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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醉憶舊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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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境紛亂不已,孤寂無垠的荒野被無數的七彩泡泡包圍。泡泡中有烽火連天,有盛世繁華,有無助悲鳴,有刀光劍影,形形色色的光影從身邊掠過,化作泡影。

趙決明從中走過,步伐緩慢而堅定。

煙霧騰天的城池,一望無際的長路,當他從中走過時場景變換為狂風呼嘯的北境;

大雪紛飛,如同死一般的寂靜將他淹沒,又在下一瞬化作吵吵嚷嚷的喧嘩;

面目模糊之人大聲地嘲諷譏笑,言語變為利劍將他貫穿;

深陷泥潭掙紮之人向虛空中伸出雙手祈求援助;

平地高樓依次而起,歷經歲月摧殘後坍塌崩碎;

初升的嬰兒面容不斷變化,逐漸成熟,最終變為安詳的閉著眼、滿是皺紋的面孔……

……

太陽於轉瞬間東升西落,數年眨眼而過,荒野上花開花落草木枯榮皆在一瞬。

荒野上行走之人形單影只,在狂風中邁步前行,如同出鞘的利劍,所向披靡無所不懼。

前方天光大亮,荒野一點一點破碎。趙決明開始狂奔,身後荒野消失在虛無之中,他舉目四望,空無一物,不由腳步微緩,僅僅是這一瞬的停頓,他便向下墜落,落於無盡黑暗之中。

他睜開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面對著他的光球,平靜地道:【太亮了。】

一瞬的停頓後光閃的更猛的,系統憤怒道:【你醒來後對擔心你的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嗎?!】

趙決明默默地用被子蓋住臉:【謝謝你的擔心,但真的很亮。眼睛要瞎了。】

【……】停頓片刻,系統說,【好了,你出來。】

趙決明探出頭,系統發出的光變得微弱,正漂浮在床畔,光芒溫暖而不刺眼。他吸了口氣,又呼出,並沒有向往常一般立刻下床。

【我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麽。】趙決明道,【我喝醉了?】

系統沈默了一下。

【醉得相當徹底。你大概不會想知道你幹了些什麽。】

【嗯。】趙決明道,【其實能猜到一點。】

系統問:【要我為你展示一下麽?展昭喊了你殿下,不過你沒反應。】

趙決明望著床頂思考。

他拒絕了。

【不必了。我知道這件事就足夠了。】

若非送別葉菁等人時被觸動心事,回憶起漂泊無定數千年的時光中無人望見他的孤寂,趙決明便不會心不在焉,以致喝下茶碗中的酒。

那些記憶被趙決明壓在心底,畢竟如今的他看得見摸得著,人人都會給予他回應,本不該再想起那些令人難過的場景。

可他們都看著他。

被趙決明救下的人們眼裏都是他。

——他不再是無能為力的旁觀者。

這一念頭在趙決明心中冒泡,慢悠悠地升高,膨脹,摻雜著夢中不甚清晰的回憶,占據了他的心神,動搖不已,以致魂不守舍。

酒醉後的行為記不太清,夢境卻記得一清二楚。

有人酒後吹牛,有人酒後撒潑,有人酒後亂性。撒潑總比亂性強,趙決明如此判斷。他醉酒後的行為或許有些——突出,但應當沒有什麽大問題。

趙決明神清氣爽地出門,樓下圍著的幾人一齊擡頭直直地看向他。

“早安。”

趙決明禮貌地問好,走下樓梯。

萬裏無雲,陽光明媚,街道上人來人往,如今已近正午,趙決明醒得太晚,甚至錯過了午飯。

胡鐵花不記得昨夜他們酒後勾肩搭背也不記得趙決明落淚,見他下樓,只是笑著道:“你酒量果然差,我下回可不敢勸你喝酒了。”

趙決明誠實道:“我也不敢再喝了。”

張三方才一直在看他,瞥了眼沈默不語的唐天縱,誇張地道:“你的酒量差到我難以置信,你喝果酒莫非也會醉?”

趙決明思考了一下:“我第一次喝酒被忠告少喝酒後,便未再嘗過。果酒……似乎未曾喝過。”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小胡說你喝了沙漠鋪子外的酒便醉了,果酒……大約也會醉。”

胡鐵花唉聲嘆氣,似乎酒量極差的他本人:“喝酒不能醉得太快,不等嘗到美酒的滋味便醉得不省人事,可稱遺憾至極。”

趙決明道:“少喝一點點,小半盞的話倒不會醉得太狠。”

胡鐵花搖頭:“喝酒便該大口喝,又不是飲茶。”

兩人就喝酒該大碗還是小碗進行了相當沒必要的討論與研究,交談中的趙決明神色自若,似乎對昨夜的事沒有任何印象。

“趙決明,你可記得你昨夜醉酒後做了些什麽?”

唐天縱終於開口,問他。

空氣中忽然靜了一瞬。

趙決明看向他,回答道:“不記得了。但看你們的反應,應當讓人不太愉快。”

何止不愉快,簡直是震驚加懵然,幾乎想揪著趙姓醉鬼說你平時到底在想些什麽。

唐天縱問:“想知道麽?”

若是趙決明說想知道,那便同他打一架,問他為何不說;若是說不想知道,那便……隨他去。

“不想。”趙決明搖頭,“想來是會令我難為情的事,不必告訴我了。”

“……”唐天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還會覺得難為情麽?”

趙決明嚴肅道:“我也是人。人有的感情我也會有。”

正如唐天縱曾經說過的話,無論是多麽嚴肅的事情,似乎都能在趙決明的參與下變得好笑。

有關趙決明酒後失態的事便這麽輕飄飄的翻頁,住在當地縣衙忙於公事的展昭抽空來見他們,從氣氛中察覺到這一點,便沒有再問。

他同樣不想提起朋友的傷心事。

趙決明坦坦蕩蕩,即使從系統那處知道展昭喚過他殿下也依舊如常,碰見展昭後對著人細細端詳一番,拍拍他的肩,道:“回京之後好好休息。你已經足夠稱職了。”

展昭莞爾:“聽你的。”

話雖如此,開封府是國都,一年到頭都不得安省。展昭為人又有責任心,即使休息也不會休息太長時日。連包大人和公孫先生都勸展昭不要太費心,多玩樂,然而大多數時候,展昭只是應著,卻依舊我行我素。

眾人各有去處,趙決明率先動身出發,向幾人道別,翻身上馬,笑著朝幾人揮手,縱馬而去。

展昭回京覆命,官家和太子親自見他,兩人在詢問完有關蝙蝠島的公事後,不經意間問起趙決明的近況。

“阿桓難得有一個同齡的朋友,朕關心也是應當的。”

高高在上的官家顯得隨意又親和,展昭見過不止一次——只有同太子殿下在一起時,官家才會如此。

太子殿下坐在桌邊撐著腦袋,點頭同意官家的說法,對上展昭的視線時彎了彎眼,笑容友好,一如既往。

趙決明雖說中了唐門毒藥,但有唐門弟子本人解毒診治,同他分別時已好了許多,只有身上各處結痂的傷口顯得有些可怖罷了。

展昭一一陳述,官家和太子時不時地頷首,得知趙決明並無大礙,父子二人一同松了口氣。

但當他們聽到趙決明因無花的熏香而多夢少眠、甚至會做噩夢時,官家的反應便有些耐人尋味。

官家沒有說話,只是瞧了眼太子殿下,神色如常,然而目光交匯,卻又透出幾分意味深長。

莫非決明同殿下共枕時,也曾做過噩夢?連官家也知曉此事?

展昭嚴謹地想道。

然而趙佶是想他家阿桓做了噩夢,必然是夢見了五年前的夢中之事,不由心下惻然,故而望向唯二知曉此事的替身少年,有睹臉思人,同病相憐之意。

替身少年則是嚴格按照趙決明的人設,十分合理的進行應對,腦海中一片空白。

展昭奔波勞碌多日,疲態盡顯。趙佶在上頭看他報告,想起他家太子寄來的信,在對方言畢後語重心長道:“展護衛,你有心了。”

展昭微楞:“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趙佶又道:“你這幾日好好歇著,開封府總不會沒了你便運轉不成罷,莫要太費心。”

展昭聽過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說過類似的話,眼中笑意微微漾開,正要拱手致謝,便聽上方官家又道:“展護衛已經足夠稱職了。”

他伸出去的手一頓,致了謝,笑著道:“決明少俠也對我說過同樣的話,官家與少俠真是默契。”

趙佶慌了一瞬,立刻想起趙決明向宮中寄信的事朝臣皆知,便道:“少俠寄給阿桓的信寫了同樣的內容,算不得默契。”

太子殿下眨了眨眼,意識到當前的情況——此時他是太子本人——點頭配合他爹:“決明同我寫了許多信,他那只海東青來去如風,即便快馬加鞭、乘船順流而下怕是也要被遠遠甩在身後。”他頓了頓,又道,“決明在心中寫得平平淡淡,故而我和爹爹想問些詳細的情況。”

決明確實不會多寫些什麽,難怪殿下收到信還想聽他講決明的事。

展昭暗道自己多想,拱拱手,便要告退。

“展昭,記得休息。”趙桓喊住他,嚴肅道,“太子口諭,不得不從。”

展昭失笑:“謹遵殿下口諭。”

紅衣護衛身影遠去,趙桓看向他爹。

書桌上擺著滿滿當當的折子,墻上貼著的“天遙地遠,萬水千山”嶄新如初,另一張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未完成的畫作是一只展翅欲飛的海東青。

趙桓道:“爹爹,我來幫你罷。”

趙佶一喜,隨後猶豫道:“你身子不要緊麽?”

趙桓已經開始拿筆:“還好……一個人待了許久,幫官家處理政務,也能解解悶。”

替身少年總是時不時地改稱呼,趙佶從一開始的不在乎到後來的習以為常,此刻他因有幫手相助而摩擦拳掌,迫不及待,並未註意到趙桓盯著“天遙地遠,萬水千山”那副書法看了片刻,才低頭處理政事。

作者有話要說:

雖說想寫的是沙雕正經風,但最近好像有點過於正經了【點煙.jpg】

要沙雕!要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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