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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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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鮫人族的公主, 水湄兒自小便是集齊了萬千寵愛。

父王看重,母後寵愛,弟弟又是個聽話老實的, 可以說水湄兒基本上一直都是順風順水,鮮少遇到什麽挫折。

只是因為鮫人族帶有鮫綃,又能凝淚成珠, 故而常常被用心險惡之人覬覦。

在水湄兒小的時候,族人們就告誡她——

“不要靠近人類,他們的甜言蜜語就像是裹著糖的毒藥, 他們的所謂愛情終究會化為尖刀,他們貪戀鮫人美貌, 卻恐懼厭惡鮫人本相。”

而在傳說裏,人與鮫的愛情是有成功的,甚至頗為淒美甜蜜, 足以傳唱至今, 但更多的是圖謀鮫人身上的利益。

鮫人的美貌和財富往往並不是護身的倚仗, 反倒是吸引來罪惡的源頭。

所以鮫人們希望他們的小公主遠離人類,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都不要近身才好, 為了那百分之一的美好卻要承擔百分之九十九的危險,這成本實在是有些高。

但是水湄兒從來都是個聰明伶俐的姑娘, 想法也和尋常鮫人不一樣。

上面那段話原本的目的是告誡不要有什麽跨越物種的愛情,可是在水湄兒聽來, 就換了個意思。

想要不當海裏的魚,那就要主動出擊去自己挖魚塘,這樣一來不就攻守異位了?

於是, 小公主能在第一次看到陸離的時候就積極主動地追求, 同樣在第一次看到冷玉的時候便選擇主動親近。

可誰能想到, 魚兒還沒養大,就已經自己蹦走了呢……

水湄兒楞楞地看著陸離,久久沒有回神。

這架勢讓晏晏隱約有了些感覺:“她和大師兄是不是以前是……好朋友?”

風鸞現在已經習慣於這個稱呼的新解釋,沒說什麽,只是點頭,然後伸手把趁機往她身上爬的哞哞給拎了起來。

而東笙已經忽閃著翅膀,努力往上飛,嘴裏好奇問道:“你是怎麽知道他們認識的呀?”

晏晏表情一頓,而後眼神游移,過了好一會兒才嘟囔道:“就是……遇到多了就懂了,熟能生巧嘛。”

東笙:???

而在最開始的驚訝後,水湄兒迅速回神。

她的目光在男修眉間紅痣上轉了轉,隨後迅速松開了冷玉的手,還往後退了幾步,眼睛在陽光下如水清澈,看上去單純無害。

陸離的神情倒是一直沒有過太多變化,他也沒有質問對方的意思。

即使水湄兒對他的情深是演出來的,可他自己原本就沒有當真,也就沒什麽必要做出受害者模樣。

於是陸離緩步上前,將鱗片放到了水湄兒掌心,順便把她原本握著的青魚拿下來,擡手扔回了海中。

而青魚為了不打擾自家公主,哪怕喘不上氣,也都強忍著沒有掙紮,如今好不容易重新入海,自然格外歡喜,專門從水下躍出來,揚起水花表示感謝,然後才迅速游走。

水湄兒則是靜靜地看著掌中魚鱗,微抿唇角,小心地看向了陸離:“原來你一直留著它。”

陸離平靜回道:“之前收下本就是我越矩了,如今能交還給你倒是好事。”

水湄兒聽得出這人在和自己劃清界限,微微一楞,可很快就睜大眼睛,眸子裏一片水光氤氳,聲音都帶著水汽:“我若是說我因為意外失憶,導致對過往模糊不清,你信嗎?”

陸離毫不猶豫:“不信。”

“為什麽?”

“我見過好幾個失憶的,原因多種多樣,你和他們半點不一樣。”

水湄兒:……啊?

正在努力往主人懷裏蹭的哞哞:誰喊我?

遠在雲清宗的裴玞和洛卿澤:阿嚏!

而女鮫見自己忽悠不到陸離,便果斷地選擇放棄。

即使依然有些貪戀這人的美貌,可她也知道這種時候說多錯多,索性規規矩矩的和陸離互相見禮,又乖巧的和冷玉打了招呼,然後就提起鮫綃,赤著腳快步走向了風鸞。

因著以前有舊,也是一起闖過秘境的交情,故而女鮫看到風鸞後並沒有生疏,而是揚起了明媚的笑,整張臉似乎白的發光,聲音裏也帶著久別重逢後才有得驚喜:“見過尊者,您是幾時來的?”

風鸞看了看她,平靜道:“到了有一陣了。”

水湄兒一楞:“所以剛剛我和他倆……”

風鸞頷首:“都看到了。”

水湄兒:……

只怪美色太迷人,她當真沒有瞧見這裏還有大活人呢。

好在風鸞並沒有深究,或者說現在的風鸞已經增長過見識,內心毫無波動,轉而問道:“不知你弟弟狀況如何?”

水湄兒之前跟隨幾人前往洛浮秘境便是為了尋找九星草給弟弟解毒,沒想到眼前這位紅衣尊者看上去冷情冷心的模樣,但卻還會記得這些事情。

於是女鮫臉上的笑容真切許多,聲音也變得柔軟下來:“他體內的毒素已經解了,曾經被我的族人堵住的無極宗也派人來解釋過。”

“解釋什麽?”

“這毒確實不是他們下的,事後我族長老也細細分析過,那是獸類的毒素,並非尋常丹毒,而無極宗內並未飼養有毒靈寵,想來之前是我族人莽撞了。”

風鸞聞言,便頷首道:“誤會解開便好。”

至於尋沒尋到罪魁禍首的事情,風鸞沒有細問。

終究是鮫人族自己的事情,自己作為外人原本就無需過問。

不過水湄兒顯然有意親近風鸞,這會兒便主動問道:“尊者來此不知所為何事?有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呀?”

風鸞也沒有和她過多客套,直接道:“確有事情想要與你細問。”

說著,她聲音微頓,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夔獸。

之所以到這裏,便是為了追蹤黑蛇蹤跡,並且尋找東笙之母。

算起來,尋親還是要比報仇重要的。

於是風鸞便道:“不知你在此處是否見過靈鳥?”看了一眼東笙,風鸞補充,“大概是藍紅色相間的羽毛。”

東笙晃了晃自己還沒有褪去絨毛的身子補充:“娘親還認字呢!”

風鸞頷首:“對,能認字能明理的靈鳥。”

水湄兒回憶了一下,而後道:“藍紅色的靈鳥我是見過的,但若是這般聰慧,想來已經頗具靈識,這個我就沒有印象了。”她無奈攤手,“我們鮫人族只管得住海底下的事情,島嶼陸地這些有可能會有人類出沒的地方我們向來不會隨便靠近。”

風鸞也見識過鮫人的脾性,知道女鮫所言非虛,變沒有追問。

根據東笙的感知,它的母親左右離不開這座島的範圍,既如此,入內看看便好了。

於是風鸞便準備和水湄兒道別,但女鮫似乎察覺到她的目的,主動道:“不如我和尊者一起吧。”

風鸞略有些驚訝:“你為何想要隨我前去?”

水湄兒的眼睛在陸離身上轉了個圈兒,又偷偷看了看冷玉,然後收回視線,一臉的義正言辭:“自然是因為我仰慕尊者之德,內心親近,想要相助。”

此話一出,系統就嘟囔了句:【宿主,你,信麽?】

風鸞在心裏平靜回道:“自然不信。”

不過對於水湄兒的目的,風鸞並不在意,終究鮫人公主在此處年深日久,總要好過他們悶頭硬闖,於是風鸞欣然邀請女鮫同行。

隨後,他們在飛馬車附近增加了隱匿結界,這才邁步進島。

行在密林之中,風鸞的眼睛朝著四周圍觀瞧,很快便道:“這島上應該是無人群居住之處。”

冷玉點頭表示讚同:“且不說這溫度居高不下,單單是這林子看著就不像是宜居的地方。”

陸離微蹙眉尖:“莫非這裏有毒蟲毒草?”

冷玉回道:“不僅如此,林子裏還看不到道路,明顯是沒什麽人跡的。”

而此時,風鸞已經將雙指豎起,橫於胸前,用自己的靈力相似周圍試探,很快便道:“只有一個靈力波動,但很微弱。”

東笙興奮道:“是不是娘親呀?”

風鸞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腦袋,溫聲道:“暫時分辨不出到底是修士還是靈獸,過去瞧瞧便知道了。”

於是,眾人朝著密林深處行進。

在這期間,女鮫一直沒有說話,看上去乖巧無害。

她的眼睛總是在哞哞和東笙身上打轉,隱約感覺到這兩個並不是尋常異獸,但是因為哞哞是縮小版的,東笙又是混合版的,導致女鮫一時間也有些分辨不出。

而晏晏對於她和陸離的過去十分好奇。

畢竟在鹿蜀的心中,自家大師兄基本上就是個無懈可擊的人。

讀書好,學識高,做事努力,性格認真。

文能連夜寫話本,武能雲巔練三天。

總而言之,這就是個對自己要求嚴格到苛刻的人,鹿蜀實在想不出他和這位漂亮的女鮫人能有什麽過往。

於是,趁著陸離和冷玉說話的當口,她便悄悄湊到了水湄兒旁邊,眼睛轉了轉,小聲詢問:“他們所說的洛浮秘境之事,殿下能對我講講嗎?”

女鮫眨眨眼,倒也沒避諱,將一同闖秘境的事情說了出來。

只是她有意掐去了有關於陸離夜闖風鸞山洞的部分,同時也沒有提自己自產自銷鮫珠的事情。

這種小細節,能不提就不提了。

饒是如此,晏晏聽完也面露驚嘆,尤其是得知如今在雲清宗內撩完這個撩那個的當康居然是撿來的時候,更是一臉感慨:“怪不得七川總是說,當康天生就該是我們宗門的靈寵呢。”

單憑它能三言兩語就忽悠來仙鶴的本事,就該留在雲清宗發光發熱。

而水湄兒卻是微紅著臉頰,輕聲道:“其實,陸修士當初那身紅色紗衣才是真的風華絕代,讓人見之難忘。”

晏晏眉尖微挑,用手擋著嘴巴問道:“那你為什麽又相中了冷前輩?”

水湄兒滿臉無辜:“愛看美人難道是什麽罪過嗎?”

晏晏眨眨眼,然後就笑起來:“當然不是,你的眼光確實很好,大師兄和冷前輩可都是世間難得的好男子。”

女鮫也彎唇而笑,但很快就嘆了口氣:“只可惜,他們怕是要游走了。”

但是話一出口,水湄兒就暗道不好。

自己身邊這可不是什麽尋常女修,人家是雲清宗的弟子,自己當著面說要撩人家的同門,多多少少是有點不知好歹了。

卻沒想到,晏晏不僅不生氣,反過去鼓勵道:“無妨,這兩個不成,那就多養幾條,總是有能順利長大的。”

水湄兒輕輕眨了眨眼,定定瞧了晏晏一陣。

很快,兩人就露出了個心照不宣的笑容,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大約是擁有了共同的興趣愛好,一鹿一魚很快就拉近了距離,沒過多久便已經開始姐姐妹妹叫開了,甚至手挽手地往前走。

不過就在水湄兒摸到晏晏手背的瞬間,她便猛地一楞,驚訝道:“你是妖?”

晏晏略一猶豫,下意識看向了風鸞。

而後,便瞧見風鸞對她點頭,晏晏這才對著女鮫道:“對,我是妖修。”

“我剛剛為什麽感覺不到啊?”

“師尊幫我隱去了妖氣。”

水湄兒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其實作為鮫人,哪怕活在海底,可是海洋裏面成精的生靈也是不少的,她見過的妖自然也不少。

真的讓晏晏覺得驚奇的是,一個妖修,竟是可以拜入正經人修宗門?!

女鮫想到這裏,說話都有些舌頭打結:“原來,現在的修真宗門居然收妖修嗎?”

晏晏回道:“只有我師尊收。”

當然,還有半句話她沒說。

那就是自家師尊不僅收妖,還收鬼,山上靈獸滿地跑,靈草成精了都不會被捉,甚至連柳二那種傀儡都登記在冊,算是宗門成員之一。

對比起來,自己這個妖修都算是尋常了。

不過,僅僅是“雲清宗容的下妖”這件事就已經讓水湄兒十分震撼了。

可她到底沒有過多詢問,而是挽著晏晏的手臂,一臉若有所思。

而在此時,一行人已經靠近了那個微弱的靈力波動。

在還未發覺對方身份時,風鸞是十分警醒的。

畢竟未曾親眼見到,很多時候是不能通過靈力波動判斷對方強弱的。

這是曾經在仙魔大戰中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無論是修士,還是魔修,在戰場上都是以自己活命的同時去誅殺對方為目的,那麽隱匿自身就成了常規操作。

風鸞不止一次遇到使用混淆符咒來遮擋自身靈力的大能,也有用各色法寶來隱藏實力的魔修。

故而即使風鸞現在感覺對方靈氣低微,但她從未掉以輕心。

一只手攏著哞哞,另一只手則一直放在劍柄之上。

不過,當靈力源頭出現在眾人眼前時,風鸞便是微微一楞。

那是個人,看上去很是年輕。

只見不遠處的一棵樹木的陰影中,有個少年正在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眠還是假寐。

他的頭發很長,但明顯沒有仔細打理過,看上去亂糟糟的,用草繩隨隨便便地系在一起,發間還有草屑。

身子蜷縮,以至於他的半張臉都埋了起來,但依然能看到他臉上的臟汙和狼狽。

穿著的也不是尋常衣服,而是用草繩和樹葉編成的短衣短褲。

說是衣褲也不確切,頂多是能勉強遮住身體的物件罷了。

而比這些更顯眼的是他身上的傷痕。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有明顯的淤青,還有不知道是剮蹭還是抽打導致的傷口,看起來有新有舊,最嚴重的大概就是右腿上的一處刀傷。

即使已經結了疤,但是傷口過長,貫穿整條腿,能明顯看出腿部畸形。

風鸞是經歷過大戰的人,哪怕不上前,也能一眼看出:“他的腿筋斷了。”

東笙不解:“什麽意思呀?”

哞哞伸出爪子拽過了自家兒子,然後才道:“就是說他的右腿廢了,站不起來了。”

東笙到底年幼,並不覺得這有什麽。

畢竟它自己就是一條腿,走路靠蹦,對方只剩一條也不是不能活。

可是對於其他人來說,這並不是件輕松事。

特別是晏晏,大抵是因為她天生擅長醫療之術,故而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這些傷勢的成因,臉上再無笑容,眉頭皺得死緊:“這些明顯不是野獸造成的,多半是人為的。”

水湄兒作為鮫人,一般時候是對人類死生沒什麽感覺的,但這少年的模樣有些過於淒慘,連女鮫都心生同情,語氣疑惑:“誰會這麽折騰一個年幼的孩子?”

而作為常在此處出沒的女鮫都摸不著頭腦,作為頭一次來到這裏的雲清宗眾人自然也無法回應。

不過就在這時,少年似有所覺,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直直的看向了正在不遠處的幾人,像是被嚇到了,身體劇烈哆嗦了一下,然後就用雙手奮力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雖然右腿無法著力,但他的動作沒有任何遲緩,在地上滾了一下便半蹲在地上。

隨後,少年口中發出了低吼。

並非人言,也不成語調,倒像是獸類在威懾對手時候才會有的嘶吼。

這顯然是嚇不到幾人的。

少年見威懾無用,便朝著旁邊伸出手。

“嗖!”

有個東西從旁邊草叢裏飛到了少年手上,他想也不想就朝著眾人中最顯眼的紅衣女修丟去。

風鸞連手都沒有擡,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那物件就在距離風鸞不遠的半空中戛然而止。

眾人這才看清,少年扔過來的只是個樹林中隨處可見的石頭。

但緊要的並不是這個物件,而是少年隔空取物的動作。

系統便驚訝道:【他是妖還是人?】

風鸞眼睛微眨,石塊迅速落地,然後女修才淡淡回道:“是人。”

系統不解:【若是人,怎麽會隨手一抓就能把石頭給吸過來?】

風鸞略看了看那少年,輕聲道:“他看上去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明顯沒有過任何教導,多半是流落在這島上的孩童,自然無人告訴他如何疏導靈力,更不懂修煉。”

【宿主的意思是,他僅僅是靠著天生的靈力?】

“對,天地靈生,就是缺少指導。”

即使風鸞沒看屬性列表,但光憑著剛剛少年的那一抓,以及他身上並不算強的靈力波動,風鸞便知道這是個天賦絕佳的。

但也只是天賦罷了。

當初秋忱雖然沒有拜入正經宗門,但他遇到了不少鬼怪,後面還有畫皮鬼一直跟著他,所以秋忱誤打誤撞總結出了一套煉鬼凈化之法,這才能不受欺負。

可這個少年明顯不同,他身有殘疾,連話都不會說,在沒有經過任何修煉的時候,僅靠著這一點點天賦也是誰都打不過的。

少年也意識到了這點,但他依然沒有逃跑,而是直直地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手腳並用,拖著殘腿,眼中一派兇狠。

晏晏反應迅速,直接上前,生出了一雙素白手掌,直接抓住了少年的雙肩。

隨後,稍一用力,便將原本還在往前沖的少年給反手撂倒在地。

念著少年身上的傷勢,晏晏並沒有用力,可這一摔依然讓少年的傷口裂開,鮮血瞬間染了草地。

可少年卻像是不知道疼一般,微楞之後便用力掙紮,臉上兇狠更甚。

晏晏眉頭皺得更緊,想要給他醫治,但念著這少年剛剛差點沖撞了師尊,到底沒有動手,而是昂頭看向了風鸞。

結果便發現風鸞臉上沒有任何怒色,反倒取出了一顆療傷丹藥遞過去:“餵給他。”

晏晏見她如此,便知道師尊也是想要救人的,不由得面露喜色,拿過丹藥就給少年塞進嘴裏。

但奇怪的是,剛剛還奮力掙紮的少年在吃了藥之後,就僵住了身子。

隨後,便屈起身子,雙手抱頭,把自己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倒在地上瑟瑟發抖。

晏晏面露不解,但她知道少年身上的傷勢不能放任,便要手捏法決為他療傷。

不過讓她意外的是,少年的傷勢愈合比預想的還要快些。

或者說,哪怕沒有晏晏幫助,這人的傷口依然在以比常人更快的速度閉合著。

風鸞也發覺了這點,便蹲下身,伸出手,並不在意少年身上的狼狽,直接將掌心放在了他的背上。

這讓少年抖得更厲害,喉嚨裏甚至有幼獸求饒一般的嗚咽。

風鸞並沒有因此收回手,而是仔細查看,然後低聲道:“他和我所想的略有偏差。”

系統微楞:【什麽?】

風鸞看著少年,沈聲道:“這不是尋常人類,他是半妖。”

此話一出,晏晏先瞪大了眼睛。

她是妖修,自然知道半妖的意思。

顧名思義,便是身有一般妖族血統,而另一半大多是人類。

事實上,人與妖結合的事情雖不多,但還是有的,誕下的便是半妖。

可就像是之前陸離寫的那個故事一樣,無論是修真界,還是凡人界,對於此事都深惡痛絕,對於因此誕生的孩子自然也無法接納。

加上半妖血統混雜,往往自身妖力靈力會互相抵抗,想要修煉也是極其困難的。

大多半妖都會在妖界生存,至於那些沒有父母庇護的,大多尚在繈褓便會夭折。

萬沒想到,這少年居然是半妖。

可最終晏晏還是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或許是因為知道少年與妖界有關,她的動作變得更加小心。

而風鸞也看著少年陷入沈思。

過了好一會兒才在心裏道:“這樣的好苗子放任在外著實可惜。”

系統能聽出來風鸞是有心將他收入宗門,可這一次系統並沒有和以前那樣大力支持。

倒不是在意半妖身份,而是剛剛這少年兇神惡煞地想要傷害風鸞的模樣讓系統心有餘悸。

歸根結底,系統對於這個世界是沒有任何歸屬感的。

他和這裏的一切聯系都只源於風鸞。

換言之,在系統這裏,最重要的只有風鸞,至於旁人,區別無非是能不能幫他完成任務罷了。

於是系統便勸道:【可是他連話都不會說,身上還有傷,對你也兇巴巴的,怕是不好教……】

話音未落,就看到風鸞已經打開了屬性列表。

很快,蜷成一團的少年旁邊就浮現出了一行行小字。

風鸞關註的依然是有關於天賦品性的,或許是因為半妖少年沒有受過任何教導,所以數據有高有低,但光憑著那亮眼的修行天分就足以遮掩掉所有不足。

而在系統眼中,優先看到的永遠是粉色小字。

短短幾行,高的嚇人。

這讓系統陡然沈默下來。

風鸞則是點了點劍柄:“你剛剛想說什麽?”

系統迅速回應,聲音朝氣蓬勃:【我想說,雖然難,但是,宿主說的永遠正確!這確實是個好苗子!快!這一看就是我們雲清宗的人!收他收他收他!】

別問,問就是真香!

風鸞對系統的態度轉換有些不解,但能得到自家劍靈的肯定還是讓她頗為欣慰。

只不過雖然拿了主意,但是操作起來還是有困難的。

風鸞便想著:“如何將他帶走呢。”

系統下意識回道:【告訴他你要收他為徒呀。】

“這孩子聽不懂人話。”

【……對哦,那要不要讓晏晏和他說獸語?萬一他這個也聽不懂怎麽辦?】

“實在無法,那就只好用最簡單的法子了。”

系統看到風鸞不緊不慢的取出了袖中紅綢,並且已經將手掌豎起。

眼睛在少年頸後轉悠。

系統不解:【你想怎麽做呀?】

風鸞淡淡回道:“打暈帶走。”

系統:……很好,不愧是你!

但就在這時,從遠處突然傳來了兩聲獸鳴。

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麽動物,可是從聲音上能聽得出來十分淒厲,顯然境遇危險。

而剛剛還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年突然耳朵動了動,然後就用力的撐起身子想要離開。

他臉色煞白,似乎在畏懼幾人。

不過當他勉強坐起來之後,便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愈合了七七八八。

這一刻,哪怕語言不通,他也明白這些人並沒有傷害他,而是想要救他。

不過少年臉上出現的並不是感激,而是困惑,還有迷茫。

就像是一直被折磨的小獸,看到人便會呲牙,結果突然被人擁抱餵食後,第一反應從不是親近,而是茫然。

然後緊跟而來的便是戒備。

少年迅速後退,手腳並用,拖著一條殘腿“跑”遠。

回了回頭,發現風鸞等人沒有追上,他又露出了疑惑的眼神,結果便是又一聲悲鳴傳來。

少年不敢在耽擱,也無暇再去思考這些陌生人類的目的,只管雙手用力爬上了樹木,攀著樹枝離開。

風鸞靜靜地看著他離去,聲音輕輕:“看起來他確實在這個島上生活了很久。”

冷玉點頭:“在腿壞了的情況下,這樣用手攀著樹枝樹藤穿越游蕩顯然是更快的辦法。”

晏晏則還是有些擔心:“他的傷勢還沒有痊愈呢。”

風鸞原本就有意要收他,此刻自然沒有猶豫:“走吧,跟上去看看。”

隨後,一行人便同樣進了密林。

雖然不知道少年要去做什麽,但是他身上的靈力一直沒有消散,那麽自然容易追上。

只是在進入密林之後,風鸞便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受到了壓制。

並非是像之前在九曜閣中那樣受到陣法壓制,而是被另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給限制住了。

風鸞猜測這便是因為東笙的娘親,同時也確定了那應該真的是神獸。

自己尚且要被影響,其他靈獸怕也是會有感應,這個島上沒有其他靈物便能理解了。

不過也正因為靈氣壓制,導致眾人追尋少年的速度並不快。

最終,他們在靠近海邊沙灘的地方終於發現了少年的蹤跡,可眼前的情況著實讓人心驚。

只見在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少年正勉強站著,他張開雙臂,背後保護著的是一只身上布滿傷痕的白狼。

而在他們對面,站著的是數個男人。

男人們身上沒有任何靈力波動,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是修士,而是普通凡人。

但是相較於尋常百姓,他們的身份顯然要覆雜得多。

身上穿著統一的短褐,腰間配著相似的彎刀,一看便不是善類。

水湄兒在這片海域裏時日久了,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身份:“這是附近的賊寇,靠打劫商船為生,大多是亡命之徒。”

風鸞對人間界的事情並不清楚,而且作為修士,他們尋常是不會也無暇插手凡間界的事情的。

但,一個“寇”字,就能了解對方的身份。

就在此時,其中一個相對年長的賊寇推了一把身邊的年輕人,冷聲道:“去,和他打一架。”

年輕人抖抖索索,聲音顫抖:“我……我不敢……”

結果男人一瞪眼,伸腳就踹:“畏畏縮縮像什麽樣子!就你這個德行,真的帶你出去也就剩下丟人了,別說打劫你做不成,恐怕看到血都能暈了。”

年輕人顯然剛剛從事這一行,臉色煞白,喏喏不敢開口。

而年長者似乎早就見過這般情形,咧開嘴,露出了個帶了幾絲血腥氣的笑,緩緩道:“給你兩條路,第一條,去和他打一架,贏了輸了都有我們給你兜底,第二條,現在就放棄。”

年輕人眼睛一亮:“能放棄嗎?”

男人輕笑:“當然能,”隨後,表情就變得猙獰起來,“那我們回去就把他拆開了,扔海裏餵魚。”

年輕人表情一滯,瑟瑟發抖。

而暗處的水湄兒盡力辯解:“尊者不要聽他們亂說,我們魚兒才不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呢。”

不過風鸞的註意力顯然不在這件事上,她的眼睛一直在看半妖少年。

本以為少年會反抗,沒想到,當年輕人顫顫巍巍拿著刀對著他的時候,那少年竟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還擺出了要和對方對抗的架勢。

這讓風鸞覺得奇怪,年輕人也不解:“他……他為什麽不逃跑?”

結果就聽男人冷冷道:“以前這小子也想過要跑,但是每次跑,都會被抓回來打一頓,後來那條腿打斷了,他就知道不跑了,如果不留下對打,他就沒有活路。”

“你這麽直接說,他不會察覺嗎?”

“放心吧,這家夥不懂人的話的,”說著,男人輕笑,說不出的輕蔑,“半妖罷了,拿來練膽正好,反正也打不死,真的打不過了,就餵顆藥,讓他跑不了動不了,只要打不死,這個半妖就能自己養好自己,天生就是給你們這些家夥練手的好材料。”

此話一出,風鸞的臉色便沈了下去。

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為什麽剛剛這少年在見到他們之後,並沒有逃離,而是直直的沖上來。

因為這些賊寇讓他覺得,如果逃跑會更慘,只有努力拼一把才能有出路。

但不動人言的少年根本不知道,這些賊寇根本就是戲耍他,見他怎麽折騰都死不了,就拿他當活靶子玩弄。

冷玉皺緊眉頭,最終說了句:“看著是人,卻生了個禽獸的心。”

水湄兒是個直率脾氣,著實忍不住,擼起袖子就想要沖出去殺賊人。

結果被晏晏輕輕拉住。

水湄兒不解,回頭去看,就見晏晏也是一臉嫌惡,但卻沈聲道:“不急,再看看。”

“看什麽?”

“有時候,看到一個臟東西,後面往往藏著一群,總要等他們都冒出來才好。”

果然,就在這時,又有幾個相同打扮的賊寇前來。

而他們的目的大致相同,都是為了圍觀新人拜碼頭的。

方法也簡單,就是到這裏來和這個半妖打一架,練練膽,逗逗趣。

他們並不像是在看一場欺淩,而像是參加一起熱鬧的盛會,臉上都帶著興奮笑容,還有幾個甚至拿了酒菜。

少年聽不懂他們的話,也不知道自己其實永遠找不到出路,他只是固執的保護著身後的白狼,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兇狠一些。

不過年輕賊寇到底是下不去手,一直抖抖索索的。

結果被少年直接抓住了肩膀摔在地上!

這一刻,風鸞目光微動。

晏晏也小聲驚呼:“這不就是我剛剛用的那一招?”

陸離低聲道:“他雖不會說話,但是學習能力當真優秀。”

可這一下卻是惹惱了賊寇。

幾個人直接上前,直接撂倒了少年。

見少年掙紮,他們就從腰間摸出了黑色藥丸要往他嘴裏塞。

看他不吃,那年長賊寇便獰笑道:“你最好認命,憑你這幅殘破不全的鬼樣子,難道還想要能反抗脫身?真的有點本事,就打回來,我等著……啊!”

還沒說完,他突然覺得面上一疼,然後竟是橫著飛了出去!

“砰!”

下一秒,賊寇整個人摔在樹上。

因為撞擊力太大,竟是在樹幹上硬生生撞出了個人形凹痕。

這一幕讓原本還嬉笑著的賊寇們瞬間沒了聲音。

年輕人嚇得仰倒在地,手上的刀也掉了。

風鸞撤掉了隱匿身形的結界,率先邁步上前。

賊寇們戰戰兢兢的看向了邁步上前的紅衣女子,眼睛猛地瞪大。

即使他們常年在海上游蕩,慣是欺軟怕硬,但正因如此,他們最是知道什麽人不能惹。

光看女子的裝扮便知道,這是修真者!

而且還是明顯沒有善意的修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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