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君被嗆得咳嗽起來。結果海水從呼吸管灌進頭罩， 一咳嗽又是一口水。她難受得使勁兒拽著那人的手下壓，趕緊蹬腿向上浮。

那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扭。顧青君吃痛， 匕首插了過去，對方另一只手攔住。

在水的阻力下，兩人的動作都看起來像是慢動作， 而且威力大減。

對方緊緊抓住顧青君兩只手， 把她往下按。

顧青君能感覺到對方的力氣起碼是她的兩到三倍。

海水灌進面罩越來越多， 她把呼吸管從嘴裏推出去， 難受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但本能的，她盡量憋著氣，希望能熬過這危險的一刻——不知道匕首上的C-Ta不知道被海水這麽泡了後還能不能起作用。

顧青君上半身用力後仰，雙腿盡量向上擡， 蹬向那人， 希望能把他和自己分開。

那人又是一腳踹向顧青君的腳， 但踹到一半， 他的動作慢了下來。

緊接著，顧青君感覺他開始往下墜。

顧青君迅速調整姿勢， 嘗試上浮。

對方雖然身體開始變得僵直， 但抓著顧青君的雙手沒有絲毫放松。

顧青君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終於把頭探了出去， 可面罩讓她無法呼吸到空氣。好在那人沒有了動彈的能力。她雙手掙紮了下，掙不脫。只能腦袋再紮進海中，同時右手盡量舉起，把頭罩連著護目鏡都扯了下來。

急促地深吸幾口氣， 她終於感覺到肺部緩了過來。又反手抓著那人的手臂， 盡量把他的頭弄出水面。她記得必須要人活著， 才能把物資收集器裏的東西弄出來。

餘光中，有人朝她游來。

沒了護目鏡，她只能看到一個輪廓。

“什麽情況？”是陳文浩的聲音。

“戰鬥結束了嗎？”她沒有聽到槍聲或者打鬥的聲音。可她覺得從快艇傾覆到打了一場再到浮出水面，絕對不超過一分鐘，如果戰鬥已經結束這也太快了。

“吳明豪已經過來了。”陳文浩邊說邊游到她對面托在那個男人的腋下。

“我沒看到車……”她話音還沒落，車就懸在海面上一米處，停在了距離他十幾米的另一艘快艇邊。

“走，過去。”陳文浩在旁邊幫著她游向車子。

“怎麽結束得這麽快？出了什麽情況？”

“黑巢，還有張行洲。”陳文浩看了眼周圍，輕聲說道，“不要太靠近張行洲。”

他做了什麽？顧青君正想問，就發現已經到了車下。

車內的燈光中，一個黑煙似的人影正在成型，是黑巢。

吳明豪拽著她背上的氧氣管把她拖上車，陳文浩跟著爬了上去。

顧青君擡頭看了眼黑巢，發現他的黑色鬥篷已經穿上，但鬥篷下似乎有蟲群在湧動。

黑巢感覺到她的目光，朝著駕駛艙走了幾步。

“去副駕上坐著。”吳明豪轉頭對還沒完全控制下甲蟲的黑巢說了聲，回頭把灰眼拉上車。

幹嘔了幾聲，感覺到進了海水的肚子稍微舒服點後，顧青君伸著雙手讓陳文浩幫她把那個男人的手從她手臂上掰開。

顧青君脫下氧氣管，拿起被扯斷的呼吸管，看向旁邊的灰眼：“你們那能修水肺嗎？”

“小事。”灰眼瞥了眼說道。

“我還損失了一個水下牽引器。”

灰眼白了她一眼，轉身把華姨拉了上來。

十秒鐘後，所有人都進到車中，此外還有九個A區的人，不過他們看起來都非常不好。

當最後一個人過了車門的瞬間，車門關閉，然後車子瞬間飆了出去。

十幾個平方米的空間裏擠了近二十個人，十分逼仄。

“這個人是怎麽回事？”鷹眼走到和顧青君交手的人身邊蹲下問道。

“一種神經毒劑，能過幾十分鐘或者幾個小時就能恢覆。”顧青君說道。

鷹眼皺起了眉頭：“沒有確切時間嗎？”

“沒有。”

“什麽神經毒劑，拿來我瞧瞧？”張行洲大大咧咧走了過來，直接從地上那人胸口踩過。

顧青君看向正讓灰眼和莊傑宇把A區的人擺放整齊的華姨：“華姨，我必須把東西交出來麽？”

“不用。”她頭都沒擡一下，回應道。

張行洲臉一下扯得老長，手瞬間擡了起來。

“張先生，人已經如你願死了，你消停點吧。”尹人突然開口說道。

張行洲的頭甩向尹人的方向，目光不善。

莊傑宇兩步跨到尹人身前，迎向張行洲。

尹人吞了下口水，看起來有些害怕，但還是上前了一步，站在莊傑宇身邊，聲音小了不少地說道：“如果你不願意佳期姐姐再出現，那你應該針對監獄，而是不我們。”

“好了，”華姨沒好氣地看向張行洲，“鬧也鬧了，人也死了，我也不說什麽了。但事還沒完成呢，東西還沒找到。行洲、鷹眼，你倆留下。顧青君，你們到後面去。黑巢呆在副駕。”

“走吧。”尹人對著顧青君小聲喚道，然後轉身走向車尾。

顧青君三人走到車位有床位的地方。落在最後地灰眼剛踏過床尾邊緣，沿著床尾外一堵金屬墻瞬間升了上來。

“這是？”顧青君皺眉看向金屬墻。

“有些工作要做，我們看到不合適。”尹人坐在床邊後，指著對面的床讓她坐下，“事情處理完後，我們就應該回聚集地了。青君，我這樣叫你行嗎？”

顧青君點頭。

“在聚集地生活，你一定要記得不要太好奇。否則很容易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我想，你也有一些秘密是不好告訴他人的吧？”尹人聲音輕柔地說道。莊傑宇坐到她的身邊。

“我們這是通過考核了？”

尹人笑了起來：“灰眼說你猜到了自己是覆制人，那有些事也可以直接告訴你了。”

“監獄到底是怎麽回事？”顧青君直接問道。

尹人搖搖頭：“你先別問，我先說，然後你再提問。能說的我就說，不能的……”她歉意笑笑。前幾天和華姨在一起，華姨特別和她說了下關於顧青君的事，包括現在向顧青君他們透露一些東西，也是華姨事先交代好的。

“為什麽不能都告訴我們？”顧青君有點煩躁了，怎麽總是說話說一半。

“你會把你所有的事都告訴其他人，一點隱瞞都沒有嗎？” 尹人反問。

顧青君眨了下眼睛，認命嘆了口氣：“懂了，行吧，你請說。”

“先說考核的事吧。我們只是希望了解你們，確認你們不會成為聚集地不穩定因素。其實只看你們在屍島的行動已經算通過考核了。只是有時候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況且，華姨和豪哥告訴你們的東西也不少了，要不你也猜不到真相對不對。” 尹人對她眨眨眼，笑起來。

“我們，”顧青君指了下自己、陳文浩和柏原，“本體你們都認識？”

尹人歪頭想了想說道：“這樣說吧，你也知道監獄裏人不少，這麽多人，大家不可能都認識。不過你比較特殊，你的本體是以前監獄的二把手，後來出事沒了。但也因為她的地位，認識她的人不少。”

“賀錚是一把手？”顧青君摸摸自己的臉，偷偷瞥了眼陳文浩——她記得自己這張臉好像和陳文浩的心上人也有幾分相似。

“算是吧。賀錚和她以兄妹相稱，以前顧青君，我是指你的本體，她有戀人，後來還結了婚，有了孩子，只是他們都在同一場事故中沒了。我知道你想問賀錚對你本體感情的問題，這個我也說不清，反正華姨對這事的說法是‘男人都是賤皮子’。” 尹人說著歉意地對身邊的莊傑宇笑笑，拉起他的手。莊傑宇回握過去。

“那賀錚覆制我出來是想幹嘛？”顧青君弄不懂了，如果本體是賀錚的白月光，那為什麽要把她這具覆制體放在那麽危險的C區，而且也沒怎麽出現。

“這裏面的問題有些覆雜，我也說不清。” 尹人說道。

“你們也是覆制人？”顧青君指了只她和莊傑宇。

“對。”

顧青君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唔，冒昧問一下，說起來‘尹人’二字好像是‘伊’字的分解……”

“對，我的本體名字叫‘馮佳伊’。”

顧青君微皺起眉頭：“A區任務裏也有個馮佳伊，張行洲還認識另一個馮佳伊對嗎？”

“在B區，你的房間號是什麽？”

“1017549-21。”

“‘1017549’是你的本體顧青君在監獄中的編號，而‘21’是指你是她的第二十一個覆制人。”

顧青君忍不住張大了嘴巴，她真的震驚了：“……那，我前面20個覆制人去哪兒了？他們幹嘛覆制這麽多人出來？”

“前面的覆制人大多都死了，是否有活著的，我們也不知道。至於後面這個問題，涉及到很多方面，我也說不清楚。”

顧青君回憶了下在走廊上看到的房間號，每個房間號破折號後面都有數字，而且這個數字小一點是十幾，大一點的又三四十，那豈不是說有的人被覆制了三四十次？！

監獄到底存在了多久，讓一個人被覆制三四十次？怪不得周貝貝他們稱呼他們是“消耗品”，能無限次覆制出的人，不是消耗品是什麽！

不過她有點懷疑賀錚對“顧青君”的感情了。如果真有感情，他會覆制出二十多個覆制體出來嗎。

她舔了下嘴唇，感覺到了海水的苦澀味：“也就是說，每一個人都被覆制了很多次。那張行洲認識的那個‘馮佳伊’是本體還是覆制人？”

“覆制人，不過張行洲只認那一個覆制人。”

看著顧青君摸了下下巴，似乎有點疑惑，尹人繼續解釋道：“這涉及到覆制人的一些技術問題。首先，即便是覆制，也沒法做到覆制人和本體之間基因百分之百一樣。畢竟只要是細胞分裂，就會出現突變的情況。”馮佳伊停頓了下，看向她和陳文浩、柏原。

“了解。”顧青君點點頭。

“另外，人的性格形成，先天和後天的因素都有。同一個人，如果在不同環境下成長，必然會形成不同性格，這個能理解吧？”

顧青君點頭。

“所以，即便是覆制人，其實從誕生起，雖然基因起始於本體，但其實已經是不同的人了。”

“既然這樣，張行洲幹嘛要殺A區的馮佳伊，況且你……”顧青君不解問道。

“覆制人這個問題也可以扯上哲學、倫理學、社會學、生物學很多問題。但簡單地說，雖然我們大多數人都覺得自己和本體以及其他覆制體不是同一個人，可是總有人會持其他觀念。張行洲以前對不起過佳期姐——周佳期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我們一般都會取個和本體不同的名字——後來佳期姐生病沒了，他又開始後悔思念，然後就見不得馮佳伊的覆制體。我離開監獄時佳期姐還活著，認我當了妹妹，後來我服用了變異植物，外貌有了些許變化，張行洲才因此不找我麻煩。”

尹人說得有點亂，不過顧青君還是明白她的意思。這種做錯事追悔莫及的人，一般會有兩種表現，要麽會對和後悔對象相似的人很好，愛屋及烏；要麽會因為一看到相似的人就想到自己的錯誤，從而遷怒相似的人。

很明顯，張行洲屬於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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