要哭泣。

我只能惶惶地看著他們,尷尬無措,除了這個蹩腳的理由,我還能說什麽。

婦人的肩一聳一聳地,似乎在強抑著眼淚。那美貌少婦忙走過來攙住她,寬慰道:“娘,您別傷心。小姑能平安回來就是好事。剛剛大夫也說了她只是頭部受過重創,忘記前事而已,無礙於今後生活。”

那女子果然是大嫂,我正想著,思緒又被打斷。

“夫人,宇涼已無大礙,你就先送娘回房休息吧。她這兩天沒少憂心。”那個男子開口道,看來是大哥無疑了。

少婦勸了半天,才將“我“那母親攙出房門,那小婢女也跟著出去了。

房內只剩下那男子和我,我突然感覺有些緊張,忙低下頭不去看他。

這樣的靜默持續了半晌,我只覺得都要窒息了,索性躺了回去,猛吸了兩口室內的燃著的香。

“宇涼,”那男子突然在我床頭坐下,按住我的肩膀,“我是大哥啊!”

他殷切地看著我,唇上蓄的須也跟著微微顫動,似乎想喚起我的記憶。

“大……哥?”實在不忍讓他失望,我澀澀地開口。

聽到我這聲回應,他緊蹙的眉毛一下子舒展開來,笑容溢了滿臉:“那我的名和字呢?”

直呼兄長名諱,這不太好吧。我有些猶豫,但看他毫不在意,我還是開口了:“蘇……威,字記不得了。”

“也好,也好,慢慢來——其實忘記前事未嘗不是件好事。”他暗淡的眼眸燃起一絲微弱的光彩,徐徐說著,似在安慰自己,“宇涼,我字‘無畏’,記住了。”

呦!“無畏”,夠霸氣!雖然這表字和他的氣質並不相符。

我心中嘖嘖稱讚,面上還得做出一副“知道了”的表情。

“雲絮呢?她怎樣?”我幾乎把她忘了。

“放心吧,她沒事。你就別多想了,好好休息,大哥改日再來看你。一些事情,日後我再跟你交待。”說罷,他給我掖好被子,輕輕離去。

如釋重負。終於打發走了。算是暫時蒙混過去了。

不過,這個大哥似乎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嚴厲。

房中只剩我一人,一時困意全無,但身上依舊倦怠,我窩在被子裏,打量著我這間閨房:鏤花的木窗雕工精美,只是被窗紙隔住,看不到室外景色;房內東南角放著一張書案,上面臥著筆墨和古籍——看來這蘇小姐竟是文武兼通!

我的目光緩緩移動,掃過南面的花木,西面的妝臺,最終落到墻壁上那柄短劍上:它約有二尺長,劍柄上嵌著翠玉,但卻看不出光澤,好像很久沒人碰的樣子。

不知為何,心裏似乎被觸動了一下。

想必這劍也是有來頭的吧。

我突然想起那時“我娘”說的話——我知道你忘不了那個人。

莫非這蘇宇涼早就心有所屬,而且可能由於某種原因不能和心上人結成眷侶?這就是她不願嫁給楊素的原因?

我有些頭大:她逃婚時是三年前,那時她也不過十三四歲,就已談婚論嫁了。那年歲我可還在上初中啊。

也難怪——古人都早熟!

我現在這模樣,已有十六七了,估計不久會被母兄催嫁了。

難道就要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一生嗎?我心頭突然湧上一絲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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