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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坦誠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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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來臨,不用每天掐著點兒接送女兒,孟玉蕾著實松了口氣。可是齊星輝白天一個人管兩個孩子,著實有些招架不住了。

之前在家,兒子的輔食都是孟玉蕾提前準備好,他熱一熱就可以,至於他自己,隨便湊合湊合就算一頓飯了。現如今女兒在家,他既要管飯,還要操心著她在家裏的一舉一動。看電視不能超過四十分鐘,不能跟弟弟吵架,要是下樓玩兒也要戴好電話手表,不能聯系不上。不過一兩周時間,齊星輝的小肚腩肉眼可見地癟了回去,雖然還是小小的個兒,但也能看出來比從前精神多了。

對於齊星輝的艱難,孟玉蕾可以想象,畢竟以前她都是這麽過來的。可是現在,在公司裏忙忙碌碌,竟也能做到眼不見心不亂煩。齊星輝偶爾也會因為手足無措給她打求助電話,可是她也就在電話裏那幾分鐘共情,掛了電話忙起來就忘得一幹二凈了。她想起來從前給齊星輝打電話他也是那樣,她的抱怨也總被他忽略,現在自己深入職場也就理解了他的為難之處,大家都不是超人,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周三晚上,孟玉蕾給歐陽一一上完課,九點多回到家裏,剛一推門就聽到齊星輝的哀嚎。

“你終於回來了!你女兒看了一下午漫畫,剛才我讓她練琴她不好好練琴,還發脾氣要摔琴;還有你兒子,我洗個菜的功夫,他尿了一地墊,我的手機、你閨女的作業還有電動玩具,全泡尿裏了。”

孟玉蕾晚飯還沒吃,累了一天,再加上生理期,她只覺身心俱疲。聽到齊星輝的抱怨,她後背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她隨意敷衍著,換了拖鞋,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坐進沙發想喘口氣休息休息,卻被地墊上亂糟糟的一團弄得心煩意亂。女兒七零八落的琴聲從房間裏傳出來,齊星輝在衛生間給兒子洗澡,水聲和他的嘮叨聲一起傳了出來,“小蕾,你拿下安安陽臺的浴巾,我昨上洗過的。”

一瞬間,一個念頭閃過她的心裏,其實剛才上完課,也不用那麽急著回來,她大可以在蔣蔓那裏給自己煮一碗面,安安靜靜吃頓飯,然後躺在沙發上刷手機休息一會兒。甚至,幹脆不回來,晚上就住在那裏。

孟玉蕾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接著,她突然想到,以前齊星輝所謂“加班”和“應酬”的晚歸,是不是也基於同樣的疲乏和厭惡?那時的她不也和現在的齊星輝一樣狼狽,對生活有很多的抱怨嗎?

一念的自省,喚醒是她對兩個孩子的愛,也喚醒了她對齊星輝的歉意。如果以前的她不希望齊星輝對家庭感到厭惡,那她現在就該以她期待的態度對待家庭生活。想罷,她忍著腰酸背疼從沙發上爬起來,去陽臺拿了安安的浴巾遞了進去,然後拿了抹布跪在地墊上開始清理。

晚上,躺在床上,孟玉蕾看向一旁小小的齊星輝。

“你以前有沒有下班不想回家的時候?”

“什麽?”齊星輝像被嚇了一跳,面露驚駭之色。

“我今天第一次有這種念頭。我餓著肚子看著安安弄臟的地墊時,我就很想逃。”

“怎麽會突然說這個?”

“我很難受。”

“怎麽?流眼淚了還?”

“我覺得特別對不起孩子。”

“怎麽了老婆,這好好的,還真哭了?”

不管大事小事,孟玉蕾難過的時候都很願意和齊星輝聊聊,哪怕他並不是個完美的傾聽者,可他是她的丈夫,是她最好的朋友,最親密的人。

一直以來,她並不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是個完美媽媽,因為她也會不耐煩,會吼孩子,甚至還跟笑笑動過手,可是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她對兩個孩子的愛。擁有笑笑和安安,是她生命裏最美妙的事情。可是今天,那個想要逃跑的念頭嚇到了她,讓她產生了自我質疑。這種質疑就像有次她打笑笑屁股,笑笑哭喊著說她不愛媽媽時讓她一樣的難受。

齊星輝努力地哄著她,兒子翻了個身,他又扭頭去拍兒子。終於等兒子睡踏實了,孟玉蕾的眼淚也憋了回去。

“你知道,我現在帶的那個小姑娘,名字叫歐陽一一,她比笑笑大了三歲多。我每次給她上課都很開心,同樣的問題她半天練不好我也不生氣,我還在勸自己,我要像對笑笑一樣對歐陽一一。可是那會兒,我躺在沙發上,聽見笑笑把琴拉得那麽難聽,我真的特別想發脾氣。要是以前,我肯定沖進去吼她了。可是突然,我就很難過,我怎麽能對別人的孩子比對自己的孩子有耐心?我怎麽能對別人的孩子比對自己的孩子好?”

“哎呦,你太小提大作了,只是一個念頭而已嘛,怎麽就值得哭了?”

“念頭第一次出來,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等到第四次、第五次,我可能真的就會行動了。我可能會故意躲在蔣蔓那裏不回來,我可以在那兒舒舒服服地吃個飯,洗個澡,睡個覺——”

“可以的,你完全可以。”

孟玉蕾回頭看著齊星輝,一臉不可思議。

“你完全有權利這樣做,你這陣子受的苦我全看在眼裏。這個周末,周六你不是給那個孩子上課嗎?下了課你別回來了,你約蔣蔓去外面吃個飯,看個電影,然後去泡個溫泉,過夜也可以,你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你一個人帶兩個?”

齊星輝點點頭。

“這樣對你不公平。好不容易周末,我可以替你分擔一些,而且笑笑下午還有提琴課呢!”

“我給她請假。”

“這——”孟玉蕾感到意外,心裏更猶豫不止。

“你記不記得以前,安安沒出生的時候,有幾年暑假咱們都帶笑笑出去玩兒。北京、桂林、泰國,那時候你玩兒的多開心啊!從你懷了安安起,你就再沒出去過了。”

“你不也一樣嘛?”

“我之前不是總出差嘛,出差的時候也可以去附近走走。”齊星輝握住孟玉蕾的手,“那個念頭不是讓你去慚愧和難受的,而是個提醒。它提醒你最近太累了,你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孟玉蕾望著齊星輝,撅著嘴巴忍著眼淚,道:“老公,謝謝你。”

“累了一天了,快睡吧!”

安靜的夜晚,月光從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窗臺、地板和被褥上折成斷斷續續的幾截。孟玉蕾看著那束月亮,心裏滿是溫暖,仿佛身體的疲累也都隨之消失。眼前的齊星輝,緊緊挨著兒子,小小的兩個人,可愛得令她感動。

“孟玉蕾,你真是個傻瓜。”齊星輝的聲音突然響起。

“怎麽了?”

“你怎麽會告訴我?你怎麽那麽坦誠,卻那麽殘忍。”

孟玉蕾好奇,微微伏起身子。在月光下,眼前的齊星輝閉著眼睛,可是竟然有淚水流了下來。

“那些加班、應酬,還有出差——很多次,都是我不想回家的借口。我寧願坐在辦公室吃盒飯打游戲也不想回家。我怕你讓我檢查笑笑的作業,怕你讓我給她講故事,我怕你讓我給安安洗澡,怕你讓我拖地,怕你跟我說排骨又漲價了,怕你問我周末帶孩子去哪兒玩兒......我逃避過太多次,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甚至出差,很多次的差,都是可去可不去的,我都願意去。如果出差,我可以去新鮮的地方逛一逛,可以看球喝啤酒,不用聽你的嘮叨,也不用半夜起來給安安沖奶。要不是你說起來,我都快忘了。可你剛剛提起你那個念頭時,我才意識到,如果你騙了我不肯回家,讓我一個人在家照顧兩個孩子,我會有多難過。於是,我突然意識到,我以前做的有多差勁。你以前,都沒有發現嗎?”

齊星輝扭頭看向她。

“我——我沒想過。”孟玉蕾還陷在驚訝中,“或者,我顧不上想吧!”

“可是,那麽多次,我卻從來沒有自省過。我以為我掙了錢就什麽都不用考慮了,我很少對笑笑和安安心懷愧疚,更沒有想過這樣是不是對你不公平。和你相比,我真是太自私了。”

孟玉蕾替齊星輝抹去眼淚,她實在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剖白能引來齊星輝這樣的反思。自他父親去世後,已經很久沒見過他如此感性了。一時間,孟玉蕾感觸不已。若不是自己今天的經歷,齊星輝突然“自首”他曾如何想要逃脫這個家庭,她一定難以接受,可是此刻,一切都變得情有可原。大概家庭裏從來沒有“罪不可恕”吧!

“對不起。”他緊緊抓著她的手。

“沒事,沒事。”她像摟孩子一般將他摟進懷裏,而在他面前,她自己也像跟著變回了孩子。他們是同樣的坦誠。

孟玉蕾在蔣蔓那裏上課,蔣曼總是極力配合。逢上課時間,她要麽加班,要麽回父母家,有一個周六她倒是在家,卻幾乎全程把自己關在臥室,一點兒都不打擾孟玉蕾上課。

雖然兩人親如姐妹,孟玉蕾也不舍得把蔣蔓的好當成理所當然。她會隔一兩周給她帶一束花,每次上課前還會給她的冰箱塞滿酸奶、飲料和她愛吃的零食。蔣蔓平時忙,總來不及收拾家務,吃飯也是瞎對付,孟玉蕾每次離開前還會給她備上晚飯,再把客廳認真收拾一番才離開。

一個周三晚上,孟玉蕾照樣打掃完才走,車開出小區,她突然想到今天給笑笑買的冰淇淋忘在蔣蔓的冰箱裏了。為這個冰淋淇笑笑已經吵很久了,怕女兒失望,孟玉蕾一咬牙,又調頭回去拿。

熟練地輸密碼開門,客廳裏的場景卻嚇了她一跳。一個陌生的男人壓在蔣蔓身上,兩個人正縱情擁吻。看到突然出現的孟玉蕾,男人嚇得跳了起來,蔣蔓坐起來整理衣服,緊張到滿臉通紅。

“給笑笑的八喜,落冰箱了。”孟玉蕾說完,急急朝廚房走去。

她打開冰箱門,翻找冰淇淋,腦子裏卻在鑒定那張陌生面孔。那個男人白襯衣西褲穿得板兒正,一副事業有成的派頭。但是有李延科在先,孟玉蕾已經對那個男人滿是反感。冰箱裏翻了半天,這才發現自己打開的是冷藏。

“該死!”她咬牙小聲喊了一句,打開冷凍倉。

拿了冰淇淋,孟玉蕾一聲不吭朝門口跑去,手剛扶上門把手,聽見蔣蔓喊了聲“你等等——”

“阿蕾,這是軍致明。致明,這是我——我好朋友孟玉蕾。”

孟玉蕾不知道她在遲疑什麽。顯然,蔣蔓還沒有向這個男人提起過她,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還不屬於她親密的小圈子。從她不怎麽豐富的情感經驗出發,她並不理解他們的關系,但是如果從小說和電視劇的角度,她又不相信蔣蔓是可以跟一個男人逢場作戲的那種人。孟玉蕾不懂,卻本能地抗拒。她歪著腦袋看著這個男人,心裏滿是敵意。

軍致明伸出手來,孟玉蕾接也懶得接,軍致明很尷尬地笑了笑,把手縮了回去。

“你好。”軍致明變幻出一個商業廣告裏才有的範式笑容,“常聽蔣蔓提起你。”

撒謊!孟玉蕾心想。而且撒謊還能這麽臉不紅心不跳,一定不是什麽好人。可是在他的笑容面前,她也很難不給他面子。

“你好。”她小聲嘟囔出兩個字,並不想帶什麽誠意。她又看向蔣蔓,故意嗆她道:“你都在他那兒提起我,為什麽沒在我這兒提過他?”

蔣蔓臉上紅暈未散,又緊張了起來,“正準備給你說呢,還沒等到合適的機會,你倆就碰上了。”

“是我打擾你們了。”

“說的什麽話?你在我這兒算什麽打擾?”

“沒什麽事兒我先走了,笑笑還在家等我呢!”

“行,我送你下去吧!”

“不用,我找得到路。”

說完,孟玉蕾轉身推門出去,像逃難般著急。剛進電梯,蔣蔓還是追了出來,“阿蕾,你跑那麽快幹嘛——你聽我說。”

“說什麽呢?”

“不是你想的那樣。”蔣蔓急得又紅了臉。

“你知道我想的什麽樣兒?”

“我是該給你說一聲的——”

“可是你沒有。”孟玉蕾打斷她,“不管是你和李延科什麽情況,還是和這個軍什麽東西——你都沒有告訴我。是我不值得信任還是你有什麽顧慮,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孟玉蕾冷冷地盯著她,“你不願意跟李延科結婚,你怪我讓你恐婚我都認了,可是突然,一個新的男人從天而降,你們就抱在了一起。蔣蔓,你已經變得我不敢認了。”

說完,電梯門緩緩關上,蔣蔓那張失望的臉也從她眼前消失了。從蔣蔓的眼神裏,她知道,剛才的話說得有些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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