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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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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棣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自知容貌出眾,雖不會因為離善樸一句無心的話就傷心氣惱,卻也在心裏埋怨他絲毫不懂得姑娘的心。

離善樸越說越錯,低著頭不敢再開口,心底愧疚自責之餘,又把唐玉山教他的秘訣默念了幾遍。

一個老仆領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進來,那女孩的小臉粉嘟嘟的,手裏拿著個孫悟空形狀的泥人,長約一紮,捏的很是形象生動,下邊插著根二寸長的細木棍。

唐棣來了興致,笑瞇瞇地盯著泥人瞧個不停。

老仆見她喜歡,上前說是梅苑東門外的耿老漢捏的,這會兒攤子還在呢。

唐棣拉著離善樸的手,吵著讓他帶著她出去買泥人,離善樸手上一滯,微微蹙眉。

逛燈市的時候,她滿街跑來跑去,手還是暖的,進了梅苑以後,到處是崎嶇小徑,閑逛了半晌,雙手凍得冰冷。

軟紅堂在梅苑的西邊,去到東門外再回來需要小半個時辰,此時臨近亥時,天氣越發冷了。

正躊躇間,泓澄引著夥計端著煮好的茶進來,又拎了個暖爐放在圓桌腳下。

離善樸倒了杯茶遞到唐棣手裏給你暖著,輕聲道:“我出去買吧,你在這裏等著,別出去,我一會兒便回來。”

唐棣頓了頓,含笑點頭。

離善樸走進琴室,徐常容與章蘭茵正輕聲商議著給琴曲做些改編,見他進門雙雙擡頭。

離善樸略一頷首,“徐兄、章姑娘,我出去給唐棣買個泥人,她就在軟紅堂裏等著,還請幫忙照看一會兒。”

說到要去給唐棣買泥人,他不經意間聲音溫軟柔和,就像是在對她說話一樣。

徐常容與他相識多年,還從未聽過他這種語氣,勾起嘴角輕笑,“你放心吧,唐姑娘不會有事的。”

他轉頭看了眼章蘭茵,見她像是也有些興趣,接著對離善樸道:“勞煩你幫蘭茵也買個回來吧,我就不出去了。”

離善樸點頭,轉身回到軟紅堂,又叮囑了唐棣幾句,帶著泓澄向東門走去。

東門外有個三尺高的攤子,上面擺放著各色彩泥,旁邊立著個碗口粗,一尺多長的草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插孔,只零星地插著三五個泥人。

想來是時辰已晚,做好的泥人差不多賣光了。

攤子後面的老漢起身收拾著彩泥,準備回家去了,離善樸忙上前打量著僅有的幾個泥人。

有個仙女模樣的,粉面含羞,輕紗如雪,纖細的蘭花指拈在胸前,相較於其他幾個更精細形象些。

他猶豫了一瞬摘下來遞給泓澄,向老漢問道:“老人家新年好,能不能勞煩您再幫我捏一個泥人?”

老漢擡眼,見他相貌堂堂,彬彬有禮,心裏很是喜歡,放下手中彩泥盒子道:“年輕人,你想要什麽樣的?”

離善樸略一思量,“我描述一位姑娘的樣貌,您能否捏出來?”

老漢捋著胡子笑道:“你說的那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

離善樸點頭笑笑,雙耳微微發熱。

老漢重新坐回到攤前,果斷應下,“好,我就晚回家一會兒,幫你這個忙!”

離善樸忙道了謝,細細描述著唐棣的長相、衣著。

老漢捏了多年的泥人,手法嫻熟,速度極快,不到一刻鐘功夫就按照離善樸的描述捏的差不多了。

泓澄站在離善樸身後伸長了脖子瞧著,泥人一張圓潤飽滿的小臉,尖尖的下巴頦,杏核般的眼睛,略顯單薄的嘴唇,嘴角微微上翹。

頭上簡單地挽著單螺髻,身上披著一件寶藍色的鬥篷,雖不及唐棣那般嬌俏,卻也十分可人。

老漢給泥人插上細木棍,將它的正面轉向離善樸,“年輕人,你看看,你那心上人是不是長這樣?”

離善樸仔細端詳了一番,樣貌確有七分相像,但看起來就是個好看的泥人而已,沒有半點唐棣的氣韻。

“老人家,那位姑娘比這泥人可愛一些。”

老漢在泥人的臉上稍作了些改動,“如何?”

“還要更可愛一些……”

連著修改了五次後,離善樸眼前一亮,小心地接過泥人,笑容暖如春風,讓泓澄給了老漢一兩銀子,頷首謝過。

回軟香堂的路上,離善樸小心地把泥人護在胸前,生怕被小徑兩旁的樹枝碰到,時不時低頭瞧著。

泓澄手裏拿著仙女,再看看他手中那個……,不由得嘆了口氣,心裏隱隱不安。

軟紅堂門外,章蘭茵正站在彩燈下對徐常容輕聲細語,像是怕驚擾了月色。

離善樸走上前,見軟紅堂大門緊閉著,沒待開口就聽徐常容道:“唐姑娘許是玩累了,屋裏又暖,趴在桌上睡著了。”

離善樸點頭謝過。

章蘭茵瞧了瞧他手中的泥人,含笑不語。

軟紅堂的大門忽然敞開,離善樸忙把泥人收在身側,向屋內望去。

唐棣揉了揉眼睛,瞥見泓澄手中的仙女泥人樂開了花,“好漂亮的泥人!”

她邁出門檻上前,剛要伸手去拿,泓澄忙側身一躲,把泥人塞進離善樸手中。

唐棣楞了一瞬,不解地看著泓澄,又看向離善樸,只見離善樸對她輕輕一笑,像是在告訴她還有更好看的留給她。

唐棣欣然縮回手,對那個更好看的泥人有些期待,雙眸仍忍不住盯著仙女泥人瞧。

離善樸把仙女泥人交給徐常容,徐常容謝過,接過來送到章蘭茵面前,笑道:“這仙子與你倒是相配。”

章蘭茵莞爾一笑,拈著泥人下邊的細棍細細瞧著。

離善樸怕唐棣剛剛睡醒受涼,拉著她進了軟紅堂。

唐棣急的抓起他的另一只手,一把奪過泥人,噗嗤笑出聲來。

那泥人臉龐圓潤,雙耳外擴,瞇著眼睛,鼻尖上翹,嘴巴微微撅著,好像是在賭氣,一臉憨憨的樣子。

唐棣心道,如果豬八戒是位姑娘,八成就長這副樣子了。

離善樸見她喜的花枝亂顫,滿足地笑笑,“這是我讓捏泥人的老人家按照你的樣子捏的,喜歡嗎?”

唐棣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撅著嘴,忽地把泥人扔回給他。

“討厭!它這麽醜,哪裏像我了?”

離善樸慌著接住泥人,小心地拈著木棍仔細瞧著,心中疑惑不解。

這般可愛的嬌憨模樣,哪裏醜了?

他擡眼看著唐棣,她賭氣撅嘴的樣子明明與泥人極為神似。

他不敢再輕易開口,緩步走到唐棣面前,思慮再三才道:“這泥人的確比你醜些,可在我看來還是有幾分相像的……”

唐棣氣的滿臉通紅,一把推開他,“在我看來你還像塊木頭呢!你怎麽不讓那位老人家給你捏塊木頭?”

泓澄站在一旁尷尬的恨不得遁地而去,閉上眼睛吐了口濁氣,小步挪向門口。

他後悔適才沒有提醒他家公子,姑娘家愛美是天性,或許這個泥人並不適合送給唐棣,至少不應該說是按她的樣子捏的。

可即便他從小跟著他家公子,也只是個侍衛,主子間調情的小物件,哪輪得到他開口?

他糾結了半晌,仍不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貼在墻面悄悄蹭出軟紅堂,關好門守在門口。

門外空無一人,徐常容和章蘭茵早已識趣地走開了。

子時將近,梅苑裏依舊花燈如晝,卻已經鮮少有游人,靜悄悄的,偶爾有苑外的鞭炮聲傳入耳畔。

軟紅堂內半晌沒有聲響,離善樸見唐棣動了氣,把泥人放在桌上,不知道該怎樣哄她才好。

改口說那個泥人不像她,不是照著她的樣子捏的?這樣違心的話怎麽說得出口。

出去再買一個回來給她也來不及了,老人家肯定早都回家去了。

他眉間蹙著,雙手不停地捏著袖口。

唐棣看著他一副訥訥的樣子,氣鼓鼓地轉身便走,“臭木頭!我回家去了,不想理你!”

她正要伸手開門,離善樸情急之下兩步上前,擡起一只手臂繞過她纖細的腰身,圈出個半圓,把她困在身前。

“唐棣,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

“討厭,你放開我!”

唐棣在離善樸的手臂上用力捶打仍然掙脫不開,氣得轉過身面對著他,雙手抵在他的胸口用力推他。

“你討厭!放手!嗚嗚……”

離善樸圈在她腰間的手臂稍稍收攏些,與她的腰身只保持著寸許的距離,手掌托住她的腦後,把她的頭輕按向他的肩膀。

唐棣的嘴被堵在他的肩上,嗚嗚著說不出話來,雙手在他胸前又抓又打。

離善樸趕忙松開手,在她耳畔輕聲道:“別生氣了,我現在送你回家去,好嗎?”

門外,泓澄將唐棣被堵住嘴的嗚嗚聲聽得一清二楚,登時眸子收緊。

難道公子把持不住,吻了唐姑娘?

公子那麽含蓄的人也會做出這種事來?

他自知守在外面聽墻角著實不妥,又不敢離開,抱著劍蹲在地上,滿臉無奈。

門被從裏面拉開,泓澄忙起身站到一旁,只見唐棣擡手在嘴上抹了一把,沈著臉向大門方向走去。

離善樸拾起桌上的泥人,兩步跟上她。

唐棣瞟了眼他手中的泥人,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著,離善樸忙把泥人藏在身後,沈默著不敢開口,與她並肩走出梅苑大門。

泓澄上前拱手道:“公子,這裏離燈市東街還有段距離,要不要屬下叫夥計備馬?”

離善樸看向唐棣,見她伸頭望著燈樓的方向,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彎起嘴角,“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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