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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悔恨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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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排到底是遲到了,也許是孟玉蕾紅腫的雙眼讓郭老師心軟了下來,她沒有挨批,而是被臨時安排在了最後一個。郭老師百般追問,孟玉蕾還是一個字也沒說。不是不信任郭老師,而是她開不了口。把痛苦攤開來給別人看是件更痛苦的事。上臺之前,她草草給蔣蔓發了條微信——到學校來接我,不管多晚。蔣蔓似乎感應到了什麽,沒有打電話,而是回她——開完會就過去。

婆婆打電話過來說她拿到了衣服,可是趕到那家占星室卻沒找到她。孟玉蕾在電話裏苦勸她回家去照顧兩個孩子,婆婆擔心她穿得單薄,她安慰道:“蔣蔓要過來,她車上有我的衣服。還有,這兩天我比較忙,兩個孩子您多照顧。”

每一個字都說得她虛弱不堪心痛不已,可是身為母親,就算天塌下來她也得保留理智安排好兩個孩子。

“有我和星輝在呢,明天早上我去送笑笑,你放心忙你的吧!”

對孟玉蕾的變化婆婆全無察覺,或許因為陸叔叔在側,她應答得格外爽朗。她的粗心如今看來竟是件好事情。只是當她提起齊星輝時,孟玉蕾的眼淚又流了出來。僅幾個小時之隔,他已經完全變了個人。

孟玉蕾收起眼淚強裝鎮靜地和師弟師妹打招呼,嗓子腫了起來,灼得生疼,可是一雙手卻冰涼僵硬。她把兩手互搓了搓,深吸了口氣,抹掉淚水走上舞臺。

演奏就像車禍現場,一雙手變得陌生,無法控制地漏音錯音。郭老師的臉很難看,仇驍和師弟師妹們的表情也很尷尬。郭老師依然護著她,“她平時不這樣。家人出了點兒事兒才趕回來,手都沒捂熱就被我趕上臺了。”

孟玉蕾向大家鞠躬,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一個師妹遞上紙巾,她慌忙抹了眼淚,強擠出笑容來,道:“真是對不起。”

“你明天還行不行?”郭老師有些焦躁。

“您放心,一定行!”孟玉蕾把牙關子咬得生疼。她的大腦依然混亂,但是恍惚中,她又深切地知道,如果現在還有什麽值得抓住的東西,那就是鋼琴!以她如今的年齡和境遇,可以上臺的次數屈指可數,再也經不起浪費了。

“你明天早到一個小時,再試一次。”

孟玉蕾狠狠點頭。

坐進蔣蔓車裏的瞬間,她終於控制不住,把臉埋在膝蓋之間,嚎啕痛哭起來。那些積壓在心裏的沈重如山的東西,除了用痛哭去宣洩,她實在無法承受。她一手抓著車門把手,一手摳著自己的包,渾身的力氣都傳導到了手心,她像要把這兩樣東西捏碎一般用力。

“怎麽了這是?”

蔣蔓被嚇得大驚失色,又是遞紙巾又是拍她的背。“怎麽外套都不穿?”她又忙著把車打著,把空調暖風開到最大。

“齊星輝,和史靜,他們,他們是真的。”斷斷續續的話,孟玉蕾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蔣蔓怔在了那裏,緩了好久,她才問道:“她跟你說了?”

孟玉蕾搖了搖頭,“我就是,知道了。”

“你確定嗎?”

她擡起頭,艱難咬出四個字,“確定無疑。”

“齊星輝怎麽說?”

“我還沒有問他。照片就擺在我眼前,有什麽好問的?”

“你不問我問!這個王八蛋!”

蔣蔓急急地要給齊星輝打電話,卻被孟玉蕾攔住了。此時此刻,她最不想聽見的就是齊星輝的聲音。或者說,她在害怕,她害怕齊星輝撒謊解釋,或是默認的沈寂。這兩種反應,她都不想要。

蔣蔓終於收起手機,咬著拳頭盯著車窗外。可越是不想要,齊星輝的電話竟打了過來。第一次掛斷,第二次她忍著痛接了起來。

“老婆,你彩排完了嗎?什麽時候回來呀?”他的聲音是往昔那般輕松愉快。

淚水又一次滾落下來。

“我遇見史靜了。”孟玉蕾清了清嗓子,用殘存的理智道,“她什麽都說了。”

“什麽?”

“你們的照片,你們的雲南之行。”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沈默,沈默像一把滾刀,孟玉蕾聽見自己皮肉被撕裂的聲音。她顫抖著掛掉了電話,又一次把臉埋進在雙臂之下。

“走吧!今晚住我那兒!”

蔣蔓啟動了車子,駛進寒冷的夜晚。

“你們的照片,你們的雲南之行。”

聽到孟玉蕾的話時,齊星輝立刻怔住。兒子把玩具踢得亂七八糟,女兒手叉在腰上呵斥他。姐弟倆吵成一團,齊星輝卻什麽也聽不見。

他不知道孟玉蕾是如何突然知道了這一切。是史靜有意為之還是無心之過,似乎都沒有追究的必要。總之,這件事終於等來了它的結果——他的妻子,知道了!

若在以前,他可以傲慢地考慮她不能離開他的理由,比如他的年薪,比如她對他的依賴,可是此時此刻,這些優勢都不覆存在。他是這樣渺小,無論在身體上還是在經濟基礎上。這一年來,他已喪盡一切優勢。

當他楞在那裏不知道該回答或是再提出問題時,她已經掛斷了電話。他失去了最後辯解的機會,而他是連辯解的勇氣都沒有的。

“爸爸,安安又把衣服弄臟了!”笑笑大喊著,“你管不管呀!”

齊星輝跳下床,一把將臥室門關上,將兩個吵鬧的孩子隔在門外。他又一次拔了孟玉蕾的電話,被她立刻掛掉了。

齊星輝坐回床沿,耳邊嗡嗡作響,心臟是那樣強有力地跳動,整個身體都在隨之顫抖。而他從未註意到,頭頂的白熾燈也是這樣吵鬧。

他想給史靜打電話問問她,至少,他應該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以及,她都說了些什麽。更重要的,史靜把這些告訴孟玉蕾的初衷又是什麽,她是基於對自己的報覆還是依然對他心存妄想?

他又一次把史靜從黑名單裏“請”出來,可是,她也同樣不接電話。

外面傳來安安的哭喊,一聲聲“爸爸”喊得聲嘶力竭。齊星輝心煩氣燥,將手機甩在床上出去看兩個孩子。

門剛一打開,安安撲過來抱住齊星輝,喊著“姐姐壞——”笑笑見狀,也委屈地哭出來,“是他先搗亂的。”

齊星輝耐下性子來哄兩個孩子,可是笑笑不聽,吵著要媽媽。齊星輝讓她用電話手表給媽媽打電話。笑笑拔電話過去,孟玉蕾還是接了。

“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

齊星輝的所有註意力都在笑笑的電話手表上,或者說,他所有的註意力都在得知真相的妻子身上。

“媽媽今天晚上有事兒,要住在蔓蔓阿姨家。”孟玉蕾在女兒面前顯得平靜克制。

“為什麽?”笑笑哭喊起來。

“怎麽哭了?”

“安安欺負我,還惡人先告狀。”

“笑笑,我是蔓蔓阿姨。阿姨今天有些事兒需要媽媽幫忙,可以把媽媽借給我一晚上嗎?”

“我不要,我要媽媽。”

“看在自行車的面子上,就借一晚,好嗎?”

笑笑撅著嘴想了一會兒,“那好吧!”

“明天下午阿姨去家裏接你,我們一起去看媽媽演出,好嗎?”

“好的!”笑笑的眼淚也止住了。

齊星輝拿過電話手表,剛想說點兒什麽,電話被女兒掛掉了,她掛電話總是很快。但至少,他知道有蔣蔓陪著孟玉蕾,這讓他稍安心了一些。

母親來過一趟,給安安沖了奶粉就要回去。臨走,她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來,“我不是給玉蕾拿衣服去了嘛,回去小寨,沒找著她,卻在地上撿到了這張照片。我一看這不是你倆嘛,肯定是玉蕾不小心弄丟的,我就給收起來了。今兒雪大的,瞧瞧,照片打濕了,我擦都擦不幹凈。”

小小一張照片,如今卻有巴掌大。齊星輝看著自己臉上的泥漬和壓痕,像個罪有應得的小醜。而一旁的孟玉蕾,臉上依然白凈,笑容裏還是少女般的幸福與羞澀。

“玉蕾還沒回來嗎?”

“她有點兒事。”

“瞧這一天折騰的,唉,也不知道她跟那吉普賽老太太說得怎麽樣了,我拿了衣服趕過去,那個什麽占星室又關門了,我連人都沒見著,神神秘秘的簡直。”母親瞥一眼齊星輝,面露無奈,“看樣子也沒什麽用。等雪停了我還是再去廟裏給菩薩上幾柱香。”

“嗯,好!”

齊星輝乏力地應付著母親的嘮叨,兩個孩子又在一旁吵鬧,他只覺得腦殼疼。好說歹說,終於將母親勸了回去。

平常的晚上,多是孟玉蕾照顧兩個孩子洗臉刷牙上床睡覺,現在只剩齊星輝一個人,滿腹心事更讓他顯得吃力。好在他如今已相當熟悉這些事務,一番忙碌之後,兩個孩子鬧累了,都睡著得很快。

窗簾的縫隙送來一縷月光,或許因為下了雪,光線比平常更明亮。身旁安安的呼吸平穩而踏實,他不知道做了什麽夢,嘴角還帶著笑意。

齊星輝躺在黑夜中,一切又都變得清晰起來。而剛才電話裏的一切,卻飄渺得像一場夢。只是一旁缺席的孟玉蕾提醒著他“錯誤行徑”已然敗露,曾經的僥幸心理幼稚的像一場游戲。他更逐漸意識到,這並不是年輕時做了壞事被父母和老師抓到的羞愧,而是一種感情的破壞,他感受到家庭的岌岌可危,而他是蠻橫的破壞者。

離那場婚外情已有一年之久。這一年裏他被困家裏,困在孩子與家務中,卻困出不一樣的心境。他以為與史靜的那場戀情會因為自己的“變故”隨風而逝,卻沒想到時間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人。當他逐漸從那段感情中剝離,當他對史靜的感情淡去,它竟變得那樣不可理喻。

我們究竟何以會出軌?是婚姻讓人麻木還是對新鮮感的貪戀?將出軌的責任讓兩個女人承擔實在讓人看不起,但事已至此,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扛。這一刻他有多麽絕望與無助,就顯得他和史靜那段感情多麽愚蠢與荒謬。他確實後悔了,不是來自於被孟玉蕾發現的不幸,而是炸彈爆炸後的瘡痍讓他和孟玉蕾同樣的心碎。

齊星輝就那樣幹瞪眼躺著,往事不斷翻湧,未來充滿著不確定性,讓他有時候神思清醒,有時候卻一片混亂。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聽到手機在耳旁嗡嗡震動,竟是孟玉蕾打來的。他“騰”地翻坐起來,手指和手機一起顫抖不止。

“老婆——”他輕叫一聲。

“都是真的嗎?”那邊傳來她細細的聲音,聲線或因為哭了太久帶著鼻音而顯得無力。

她的問題,這當頭一棒,讓齊星輝根本無力招架。他沒有辦法回答,所以只能沈默。直到許久,他聽見她說:“看來是真的了。”

“對不起。”

“什麽時候的事?”

“在我變小之前。”

“是你主動追她?”

“在工作中,我也說不清楚,越走越近了。”

“她知道你變小的事情嗎?”

“當然不!我第一時間跟她切斷了聯系。”

“她來找我,不是真的想學鋼琴吧?”

齊星輝不語。

“你任由她那麽不懷好意地接近我?你不擔心嗎?”

“對不起,我那時候也慌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沒去問問她嗎?”

“她來家裏敲過一次門,想要見我,但我沒見她。”

“她找上門的第一時間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猶豫過,但是我不敢。”

“你認為只要你不說我就永遠不會發現了嗎?”

齊星輝咬緊牙關,卻無從回答。面對這場審訊,除了老實作答,沒有別的可能。他從來就不是個善於撒謊的人,更何況在眼下。他知道孟玉蕾此刻有多麽憤怒與絕望,可是除了真誠,任何東西都會加劇她的痛苦。

“你們在一起多久?”

“大概一個月。”

“你們好到什麽程度?”

“蕾,你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沒有上床。”

“去了昆明恐怕就要上床了吧?”

齊星輝長舒一口氣,“我不知道。”

電話那邊傳來孟玉蕾的冷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這還有什麽不知道的?所以,你們之間,除了上床,什麽都試過了,對吧?”

“對不起。我真的很後悔,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也許突然被變小,對我來講是最好的事情。”

孟玉蕾還在冷笑,笑聲那麽悲憤與刺耳。可是她的聲音卻帶了更多的哭腔,“你已經動了那個心思,有沒有到最後一步又有什麽區別呢?”

“老婆,對不起,我一時腦子糊塗。小蕾,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又何必這麽卑微呢?”

“我害怕,我怕你離開我。”

“你把她摟到懷裏的時候怎麽不怕?”孟玉蕾呵出一聲來。

是啊!那個時候,怎麽就不知道害怕呢?

“有些東西,摔了就是碎了,碎了就回不去了。”孟玉蕾字字顫抖,“齊星輝,我們離婚吧!”

齊星輝只覺腦子“轟”一聲響,孟玉蕾在那頭掛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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