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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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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的推門聲響起,楊君蘭接過侍女手裏的漆盤,端著走進臥房來,一雙鳳眼不似往日那般有神采,顯得疲憊不堪。

“娘,您沒事吧?”唐棣忙起身迎上前。

“娘沒事。”楊君蘭見女兒精神尚可,欣慰一笑,走到床邊把漆盤放下,打量著離善樸道:“覺得怎麽樣了?”

離善樸吃力地坐正了身子,“唐伯母放心,晚輩好些了。”

楊君蘭擡手貼了貼離善樸的額頭,還燒著,但的確是比昨夜好多了,提起被角給他掖在肩上。

她極重禮數,從不會輕易觸碰別人的身體,即便是晚輩,也認為有失體面。

唐棣把母親不同尋常的舉動看在眼裏。

離善樸昨夜燒得神志不清之時喚了聲娘,楊君蘭險些當場落淚,唐棣知道,母親是真心把離善樸當做她自己的孩子了。

離善樸當時燒的昏昏沈沈,醒來時已經不記得昨夜的事。

他自幼喪母,如今再度感受到母親一般的慈愛,心裏一陣熱浪翻湧,喉中像哽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垂下眼看著漆盤裏折的整整齊齊的白色裏衣,領口處繡著的銀色蘭花清雅細致,極為精美。

楊君蘭輕聲道:“這件裏衣更合身些,一會兒讓下人服侍你換上吧。”

離善樸頷首謝過,示意唐棣幫他把深藍色的外袍取來。

唐棣急著要看禮物,小跑到榻邊抱起袍子,上面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胸口沾血處已經發硬了,這才想起從昨日到現在只顧著離善樸的傷,忘記讓人給他洗袍子了。

她不開口,離善樸的東西葫蘆定是不敢亂動的。

她好奇地四處摸了摸,沒有摸著什麽禮物,那方繡著棣字的帕子從前襟處掉在地上,已然被染成了血紅色。

唐棣把帕子踢去一邊,抱著袍子送到離善樸手中,歪著頭期盼著。

離善樸從袍袖裏翻出一張折了三折的紅紙來,上面略微有些褶皺,好在沒沾血。

他慶幸沒有放在前襟處,雙手捧著送到楊君蘭面前,誠懇地道:“唐伯母,這是晚輩的庚帖。”

他原打算把自己的庚帖當做禮物送給唐棣,又覺得此等大事,還是呈給高堂更加妥當。

唐玉山似乎對三書六禮之事不以為然,楊君蘭出身名門,更懂得這些禮數,面呈給她再合適不過了。

楊君蘭有些意外地接過,打開來看,裏面詳細地寫著離善樸的生辰八字、祖籍等。

雖然不似尋常的庚帖那樣的版示,也沒有半句吉語,但她明白,離善樸是想借這張他親筆寫下的庚帖來表達求娶唐棣的一片誠心。

離善樸自知這樣的舉動有些失禮,頷首道:“請伯母見諒,家父給晚輩回信,近幾日便會回到萼州來。”

與武州的戰事已經結束多日,按照離川海當日回信所說,此時應該已經回到萼州了才對。

離善樸猜想定是因為梁王忌憚,不願讓父親帶兵回來,擔心他們父子一舉攻下武州後不服調遣。

好在父親已經安頓好江州軍民,打算奏請梁王辭去江州刺史一職,算是給梁王一個交代了。

父親默許了他與唐棣的感情,又對唐玉山的為人頗為欣賞,相信父親回來後一定會親自來從棲山莊提親的。

楊君蘭明白離善樸話裏的意思,不禁被他的誠心所打動,瞥著女兒,內心百感交集。

她曾經迫切地希望女兒能與離善樸這等翩翩公子結成好姻緣,如今好事將近,反倒不舍起來。

離善樸端坐了半晌,身子漸漸支撐不住,微微氣喘,額角滲出冷汗來。

楊君蘭知道她在這離善樸不好意思躺下,收好了庚帖,叮囑他好好休息便出門親自安排早膳去了。

離善樸挪動著身子,尋了個舒服些的角度靠坐著。

唐棣見母親出了門,忙湊到他身邊問道:“你給我帶的禮物呢?”

她頓了一瞬,“就是那張庚帖?”

“嗯。”離善樸點點頭,那何止是一張庚帖,那是他願與她相守一生的承諾。

唐棣在書上讀到過三書六禮的習俗,明白離善樸的心意,欣喜之餘又有些遺憾,小心地靠在他肩上。

“我還一眼都沒看呢,就被娘帶走了。”

離善樸深情地抱住她,沒有言語。

棣兒,你的禮物就在眼前,這一生都只屬於你一個人,沒有人可以帶走。

唐棣扶著他躺下,拄著下巴趴在床邊,摸著漆盤上裏衣領口的刺繡,情緒漸漸低落。

“小時候,我與弟弟的貼身衣物都是娘親手縫制的,上面也是繡著這樣的蘭花,弟弟去世後,娘身子一直不好,這些年就只給爹爹一個人縫衣服了。”

“弟弟?”

“嗯,弟弟過世時,爹爹出遠門去了,我記得那天特別冷,下了好大的雪,弟弟燒的小臉像火爐一樣,看了好幾個大夫也不見好,娘一直抱著弟弟哭,弟弟躺在娘懷裏虛弱地喚著娘,後來就沒動靜了,那年他才三歲。”

“後來娘大病了一場,傷了身子,爹一直覺得虧欠她,每次娘提起弟弟,爹都變著法的哄她開心。但我知道,爹心裏的痛絲毫不亞於娘。”

離善樸惋惜地嘆了口氣,致親逝去的痛苦他比誰都清楚。

他回想起第二次來從棲山莊時,唐玉山看著他的眼神無比的傷感,當時他猜到在唐玉山心底,定是有一段極為沈痛的過往,原來竟是錐心蝕骨的喪子之痛。

楊君蘭連夜為他縫制的這件裏衣,一針一線都蘊含著對愛子的思念。

離善樸感激唐玉山夫婦對他的關懷與照拂,心裏暗自發願,他與唐棣成親之後,定會盡人子之責,把他們當做親生父母一般悉心照料。

唐棣陪在離善樸身邊照顧了一整日,直到傍晚前,離善樸的燒才退了。

唐棣歪在外間的榻上打了個盹,醒來後,房中已經點了燈,離善樸正躺在床上,手裏擺弄著插在床頭的泥人。

唐棣坐在床邊,學著泥人的樣子撅了撅嘴。

離善樸傷口不那麽痛了,精神大好,來回打量著唐棣與泥人。

清澈的眼中像是蒙著一層薄霧,纖長的睫毛忽閃著,蒼白的唇角揚起,不同於以往的俊逸出塵,而是一種攝人心魄的病弱之美。

唐棣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趴在床邊笑瞇瞇地盯著他瞧了半晌。

離善樸把泥人插回床頭,不忍地看著唐棣因為疲累而略顯憔悴的臉。

陡然間,離善樸深情的目光在唐棣掀開被子,解開他的裏衣時變的渙散起來。

她小心地扶起他,取來楊君蘭親手縫制的裏衣給他換上,細膩柔軟的雙手像潺潺的溪水一般輕觸他的身體。

離善樸只覺得陣陣酥麻感襲遍全身,他沒有擡手去擋,全身緊繃地享受著心愛之人的觸碰。

唐棣為離善樸系好衣帶,一只手捧著他的臉頰,水潤的雙唇向他耳朵貼去。

“棣兒……”離善樸輕喘一聲,慌著別開臉。

上次在書房裏,唐棣月事時腹痛難忍,又被他惹得心煩意亂,哭著啃咬他的耳垂。

那種血氣上湧燥熱難當的感覺無疑令他沈醉,但有多沈醉,就有多羞於被她看穿他深藏的欲望,怕她覺得他褻瀆了她。

“怎麽了?”唐棣怔怔地看著他。

她為他更衣時摸到他身上一點都不燙了,想再貼貼他的臉頰,確認他沒有再發起燒來。

與他相處這麽久,他已經不像以前那麽害羞了,卻不知為何,突然耳朵漲的通紅。

唐棣抿著嘴笑出聲來,手指在他耳垂上戳了戳,出去命葫蘆端水過來給他凈手,再吩咐廚房送幾個清淡的小菜過來。

離善樸舒了口氣,漸漸平靜下來,看著領口和袖口處精美的刺繡,揚唇輕笑,棣兒與唐伯母的繡工相比,著實相差太遠了。

離善樸剛換好的裏衣還沒有完全沾染體溫,唐玉山忙完了山上的事,著急忙慌地跑來看他,二話不說掀開被子,扒開裏衣瞧了瞧,傷口沒有再流血。

一只大手蓋在他額頭上,見燒已經退了,喜的吹著口哨,命人多燉些肉給他吃。

離善樸默默穿好先後被父女二扒開的裏衣,無奈又欣幸地抽了抽嘴角。

占五進來小聲道:“莊主,人已經找到了。”

唐玉山面色驟然陰沈下來,攥著腰間的皮鞭,大步跨出門外。

占五跟著出門奔浩風堂而去,他知道唐玉山定會用極殘忍的手段殺了餘望言和朱錦融二人,為離善樸報仇。

殺了朱錦融事小,餘望言是梁王親派的萼州司馬,殺了他或許會讓離川海父子為難。

占五思量了半晌仍沒有開口去勸唐玉山,他知道,任誰傷了離善樸,唐玉山都絕不會放過他,沒有人能勸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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