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8章 離情別緒

關燈
兒童節之後一個周末的下午,孟玉蕾帶笑笑去電影院看動畫片,在請她吃冰激淩時,她終於告訴她,“你記不記得媽媽告訴過你,我曾經有個夢想,是當鋼琴家。”

笑笑專註吃著冰激淩,滿不在乎問道,“你現在還不是嗎?”

“當然不是啦!”孟玉蕾笑起來。

“可是你整天彈呀彈,聖誕節還去音樂廳彈了,還不算鋼琴家嗎?”

“那就算鋼琴家呀?那你離小提琴家也不遠了。”

“我又不想當小提琴家。”笑笑撇嘴,“我就想當老師,哪個男生搗蛋,我就讓他站最後一排。”

孟玉蕾笑著摸了她的頭發。

“你還可以當老師啊,可是媽媽再也當不了鋼琴家了。”

“為什麽?”

“有些事情,年輕的時候不努力,後面就追不上了。”

笑笑一臉困惑,孟玉蕾解釋了半天,她似乎也不大明白。

“但是也沒關系。鋼琴家會彈給很多很多的人聽,但是我可以彈給我的學生聽,彈給你和安安聽,彈給我自己聽。我喜歡彈琴,可以一直彈琴,這就是很幸福的事。”

笑笑這次聽懂了,她點了點頭,“那你就彈吧,我也不說嫌你吵了。”

“雖然當不了鋼琴家,但我想要進步,想要彈得更好,你覺得怎麽樣?”

“你還彈得不夠好嗎?”

“當然不夠。”

“那怎麽辦?”

孟玉蕾終於等到了,“我想去法國學習,你覺得怎麽樣?”

“法國呀?是有埃菲爾鐵塔那個法國嗎?”

“對啊!”

“那很遠吧?”

孟玉蕾點點頭。

“那我和你一起去。”

孟玉蕾咬著牙忍痛搖了搖頭。

“那安安和你一起去嗎?”

“不去。”

“那爸爸呢?”

“不去。”

“奶奶呢?”

“也不去。”

“那你和誰去呀?”

“我一個人。”

“啊——”笑笑發出一聲驚呼,“你周末能回來嗎?”

孟玉蕾忍不住想笑,“周末當然不行,但我寒暑假都會回來,只要有假期我就盡量回來,或者,我還可以接你過去。”

“那行吧!”笑笑放下剩了一半的冰激淩,一臉無所謂。

孟玉蕾摸著她的頭發,卻並不安心。她還太小,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爸爸跟我說過,每個人的夢想都很珍貴,如果咱們家誰要去實現夢想,我們剩下的人都要全力支持。”笑笑念課文似地說了出來。

“爸爸說的?”

“他晚上給我故事來著。”

“什麽故事?”

“太長了,我懶得說。”

笑笑用濕巾擦了手,率先朝門外走去,孟玉蕾楞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

無論是笑笑還是婆婆,似乎都有齊星輝在替她掃清障礙。很多次,她都想要問問他,可是面對他時,她卻開不了口。

辦簽證、訂機票、跟一些學生告別,一切都很順利。日歷上臨行的日子一天天接近,她出行的箱子也一點兒一點兒被填滿,可孟玉蕾卻一天比一天焦慮。

“我走的那天你送機吧,我不想讓笑笑和安安去,我怕我會受不了。”孟玉蕾如是告訴蔣蔓。

“當然沒問題。”

上午十點的飛機,孟玉蕾怕笑笑會醒來,故意在前一天把她拖到十二點才睡。早上六點她準備離開時,她還在睡夢中。她親了安安,又親了笑笑,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兩個大箱子,齊星輝幫她拿著大的那只。電梯裏,她看著數字一個一個閃過,兩個人卻默默不語。出了電梯,齊星輝終於開口,“路上給我發微信。”

孟玉蕾點頭。

“兩個孩子——”眼淚奔湧而出,她幾乎說不出口。

“你放心。”

“安安一天一個樣兒,你給我發照片。”

“你放心。”

“笑笑馬上小升初了,是關鍵時期。”

“我盡力。”

遠遠地,蔣蔓看見了她,小跑著過來。孟玉蕾回看一眼齊星輝,在他真切的眼神裏,她似乎也沒什麽可問的了。

孟玉蕾未留意時,齊星輝突然伸手拉她背包的拉鏈,迅速將一只黃色信封塞了進去。

“什麽東西?”

“你上飛機看。”

蔣蔓推開門廳的大門進來,齊星輝清了清嗓子,像要掩飾什麽似的。孟玉蕾心領神會,將背包拉上不再言語。

暑日的清晨,空氣還是熱得讓人難受,孟玉蕾沒走幾步,已是汗涔涔。

“你快上去吧,孩子在家呢!”放好箱子,她告訴齊星輝。

突然,她感到肩頭一陣溫熱,是他的手撫了上去。他的手指有力地捏著她,仿佛千言萬語都要通過指尖傳遞過去。

“我先去把空調開開。”蔣坐回了車裏。

“路上小心。”他收回手,終於吐出四個字來。

孟玉蕾點了點頭。

“走吧!”齊星輝替她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車門關上,蔣蔓將車窗降了下去。一道刺眼的陽光照進來,一半在齊星輝的黑色短袖上,一半落在孟玉蕾的肩頭。陽光貼著她,就像他的手還沒有拿開。

“行了,走吧!”齊星輝朝蔣蔓揮了揮手。

車子緩緩向前,在餘光中,齊星輝和那道陽光一起慢慢劃過車窗。孟玉蕾看向後視鏡,他依然站在那裏,手插在褲兜裏,看向車子的方向。陽光在他的胸前,像某種印記,像孟玉蕾無法舍棄的東西。

終於,車子拐彎,後視鏡裏的齊星輝倏忽不見了,快得讓她來不及呼吸。她手探進包裏,摸到了那只信封,薄薄的信封,被折疊成巴掌大小。她只覺手心發燙,是一種久違的、就算她奔向天海角都無法忘卻的溫暖。她扭頭回望家裏那幢樓,腦子裏是安安和笑笑睡熟的樣子,她知道,思念便就此刻展開了。

蔣蔓一路陪著孟玉蕾托運行李,辦登機,直到“中國海關”藍色的牌子外,蔣蔓再也不能進去了。

“我有個禮物送你。”蔣蔓說罷,手伸進了自己的包裏,“這個,還是你戴著吧!”

讓孟玉蕾意外的是,她拿出了齊星輝那塊兒表。

“盒子太大了,你拿著不方便,我先幫你收著。”

“你幹嘛?給你錢你又不要?你不是說這是你跟齊星輝的事兒嗎?我戴著算什麽事兒?還是塊兒男表!”

“你出遠門我也該送件禮物,想了半天,還是把它送給你最有意義。”蔣蔓抓起孟玉蕾的胳膊,硬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大小合適,大概是蔣蔓提前調整過的。

“好在表盤不大,你戴著也不突兀。”蔣蔓將孟玉蕾的手腕上下翻看,“到底是你們家的東西,滿合適的。”

孟玉蕾低頭看了一眼,沒有再抗拒,甚至,她感受到一種安心。

“可還是男表啊!”

“廢話!你可戴好了,巴黎治安不好,東西要看好!”

“知道了。”

孟玉蕾張開雙臂抱住她,立刻哭了起來。醞釀了一路,她早就想流淚了。她知道,眼淚並不只屬於蔣蔓,還屬於笑笑、安安甚至還有前一天晚上對她千叮嚀萬囑咐的婆婆。心理五味雜陳,孟玉蕾像孩子一樣哭得稀裏嘩啦。

“怎麽了這是?至於嗎?”蔣蔓笑起來,“我不是說了年底去巴黎找你和夜嵐玩兒嗎?就幾個月的事兒。”

孟玉蕾擦了擦眼淚,破涕而笑。

“你也好好的,有什麽事兒給我打電話。”她說。

“我一個斷了七情六欲專心搞事業的人能有什麽事兒?公司的事兒你又幫不了。”

“真理解不了你怎麽會留著我這種沒用的人當朋友?”孟玉蕾笑問。

“你沒見你替我趕軍致明老婆的時候有多兇狠,還是有用的。”蔣蔓笑得狡黠。

見她能這樣從容提起軍致和他老婆,孟玉蕾反而更放心了。

“走吧!趕緊噠!”

孟玉蕾最後抱了抱蔣蔓,轉身離開了。

“小蕾:十個小時後,你將坐上飛機離開,而六個小時後,你將走出我眼前這扇門,離開這個家。”

夜裏,齊星輝坐在餐桌給孟玉蕾寫信。兩只大箱子就放在他腿邊,那張小小的合影在他錢包裏。他有很多感慨,很多話,可是當他看著她的眼睛,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我向你保證,我會照顧好笑笑和安安,這是你最在意的事情,我一定會竭盡全力。過去你能做到的事情,相信我,我也能做得好。

“細數起來,從我們相識至今十多年來,這竟是第一次以年為單位計數的分離。可是我並不擔憂,人總要適時做出一些改變,你能去繼續自己的音樂夢想,我真誠地替你高興。我仿佛又見到了二十出頭的孟玉蕾,那個對藝術執著,堅持夢想,敢闖敢拼的小姑娘。請大膽地做你想做的事情,我會全力支持,做你的堅強後盾。

“十年婚姻,我們都改變了很多。生活把我們往前拖,我們都變成自己未曾想象過的樣子。我更從未想過,會因為我的過失,讓我們的小家庭陷入岌岌可危之境。我已經記不清向你說過多少次抱歉了,可那些道歉,心裏壓著更多的訴求,是想要你原諒,好讓我們的生活重回正軌。可是此刻,夜深人靜之時,離別之際,我想再說聲‘對不起’,不求寬恕,只為那些糊塗的舉動深切地傷害了你。

“你就此離開,不止於你,於我,也是一份生機。也許是時候讓我們沈澱下來,省視自己的內心,去想想未來要過什麽樣的人生。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韌勁兒,不失理想,卻一直葆有純真的女性。能與你攜手十年,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現在,你將走向更廣闊的天地,你會遇上更好的人,擁有更美好優雅的生活,我想要拋下自己的私心,無論在未來會發生什麽,你做出什麽樣的決定,我都做好全然接受的準備。

“以上的話並不代表我會放棄你,而是我願意以更廣闊的胸懷去愛你。當我重新省視自己的過往,我是因為確定的愛意與你結為夫妻,可是日覆一日的生活消磨了我的愛意,甚至一度,我以為愛情已然消失,我們也和普天下太多的中年夫妻一樣陷入乏味的境地,我甚至為了一些荒誕的欲望允許自己去做傷害我們的事情。可是去年那場變故,一棒讓我退回到最原初的狀態,一棒將我的傲慢悉數瓦解。當我回到生活本真,當社會世俗的一切退去,我深切地發現,我依然愛著你。我愛你身上從未改變的對美的追求,對生活永遠保持清醒,甚至對感情絕不妥協的純粹。我從未停止過愛你,只是太抱歉,我自己忘了。

“最後,千言成語叮嚀不盡。我希望你不受束縛、心無旁騖地享受這美好的兩年,我會珍藏對你的愛,在原地等你。”

窗外的雲茫茫地連成一片,離家已是十萬八千裏了。讀完信,孟玉蕾覺得自己應該感動,可是情緒卻很覆雜。對於齊星輝的愛,她沒有懷疑過,從他替她處理父親的事情,替她安撫孩子,支持她去法國,她就知道,要不是因為愛她,他完全可以任由她被各種事情磕絆著,最後說不定會留下來,至少,也能替他分擔照顧兩個孩子的重任。

可她不理解的是,齊星輝既然愛她,又何以能接受史靜?也許就像各類專家大言不慚那般,男人幾千年來骨子裏已經適應了多妻制度,他們天然地可以同時愛很多個女人。孟玉蕾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依然簡單地認為,如果在愛情面前男人和女人連專一都不能達成一致,那這樣的男人也是不值得愛的。

而齊星輝的話也真是讓她意外,什麽叫“心無旁騖”、“不受束縛”?我是去上學的又不是去找機會報覆你,仿佛孟玉蕾真在法國有了什麽艷遇,齊星輝便可以原諒她,兩個人趁機扯平一般。孟玉蕾想著,不由冷笑起來。手表還戴在她的手腕,她用右手反覆摩挲了許久,將它摘下來放進了包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