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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 桂花樹下一局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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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伯,你今天怎麽有心情出來逛逛?

沈濯一邊看著臨波濕潤了雙眼,一邊忍不住在心裏調侃了蒼老男魂一句。

“今日有些心神不寧,所以來看看你怎麽了,誰知便遇到了這個陣仗。”蒼老男魂似是輕松了許多,話語中也帶上了一絲笑意。

沈濯倒是很想跟他聊會兒天,把最近的事情都仔細問一問,然而面前還有一對姐弟要打發,只得匆匆地跟他說了一句了事:

阿伯,你別走啊,等我回去,咱們好好聊聊。

“二小姐能這麽說,足見誠意,我很高興。”臨波笑瞇了雙眼,樣子十分嬌俏可愛。

這是,說定了?

沈濯也學著她的樣子,抿著嘴,笑瞇瞇,眼神卻溜了秦煐一下。

你姐姐的話,做得準麽?

秦煐收到了這個眼神,很意外的,他覺得他看懂了。

我姐姐的話,當然作準。

沈濯的臉別了開去,帶著一點笑意看向亭外的那棵老桂樹。

我不信。

秦煐的臉色沈了下來。

察覺到了他二人之間的交流,孟夫人有些莫名。

他們倆……

在幹嘛?

“孟姨,你和姐姐很久都沒有對弈了吧?”似是要打開亭中忽然安寂下來的氣氛一般,秦煐從木欄上站了起來,雙手負後,慢慢地往石桌邊踱步。

沈濯也跟著站了起來。

孟夫人挑了挑眉,來回看了看二人,開口答道:“我自己也很久不著棋了。不過,我教了二小姐的。”說著,亦站了起來。

臨波安然坐著,面色平和,卻一動不動。

“姐姐的棋力在宮裏都罕遇敵手,沈二小姐恐怕應付不來。沈二小姐,不知你是否有興趣與我一戰?”秦煐不是個擅長繞彎子的人,只虛晃了一槍,便生硬地轉入正題。

下棋?

沈濯眨了眨眼。

這個事兒,行……吧!

正說著,玲瓏氣喘籲籲地趕了回來:“小姐,香爐!”

雙手舉起一個小小的包袱。

沈濯忙命她:“好,拿來。”

玲瓏將那小包袱放在石桌上,快手解開。

包袱裏露出一個小小的四方黑色絨布木盒來。

沈濯親手拿了那小盒子,玲瓏將包袱皮撤走,迅速站到了亭外。

沈濯將那小盒子推到臨波面前,笑著解釋道:“畢竟是送給公主的禮物。小婢走得匆忙,怕手上汗漬沾了盒子,所以包在包袱裏送來。公主還請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臨波口中極讚玲瓏想得周到,親手拿了盒子,舉起看時,果見封口處有明顯新拆的朱砂封泥印記。

打開了,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生銅雙耳三足小香爐,爐身打磨得光滑如鑒,卻只字皆無。

臨波將那香爐拿在手中,只覺得有些沈手,笑道:“還是個實心的呢。”

又翻過來看爐腳,方才發現,在香爐的底部肚上,打著一個小小的印章,仔細辨認,竟是“凈之”二字。

“這是?”臨波有些疑惑,也有些猶豫。若是什麽不出名的匠人所做,又留了名字,她怕是不太方便帶回宮中的。

孟夫人安慰一般,看了臨波一眼。

沈濯明白過來,笑著解釋:“我喜歡這些東西,所以家裏開了個鋪子賣著玩兒。這是我在外地定的一批香爐擺件,底下打的乃是我的字號。公主盡管留著,不會有什麽妨礙的。”

臨波這才放了心,卻對那個沈手的香爐立即便喜歡上了,愛不釋手。又笑道:“你們倆下棋,我和孟姨就在旁邊觀戰,保證不吭聲。”

秦煐看了看臨波欣喜的臉龐,以及迅速和孟夫人換了位置的沈濯,心頭一陣異樣閃過。

早有人去庵裏要了棋子過來。秦煐和沈濯對視一眼,沈濯先伸手取了黑子,秦煐默不作聲地執了白。

站在一邊的佟靜姝,和亭外靜候的章娥,見秦、沈二人竟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當著眾人的面開始弈棋,不由得都有些不甘。

章娥擡起了頭,挺直了背,她很想也進亭子去觀戰。

而佟靜姝,則索性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臨波公主和秦煐中間。

臨波公主的臉色沈了下來,冷冷地偏頭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

林嬤嬤靜靜地站在角落裏,就如同不存在。

沈浸入棋局的沈濯和秦煐卻沒了精力去註意外面諸人的反應。

秦煐的棋風大開大合。中軍穩健,偏鋒淩厲,殺法驍勇,寸土不讓。

而沈濯的棋路則詭異很多。她從來不跟秦煐做正面的較量,但在邊角上糾纏時,卻能迅速吃掉秦煐的小片白子。

“呵呵,你這可不是孟夫人教出來的,你這是你在那一世的街邊看來的野路子吧?”蒼老男魂的聲音饒有興趣地響了起來。

咦?阿伯?你也喜歡下棋嗎?

這種時候,沈濯很是有精力應付蒼老男魂。

“嗯嗯,沒事兒也會下幾盤。不過,丫頭啊,你是想贏啊,還是想輸啊?”蒼老男魂笑著點了她一句。

沈濯一楞。

對啊!

面前的少年叫她下棋,是為了什麽呢?

想到這裏,沈濯的目光從棋盤轉向了秦煐的臉。

秦煐今年十六歲,正是青春期。

不過,大約是修文的同時還在習武的緣故,他的臉上並沒有油脂分泌過旺引起的痤瘡。而是依舊光潔如玉。

他的眉骨有些淩厲,眼眶偏深,所以讓人一眼看去,便覺得眉目間棱角分明。

鼻子高高的,直直的,顯得整個人極為堅定、固執。

嘴唇稍有些薄,若是不笑,又緊緊抿住時,會顯得漠然、冷峻、孤清。

秦煐啊……

他——的確是個不輸周謇的小小美男子啊……

沈濯的目光再次上移,挪到了那兩道濃墨一般的眉毛中間,印堂的位置。

少年已經有了川字紋——那往往是皺眉過多造成的,常見於不惑之年的朝臣怨婦。

十六歲,皇子,而且備受皇帝喜愛。

他怎麽會有那麽多的愁煩,竟已經有了川字紋呢?

沈濯的目光又重新移回了棋盤。

所以,她是想輸,還是想贏呢?

或者說,秦煐究竟為何邀他下棋?

難道只是為了緩解在場眾人無話可說的尷尬?

堂堂的三皇子殿下,怎麽會在乎旁人的心情、喜怒,甚或是目的……

沈濯又想起了在吳興卞山相遇時的事情。

自己不過是放下了車門簾,他就發了好大的脾氣。

嗯……

要不自己還是輸吧。

省得他又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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