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站在客艙上方的天臺上， 看著岸邊的人群。

此時距離小鎮被炸毀已經過去了兩天，半潛船在海上航行一段時間後，沿著大陸架邊緣向北而去。

船上除了顧青他們， 還有賀錚他們三百多人，以及從監獄裏救出來的覆制人一千六百多人。

很難說大家對賀錚一群人中自然人的感覺。賀錚說他們是無辜的，但即便是沒用過覆制人的賀錚也多次制造了顧青君覆制體， 關鍵是系統中還有顧青君身前的記憶。如果說顧青君沒用過覆制體的話， 那些記憶是哪兒來的？她死時的情況可沒有時間支持記憶提取。

因此在小鎮地下一起生活的時候， 聚集地的人就和賀錚那邊的人發生了若幹沖突。為了安全， 賀錚一直沒把那艘飛船的具體位置說出來，而是說將所有人送到對應地點後，會帶著青姨他們一起前往那艘飛船所在地。

此時陸地上到處都是變異區域，如果沒有足夠安全的交通工具， 誰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陷入死亡地帶。好在青姨他們早就做好了準備， 這段時間一直在為受損嚴重的方舟添加動力系統。諾亞掉進了大海後， 她聯系留守方舟的人， 確認前兩天終於可以使用。於是她讓留守的人把方舟開到海邊的指定地點。

而對於雲姨他們，在賀錚的參合下， 青姨與其進行了聯系。

在作為覆制體的他們直接將小鎮裏的自然人幾乎屠殺幹凈的情況下， 雲姨他們選擇了脫離聚集地。而賀錚似乎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 在雲姨的幫助下， 從幾十年前開始，陸續送了一百多自然人出來，單獨形成了一個小基地。就此，聚集地和從小鎮逃出的人， 按照自然人和覆制人分為了兩個基地。

看著上岸的兩百多自然人進入叢林， 顧青轉身走向樓梯， 下了才半層樓，就看到王思茹走了上來。

“我猜你就可能在這上面。”王思茹勉強地笑了笑。知道現在已經是兩百多年後，女兒早已化為枯骨，對她來說是個重大打擊，以至於對自己是覆制人這件事都不太在意了。

“下面太吵了。”半潛船雖然大，但三千多人也將所有地方擠得密密實實。今天風比較大，因此這最高處的平臺人才少了一點。

跟著王思茹回到天臺，兩人在欄桿邊坐下。

王思茹沒說什麽，就這麽和顧青坐在那吹著海風。她是顧青他們從監獄A區救出來的，兩人見面後，這二十多天兩人聊了不少分開後的事情。

“你們什麽時候去找外星飛船？”過了好一會兒，王思茹靠在欄桿上問道。

“需要準備一段時間，畢竟那是一艘相對完整的飛船，誰也不知道裏面會有什麽特別的東西，但又不可能用大破壞力的武器。”

去尋找外星飛船這事，並不是全員參與。賀錚、聚集地自然人、監獄裏的覆制人各出二十個人，而青姨帶著聚集地的覆制人四十人，一共一百人參加。這麽安排主要是受到交通工具的限制，而各方面都不願意自己的人拉下。

後續在他們初步確認飛船情況後，剩下的大部隊再趕到飛船所在地。

“回你說的那艘像是菜青蟲的飛船準備？”

“應該是。”諾亞不在了，方舟上的空間根本無法安排這麽多的人，暫且只有去體積巨大的“菜青蟲”。

王思茹將身體側向她，看著她問道：“監獄裏的人體覆制設備被毀了，可你有沒有想過，‘菜青蟲’上可能也有這個設備。”

她說的是那些“標本”。如果不是監獄提供了人體，那就是提供了基因再在飛船上制造出來。

“何止‘菜青蟲’，除了小鎮，這世界上還有幾處當年的避難地，說不一定都有覆制人體的設備。聽說有的地方幹脆就是奴隸制，你說那些地方被制造出來的覆制體會被怎麽樣？”她從來不啻以最壞的想法，來推測幾乎沒有法紀的封閉區域，其中的人會有什麽樣的行為。

“……管不了。”王思茹嘆口氣，看著她有幾分認真說道，“你說，如果我能找到笑笑的屍骨，能不能把她覆制出來？”笑笑是王思茹女兒的小名。

“如果沒有記憶，覆制出的就是一個軀殼而已。而且快三百年，突如其來的災難，屍骨幾乎沒法找到辨認。”

“如果是像斯貝城那樣呢？被外星生物入侵，整座城市卻依然按照城市原本的情況‘運行’，說不一定笑笑能有一個墓穴。”她目光中帶著期盼，一種自欺欺人的期盼。

顧青平靜看著她，同情一個母親，可是……有時候母愛真的能讓人瘋狂。

“……胡言亂語，別在意。”王思茹看著顧青眼中有點癲狂的自己，眼瞼垂下，自嘲一笑。

其實最好的慰藉是她再生一個，可是王思茹是異種，恐怕已經失去了生殖能力。

兩人無言地在天臺坐了一會，下去尋找食物。自從看了小鎮地下營養膏制作的機器後，對營養膏，顧青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吃下去了。

黃昏的時候，岸上遠處傳來噪音。沒一會兒，五個兩三層樓高的機械出現在海岸邊，而它們身後是鋼繩連接著的方舟。

顧青完全沒想到，青姨說的給方舟加上動力裝置，是在前面弄了幾個拉飛船的機械。

慣性下，方舟向著海邊顛簸滑行，四個機器人往回跑在方舟側面抵住機身，讓其停住——讓人目瞪口呆的駕駛和停止方式。

雲姨他們從方舟上下來，賀錚讓人帶著聚集地的上千自然人前往自然人小基地。其他人都上到方舟。

顧青完全不願意回憶從海邊回到“菜青蟲”的上千公裏旅程，奇特的駕駛方式，以及沿途的變異地帶，讓這一路的事透露著荒誕的氣息。那些機械行駛時速五十公裏，但奇特的駕駛方式以及惡劣的路況，這個行駛速度讓，方舟的外殼防禦能力很強，但拉飛船的機械卻多次遭受重創，更換了七個；而這種行進方式對地形的要求，導致多次大範圍繞行。

原本兩三天的路程走了一周，好在所有人都還算安全地到達。

將到來的一千多監獄中的覆制人交給下面的人安排後，青姨他們一頭紮進了去那艘外星飛船的準備中。

對那艘飛船，賀錚從小鎮主腦中獲取的信息極為有限，只知道那艘飛船的主腦完好，並從周圍能聯系上的主腦那換取物資。至於換取的物資是什麽，他沒有查到。

參考大家在任務中遇到的各種情況，用了半個月做準備。然後，一百人乘坐六輛具有飛行功能的車子，在賀錚的指引下開向西邊。其中黑巢和另一位螞蟻異種凱瑟琳獨用一輛車輛。

顧青發現，青姨和雲姨帶的人中不少是進行了全身機械改造的人。

這時她也才知道，所謂輔腦，對主腦來說，是被裝在一個十幾立方米箱子裏的低智能系統，正常情況下由主腦進行操控；而對於這些機械改造人來說，輔腦則是真的單獨的大腦，只是融合了電子改造，被安置在半人高的培育皿中。當需要大量計算時，機械改造人通過脊椎上的電線與其相連。如果遇到需要更大計算的情況——如和主腦對決的情況——則還會連接上從其他飛船弄來的輔腦。

機械改造人拿出裝著輔腦的培育皿，放下遮擋輔腦的蓋子。顧青看到了一個淡紅的大腦，表面零星閃爍著金屬光澤。

看著機械改造人自然地為其添加營養液，顧青有種身處邪惡的感覺。

很快，窗外原本的茂密森林變為了樹木稀疏的高聳山峰。

她能感覺到海拔一直在變高。又過了一兩個小時，外面的高山峰頂開始出現白雪，而植被幾乎只有大片的草地。

當外面的草地都幾乎消失時，車隊行駛速度慢了下來。

看著外面重覆出現的湖泊，青姨回身看向大家：“應該就在附近，大家做好準備。”

顧青摸出腰上掛著的激光劍，看了下剩餘能源，確認是滿格，又摸了下衣服口袋裏的備用電源。

賀錚似乎並不確定那艘飛船的準確位置，車隊在附近繞行了不少時間。顧青註意到，這片區域似乎沒有什麽動物。

在開過一條河流，剛上到山頂，準備沿著山頂開上一段路，就看到下方山坳處，一艘幾乎占據了整個山坳的三角形灰色飛船停在那。

飛船看起來很完整，最上面是光滑的外殼，從上向下看去，能隱約看到側面的中間有兩根下凹的像是腰線的東西，將飛船分為了三層。

車隊排成縱列停在山頂，大家圍在窗邊看著下面的龐然大物。

沒人懷疑，下面的飛船是否是大家尋找的目標。畢竟，外觀上沒有任何傷痕的飛船，這是大家見到的第一艘。

“我們……怎麽進去？”有人問道。總不能像以前一樣，直接在外殼上開孔。

“等賀錚通知。”青姨說道。

賀錚離開小鎮前，將小鎮主腦的輔腦帶走。雖然輔腦功能沒有主腦智能全面強大，但作為輔助管理小鎮的工具，賀錚檢查過，輔腦上有主腦與下面這艘飛船聯系過後留下的一點痕跡。

現在，希望機械改造人能利用這些痕跡偽造數據，敲開下面飛船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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