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有點想笑。

“我跟王八，有一毛錢關系？”

顏菲回頭望他。

今天天氣極好，風和日麗，正值午後，窗簾全部敞開，陽光透過透明的窗戶照進來，有幾縷打在他的臉上，男人的輪廓精致絕倫，足以迷倒萬千姑娘。

顏菲有點恍神，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她沒有答上江寒的話。

王八著實不是一種好的稱呼，如果誰叫她顏王八，她可能會生氣，因為實在太難聽了，她當初買下這幅畫，又刻意讓作畫的人寫下這兩行字，其實心裏是存著幾分郁氣的，她當時大概是想散掉那幾分郁氣，只是最終失敗了。

於是，又有了後來的江王八。

她不知道江寒作何感想，總不能她主動承認她這些年其實一直心有不甘。

不甘她追了兩年的人，到頭來卻不屬於她，不甘她的自我感動，竟敢真的只是自我感動，而沒有感動到她想融化的那個人。

顏菲心情覆雜，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所以，她也沒有想到，江寒接下來會問她的問題。

“這是，你對我的，愛稱嗎？”他凝著她的眼睛，問她。

顏菲越發凝噎。

她表情呆呆木木的，讓江寒覺得有趣，他趁她不備之際忽地躬身湊近她，捏住她的下巴道：“我接受了，你對我的愛稱。”

他在她眨眼的時候忽然親了下她的額頭，低聲說：“我上班去了，你專心做題。”

顏菲：“……哦。”

江寒走後，顏菲花了足足一刻鐘臉上的熱意才逐漸消退，她趴在桌子上悶了一會兒，繼續做題，擱在旁邊的手機鈴聲卻突然打斷了她的思路。

是曲逸林的電話。

曲逸林住在醫院給他安排的職工公寓裏，他上個月來南瑜，除了剛來的那兩天，其餘近一個月裏一直很忙，即便如此，他還是約了顏菲好幾次。

但除了他來南瑜時和顏菲見過的兩面，後來一直沒有約上。

他很忙，心情也持續不好，這幾天天氣變化大，他連著加了幾天班，熬了兩三個夜，今早醒來時，就覺得自己不大舒服。

他扛著這份不舒服堅持工作，中午時發起了低燒，他也沒管，任由身體燒著，到四點半的時候，身體的溫度逐漸升高，他覺得差不多了，就給顏菲打了個電話。

說他不舒服，問她能不能過來幫他一下。

顏菲趕到他的公寓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曲逸林不知道自己燒到了什麽程度，他躺在床上，口幹舌燥，卻一點都不想動，直到顏菲敲響他的房門，他才從床上掙紮著爬起來，去給顏菲開門。

她的小臉擰成一團，眼裏有毫不掩飾的擔憂，讓他覺得愉悅。

顏菲摸了下他的額頭，道：“這麽燙？”

曲逸林重新躺回床上，聽顏菲問他：“你量體溫了嗎？”

“沒有。”他窩進被子裏。

“也沒有吃退燒藥？”

曲逸林搖頭道：“沒有，只是普通的感冒，但我現在不想動，我不確定我出門會不會暈倒，所以我也不想出門，你隨便幫我買點退燒藥和感冒藥吧。”

顏菲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過於隨便，不打算聽他的。

於是，她給祁燁去了個電話。

今天祁燁在上班，沒有坐診，聽顏菲說曲逸林病了，就拿了支體溫計，到了曲逸林的公寓，顏菲給他開的門，祁燁挑了挑眉，進了屋，把體溫計遞給曲逸林。

一量，39.6度。

祁燁心想，讓自己燒得這麽厲害的醫生，還真是少見。

他把體溫計留給顏菲，去藥房拿了點藥過來，也沒讓顏菲伺候人，自己去倒了水，將水和藥遞給曲逸林，這才問顏菲：“你今天下午不上班？”

顏菲回答：“老板給放了半天假。”

祁燁瞥向曲逸林，笑了聲，道：“難得放半天，也得奔波勞碌。”

顏菲解釋道：“以前在雲城的時候，曲醫生幫了我很多忙，他在這邊人生地不熟，我過來照顧一二，也是應該的。”

曲逸林靠坐在床頭上，他把水杯放到床頭櫃上，朝顏菲道：“我吃了藥，等會兒就能退燒了，你難得放假，回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他臉色蒼白，高燒讓他有些脫水，嘴唇起了皮，一副隨時都要昏倒的樣子。

顏菲想起在雲城的時候，他總是幫忙照顧她的母親，她闌尾炎住院的時候，他原本該休假，結果卻特地跟他的同事調了班，到醫院上班，方便照顧她。

到底還是欠人家的情。

顏菲道：“等你燒退了我再走吧。”

祁燁聞言，在心底為江寒默哀了三秒鐘。

他道：“他退了燒就沒事了，我還有事要忙，就先過去了，有什麽事你就給我打電話，如果寒哥不忙的話，你可以讓他來接你。”

江寒最近都比較忙，顏菲沒打算麻煩他。

但她應下了祁燁的話。

祁燁又問：“你來這兒的事，寒哥知道嗎？”

“我會跟他說。”顏菲回答。

祁燁應了聲“好”，就不打算再多事，人家情侶之間的事情，他胡亂插手也不大好，但他想，若是寒哥知道了，大概率會很難受，很難受。

祁燁走後，顏菲問曲逸林餓不餓，曲逸林點頭，說想喝粥。

顏菲給他點了外賣，又給他接了一杯水放在床頭櫃上，讓他先睡覺，等外賣到了她會叫他，曲逸林問：“你呢？”

“我帶了課本和試卷，我去客廳刷試卷。”顏菲說。

她帶了五套試卷，就算在這裏蹲好幾個小時，也不會浪費她的時間，四月份的考試，專科段的兩門她必須過，至於本科段的，她只能說會盡最大的努力。

“抱歉，你這麽忙，我還麻煩你。”曲逸林一臉愧疚。

“沒關系，朋友之間互相幫助，禮尚往來，本來就是應該的，”顏菲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做試卷了。”

“好。”曲逸林雖然不想放她去客廳，但還是“體貼”地應了下來。

正值飯點，等外賣得排隊，顏菲做試卷註意力很集中，一時間也沒註意時間，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她才猛地想起，她點的外賣應該到了。

果然是外賣的電話。

顏菲下樓去拿外賣。

曲逸林被她的動靜吵醒，窗外的天色已有些昏沈，他從床上起來，三兩下把自己收拾幹凈，走到客廳，打開燈，卻聽到了顏菲的手機鈴聲。

曲逸林走過去看了眼顏菲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著“江寒”兩個字。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接了起來。

“江律師，”曲逸林客氣道，“你找顏菲有事？”

電話那頭的江寒沈默了至少五秒鐘。

曲逸林緊接著道：“顏菲在忙，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等她忙完了，我幫你轉達給她。”

“她的手機，為什麽是你接？”江寒沈聲問。

曲逸林笑了下，說：“她沒跟你說嗎？她現在在我的公寓。”

下一刻，電話裏傳來忙音，江寒掛了電話。

三月的天，還是冷的，江寒五點半離開公司，去附近海鮮市場買了龍蝦和帝王蟹，提著兩大袋海鮮去了築境，到了顏菲的家門口，他按了好幾次門鈴都沒人來給他開門。

他才選擇了打電話。

沒想到接電話的人卻是曲逸林。

滿心歡喜時，突然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大約就是這種感覺，他站在緊關的房門外，忽然覺得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麽。

是該憤怒地沖到曲逸林的公寓強行把顏菲帶走，還是該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樣，傻傻地在樓下等她，等她看他一眼，等她施舍他幾句話。

他突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好。

自他畢業後入職孤舟，名聲一天比一天響，他收入與日俱增，一路順風順水，從來都是別人千方百計想靠近他，想得到他的關註，想跟他多說幾句話，他已經忘了，挫折是什麽滋味，被拒絕又是什麽滋味。

他以為他和她已經很近很近了，近到只要他一伸手，只要他再努力向她走幾步，他就能牽起她的手，就能攬她入懷。

可原來，一切不過只是他的奢望。

他們之間，存在著整整七年的空白，這七年，在她最難的時候，陪伴她的人，支持她的人，幫助她的人，或許有很多，但哪一個，都不是他。

以前她可以為了他轉學，為了他拼命學習，她會把他放在第一位，可七年的空白，讓她的感情被時光消磨，她每天都很忙，他不再是她的中心。

她的目光甚至不再追隨他。

他為他年少時的意氣用事，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千方百計想要彌補，他小心翼翼靠近她，可是好像無論他怎麽做，她都再不能像從前一樣，眼睛亮亮地望著他，滿心滿眼都是他。

江寒靠在墻上，腳邊擱著他剛買的龍蝦和帝王蟹，他心煩意亂，很想抽根煙，一摸口袋，卻摸了個空，才恍然想起，他已經戒煙很久了。

他不禁露出一個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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