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七夜不是六道和陰月太後親生兒子，那他繼承陰月皇朝的合法性便有待商榷。七夜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還會繼續做聖君嗎？

金光想到七夜現在的狀態，按捺住這個想法的沸騰。

魔界的天空終年只有兩種顏色，昏黃和黯沈。它就像一張陳年的便宜紙張，或許最初是雪白的顏色，然而歷經時間的渲染最終變成了如今七夜看到的樣子。

小雪經過魔宮外的荒原，看到熟悉的位置七夜環手立於壁石之上。七夜背對著她，所以她不知道七夜看著天的時候臉上究竟是什麽樣的表情。有時候她也很想站上去，那塊石頭並不是特別高，也沒有厲害的法陣，就是一塊普通的、寸草不生的、灰撲撲的魔界常見的石頭。她只需要足尖一點，便能輕松的飛到石上。

“太後今天如何？”小雪一驚。在她走神的時候，七夜從石上來到他身邊。心撲通撲通的亂跳，不知道是因為突然放大的俊顏還是聖君的威儀太盛。

“太後喝了藥，現在睡下了。”

小雪的表情怯生生的，帶著敬慕。

七夜知道這個女孩子循規蹈矩，她來魔宮不到一年，人生地不熟，不像小倩從小在這裏長大，和所有人都可以說說笑笑，沒大沒小。小雪的拘束和謹慎小心在正常不過了。

雖然時日尚淺，但是小雪在魔宮的日子幾乎都跟在太後身邊，也許她能知道什麽。小雪在魔宮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七夜有把握她會對言聽計從。

“太後……”七夜說了兩個字頓住。怎麽問呢？

小雪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等著七夜把話說完。

“太後可有什麽異常舉動？”七夜還是說出口了。

小雪大驚。”異常舉動？什麽樣算是——“小雪想到了自己某一天隔著門縫看到的景象，那個算異常嗎？

陰月太後一覺醒來，魅姬和小雪一個攙扶，一個端水，服侍她漱口凈面，溫熱的毛巾擦過臉頰，爽利了許多，也有了說話的精神。

陰月太後靠在床上，環視四周，向小雪道：“去問問七夜呢？”

小雪謙卑的垂著頭回道：“今天下午聖君就離開魔宮了。”

陰月太後皺眉：“這孩子……我都好久沒看到他了，也不來看看母後。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小雪搖頭。聖君的行蹤，她一個小小的婢女如何知道。

倒是旁邊的魅姬笑道：“聽說聖君最近常常出沒人間，也許是記掛著小倩吧。”這句話是純粹的胡說，她天天跟著太後，怎麽可能知道七夜的行蹤。

陰月太後嗯了一聲，沒有繼續抱怨七夜。倒叫等著看她發火的魅姬有點吃驚。她沒想到除了七夜連陰月太後也對聶小倩如此包容。

魔界的而另一個地方，也有人、有妖提到了七夜的名字。

錦兒數不清第幾次被凰妖拍飛，半邊臉腫脹不堪，兩只手以一種詭異的姿態軟軟的垂在身側。

“這麽大一個秘密，若是被聖君知道，不知道阿兄要怎麽辦。”錦兒動不了雙手，只能以肩肘拭去唇角的血跡，白著一張臉道。

凰妖輕笑，渾不在意道：“阿妹死了，誰會去向聖君告密呢？”

錦兒心下一寒，眼角的餘光瞄向凰妖兩側。

“你以為你能逃掉嗎？”凰妖攏被錦兒刮亂的頭發，悠閑恣意，已經視錦兒如必死之人。

錦兒憤憤道：“阿哥真是好本事，整個魔界都被你騙了，連我這個妹妹都沒想到你居然有這麽大的本事。拋出靜心石掩藏迷藏，隱瞞自己的實力……連聖君都被你騙過了，誰會想到膽小懦弱的凰妖竟然如此膽大包天！”

凰妖聽了錦兒的話，掩嘴得意的笑。“哼，聖君又怎麽樣！還不是被我騙了，等到我神功大成，這聖君的位置就該換人做了。”凰妖眼睛發亮，臉頰上湧起陣陣潮紅。“陰月皇朝的建立者一夕根本就屬於魔界，他原本是人，就算歷代聖君娶的是魔界的女子也改變不了魔界子民臣服在人類王朝幾百年的事實！我們奪天地之造化，吸日月之精華，一旦得道，比肉眼凡胎的人類強不知道多少倍，憑什麽要臣服在一個人類黃毛小子腳下？！”

凰妖的抱負野心在心底憋了上百年，若不是錦兒屢次出逃湊巧撞破了他的秘密，他也找不到機會闡述自己的壯志。如今抓住這個機會，他滔滔不絕的講訴自己如何發現密藏，如何算計，如何偽裝，如何演戲……

然後，錦兒就在他說得最激動的時候運起全部功力拼命一沖——

凰妖反應也不慢，反手一掌拍向只剩一道虛影的錦兒，鮮紅色的血霧噴灑在密道四壁，但是錦兒好歹趁著最後一口氣跑出了密道。

“沒有……”七夜忍不住重覆一遍。

金光頷首。“確實沒有，青龍做事一向仔細，他查遍了二十年前的所有記錄，確定你母後那段時間沒有來過人界。”

金光補充道。“而且以你母後當時的身體狀況，也不太可能到人界來。紅河村那一戰我曾和她交手，親眼看著她受傷，加上你所說她流產、內亂，也確實沒有精力大費周折的跑到人界。”

金光的意思很明顯了，七夜的親生父母很可能是魔界的人。

問題來了：魔界中種族可以歸類於“人”的，幾乎全在陰月皇朝，或者說在魔宮範圍內。如果七夜的父母健在的話，豈不是說七夜甚至在某時某刻和他的父母擦肩而過。

“不可能！”七夜斷然否決金光的推斷。

在金光為他翻找查閱的時候，他也不曾閑著。他找到一個二十年前服侍過陰月太後的侍女，證實在他出生之前，陰月太後的確每個數日就要消失一次，而且是獨自一人。當時沒有任何一個侍女知道陰月太後去了哪兒。七夜懷疑陰月太後短暫的消失是去了人界，因為侍女也說了當時魔宮並沒有孕婦。

七夜心中更偏向當時玄心正宗疏忽了對魔界的監控。畢竟那個時候玄心正宗取得了大勝，金光繼任宗主忙於鞏固自己的勢力，對魔界無暇j□j也是常理。

還有就是金光畢竟不是親自回玄心正宗查的，過了一遍又一遍的人手，資料也有不全遺漏的可能。

這兩種分析金光都不喜歡聽見，但是必須承認七夜說得有理。

難道他要回玄心正宗？

可是回去了想見七夜就不那麽容易了。

出於某種原因，這幾日七夜幾乎日日都來金光租的小院來報道，金光陪著七夜，大多數時候兩人都沒什麽話說。兩人身份敏感，說著說著可能就會涉及玄心正宗或者陰月皇朝的秘密。金光還記著前幾次自己努力找話說結果卻總是因為正邪分歧而爭吵最後不歡而散的事。

至於討論七夜身世，那就更不可能了。沒事兒就說這個，不是往七夜心頭紮刀子麽。

所以大多數時候，兩人都相對默默無語，或者一杯清茶品茗，或者一壺醇酒小酌。偶爾金光領著七夜沿著他平日的足跡漫步，有時候興致來了，兩人也會在院中切磋比劃一番。

晨曦即至，日落方去。金光的一個心漸漸落到了穩處，不需要擔心七夜嫌棄他太無聊太乏味太悶而離開。

也有留宿的時候。

有一晚金光親自下廚，斟上用神行千裏去五百裏之外買回來的好酒。兩人推杯把盞，喝到雙頰泛紅，眼神朦朧。七夜順理成章的留下來沒走。

住的客房。

人都是貪心的，金光只希望七夜永遠都這樣和他在一塊兒才好。和七夜在一起的時間總是格外的滿足。“另一個自己”消失的夢境過後第一次見到七夜出現，那種震蕩、狂湧的激烈情感再也沒有出現，甚至初見七夜時濃烈的情愫也不曾再有。心湖風平浪靜，只有偶爾泛起的淺淺漣漪，一圈圈蕩漾，蕩漾……

情到深處情轉薄。

與一個月之前完全是兩種狀態。

可是，到頭了麽？

金光不動聲色道：“嗯，也好。我明兒就回京城。”

七夜眼光閃了閃，什麽也沒說。

說話間已經到了晚飯時分，上回特意買的好酒還有兩壇子。壇子不大，兩只手便能合攏。上一回兩人也是一人一壇子喝醉的。晚飯桌子上，金光把兩壇子都開了封，擺上桌。

自然兩人又醉了。

七夜眼神有點發飄，腳步還算穩當，一步步往記憶中的客房方向走。走了才兩步被金光扶住胳膊。“往這邊走。”

七夜迷糊的看看金光，再看看自己前面。

金光的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帶著點濕潤。七夜想到雨後的星空，微微失神，身不由己的任金光攙扶這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親吻，擁抱，觸摸。

一切都順利成章。

金光利落了剝光了自己和七夜的衣服，手指連輕微的顫抖也沒有。赤|裸的肌膚相觸，七夜從喉嚨裏發出極舒服的喟嘆。可是摟著自己的人遲遲沒有下一個動作，七夜翻個身，將金光壓在身下，雙手摩挲身下人的肌膚，舌尖探入他的口腔。

“嗯……”

灼熱的物事抵住金光後身，他的表情終於不再平靜，眼中帶出了慌亂。上次那印象深刻的疼痛和之後幾天的難堪日子閃過他的腦海。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金光閉目繃緊了身體等待劇痛的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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