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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職場難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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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成不變,孟玉蕾每天盡心照顧一雙兒女時,齊星輝依然渾渾噩噩。他變得寡言少語,看什麽都不順心,整天就把自己關在臥室那一小片空間裏,翻翻書,看看手機,日出日落,一天一天就過去了。

一天上午,孟玉蕾推著安安剛進超市,接到了一通陌生來電。

“你好,請問你是齊經理的愛人嗎?”

“是的,您是。”

“我是公司的總經理,我姓範。我想問一下,您現在和星輝在一起嗎?”

孟玉蕾想起,齊星輝好像提過公司有範總這麽個人。

“沒有,我跟孩子在外面。”

“那就好,說話更方便一些。我是從家屬信息裏查到了您的電話。冒昧打擾您,我是想問問,齊經理那邊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

“哦,也沒有,他最近身體不太舒服,沒什麽大事兒的。”

“是這樣。今天人力資源部的經理來見我,說星輝年假休完後已經半個月沒來上班了,給他打過電話感覺他也是含糊其辭。我這周也試圖跟他聯系,可他常常關機,有一次打通了還給我發了脾氣。當然,病情屬於個人隱私,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規定,如果他身體不適是要辦理病假手續的,如果他不方便,您也可以來辦理,還希望你們能理解。”

“明白明白。”孟玉蕾點頭,摸了一旁“呀呀”叫喊的兒子的額頭,想要安撫他。

“於公,我是他的上級,於私,我們是朋友,我也很掛念他。他突然休年假,手上幾個項目收尾得那麽匆忙,搞得公司都很被動。當然,身體最重要,有好身體才能更好的工作。公司上下都很關心他,工會這邊打算派兩個同事代表大家去看看他,把我們的心意帶過去。”

“不用不用,太麻煩大家了。他很快就好了,好了我就讓他回去上班。”孟玉蕾緊張起來。

“你誤會了,我不是催你的意思,但是最好也給我們一個期限。按他的工作規劃,今年手上還有項目要交付,如果他這邊有困難,我們需要及時做出一些調整。這些話我們都和星輝溝通過,他也清楚。”

“我回去問問他,我讓他盡快給您回個電話。”

“星輝現在的情況可能在電話裏不好溝通,感覺這個病對他的情緒有很大影響,最好呢,他能和我們見一面。他在哪家醫院,我和工會的同事過去,正好也問問他工作上的事情。”

“他沒在醫院,在家裏休養呢!”

“那更方便了,我們有你們的家庭住址,您看什麽時候方便?”

一個玻璃瓶的牛奶都快被孟玉蕾捂熱了,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我跟他商量下吧!我們商量好了給您回電話。”

“好的,那麻煩你了。”

掛了電話,孟玉蕾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一低頭,兒子什麽時候從冷櫃裏拿了一袋子酸奶而酸奶又是什麽時候倒了他一身她竟毫無察覺。孟玉蕾心煩意亂,抽出紙巾來替他胡亂擦了一通,叫了服務員結去門口結了酸奶的賬,菜也懶得買就匆匆回家了。

聽完孟玉蕾的講述,齊星輝悶不作聲。

“怎麽辦啊?”她催促道。

“我怎麽知道怎麽辦?”他從床上跳下去,又站到陽臺上去抽煙。

上周家裏的煙完了,可是孟玉蕾拗不過他,又給他買了幾包。

“你幹脆給他說我死了!”齊星輝一邊點煙一邊說。

“胡說八道什麽呢?”

“那你說怎麽辦?我這個樣子能回去上班嗎?”

“那就請病假唄!我去找蔣蔓,讓她找李延科,給咱開個證明。”

“異想天開!”齊星輝猛吸一口,小小的嘴巴裏吐出的煙霧將他整個腦袋都裹了進去。“公司請病假不僅要診斷證明,還要住院記錄、醫保記錄,哪那麽容易做假的?如果按事假走,也只能休一個月,這一個月只能拿個底薪,一個月不到三千塊錢,連房貸都不夠。”

“那可怎麽辦呀?”

“我要是知道怎麽辦不都跟他說了嗎?他的電話還能打到你那裏去?”齊星輝顯得很不耐煩,“範總的意思很明白,要想拿錢就回去上班。不上班就把手上的活兒交出去,讓別人幹,別耽誤了公司掙錢。”

“可要真生病了呢?”

“生病就是請病假,拿底薪。我們的收入主要靠項目和獎金,幹得多掙得多,沒有項目更沒有獎金,哪還有什麽錢呢?”

“那咱先請病假拿著底薪唄,總不能直接不幹了吧?”

煙頭燙了齊星輝的手,齊星輝罵了句該死,用腳上女兒寬大的拖鞋將煙頭踩滅。孟玉蕾已經說過好多次讓他不要把煙頭扔在地上,可是窗臺上的煙灰缸太高,他要在凳子上踮腳才能夠到,被煙灰缸砸了一次,他又扔在地上了。孟玉蕾看他心煩,也不敢嘮叨,只能由著他抽,由著兒子聞二手煙。

“我再想想吧!”說完,他拍了拍手,鉆進了衛生間。

孟玉蕾將兒子抱去客廳,悄悄打掃了臥室窗臺下的煙頭。

兩個人的午飯做的相當對付。自打齊星輝變小,他的胃口也小了很多,每頓飯比女兒吃得還少。扒拉了幾口米飯,他放下筷子,道:“你去找蔣蔓,讓她問問李延科,能不能開出住院那一套,先按病假努力吧!實在不行,就辦辭職。”

孟玉蕾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當齊星輝真提出來,她還是覺得後背發涼。齊星輝的收入斷了,家裏就是坐吃山空,僅有的五六萬存款最多也就能撐半年。

“你在家,我出去工作。”孟玉蕾咬著嘴唇說。

“我在家倒是沒問題,可是你出去,行嗎?”

“怎麽不行?我明天就去琴行,我以前帶課的時候一個月也能掙上萬呢!現課費都漲了,應該會掙得更多。”孟玉蕾回頭看了眼兒子,“倒是你在家,讓我不放心。”

“這麽個小人兒,讓他吃飽穿暖,把他盯著不出危險不就行了,有什麽不放心的?”

孟玉蕾心中隱生酸楚,原來她在家帶孩子這件事,在齊星輝眼中竟那麽簡單。

“那明天試試吧!”她低著頭淡淡道。

多年沒來,原來孟玉蕾代課的那家琴行早已易主。孟玉蕾在裏面轉了半天,竟連一個工作人員也不認識。一位西裝革履束馬尾的女生以為她要買琴,跟在她身後問東問西好半天。孟玉蕾猶豫半晌,開口問:“顧老師還在這裏帶課嗎?”

“哦,您是想要上課啊?”

“不是,我隨便問問。”

“我們這裏沒有姓顧的老師,但我們的老師也很專業,都是全國知名音樂學院鋼琴專業畢業的,我可以帶您看一下老師的檔案。”

孟玉蕾點頭,心想也行,正好看看還有沒有自己認識的人。

她跟到櫃臺,看著小姑娘打開電腦,一張一張鋼琴教師的簡介翻過去,卻全是陌生面孔。離開琴行七八年,沒想到這裏已物是人非。

“還沒挑到您想要的老師嗎?”

“其實我就是鋼琴老師,我原來在這裏代課的,只是離開時間太久了,所以你不認得。”

“哦,怪不得,我才來了兩年。”

“我以前在這裏帶過幾年課,跟孫總一直合作的很好,後來因為個人的原因離開了,現在又想回來,所以——”

“我明白了。但我們經理不姓孫,姓趙。您留個聯系方式吧,等她來了我給她說一下。”

“好的,那謝謝你了。”

孟玉蕾留了電話,又收了一張琴行的名片。她本想再問小姑娘現在課費的行情,又覺不妥,便匆匆離開了。

既然來了文藝路,她決定多跑幾家琴行。一開始,她很是不好意思,好像主動上門找工作是極丟臉的事情,常常是售琴員給她介紹了好多架琴她才敢開口說自己想代課。而話音一出,售琴員立刻會變了臉色,像是她讓人白費功夫的指責。後來,她終於勇敢了一些,一進店就自報家門,說想要來代課,有兩家琴行說他們的老師已經飽和,除非她能自己招來學生,另有一家規模大一些琴行,直接叫來了教學主管,現場問她的教學資質和過去帶課的情況。

主管是個略顯嚴肅的中年婦女,四十歲上下,穿束腰的套裙,精幹卻略顯臃腫。她開門見山問孟玉蕾以前都帶過什麽學生,教些什麽教材,學生有沒有得過什麽重量級的獎。

孟玉蕾耐心答道:“您放心,車爾尼的 599、849、299 我都教過,還有《小奏鳴曲》、《二部創意曲》這些都沒有問題,考級當然是最基本的要求,我過去帶的孩子還有區上、市上比賽拿獎的,春芽杯拿一等的有兩個,二三等獎的五六個,這些都有照片的。對了,還帶過兩個藝考生,後來考到了音樂學院音教系。”孟玉蕾說起自己過去的成績依然充滿自信。

“那就好,那你自己彈一段兒吧!”說完,主管走向身邊的三角鋼琴,掀起了琴蓋,手抱在胸前微笑看向孟玉蕾。

八十八個琴鍵,黑白交錯。往昔,她對鍵盤比自己的身體還要熟悉,可八九年未碰,竟讓她有種眩目的感覺。她坐在琴凳上,兩只手反覆揉搓,卻沒有信心再去觸碰琴鍵。

“不好意思,好久沒彈了,手還沒開。”

“沒關系,隨便彈,想起來什麽就彈什麽。”

兩只手畏畏縮縮地伸向前去,指甲卻像叛徒一般暴露了一切。她的指甲好一陣子沒剪了,上面還沾著女兒給自己塗的粉色指甲油。

孟玉蕾分明看到主管皺了眉頭,如果她站在主管的位置上,也會立刻判定眼前的人是多麽不專業。可是主管似乎很有耐心,依然歪著腦袋等著她。

“您這邊有沒有譜子?”孟玉蕾問道。

主管懶洋洋的轉頭朝櫃臺喊:“小張,拿幾本譜子過來。”簡單一個轉身,孟玉蕾看得出,主管對她的態度已不似剛才那般尊重。

姓張的年輕人拿來了一沓譜子,主管接到手裏,也不顧孟玉蕾的眼光,自己先翻了起來。過了好一陣兒,她把一本兒譜子遞出來,問道:“肖邦,能彈嗎?”

孟玉蕾接到手裏,原來是一本夜曲集。盡管都是她原來彈過的曲子,可是這麽多年,肌肉記憶根本所剩無幾,若要視奏,也有一定的挑戰性。可是孟玉蕾知道,她不能再退卻了,必須硬著頭皮上了。

“可以,不過好久沒碰了。”她翻開譜子,選了相對簡單的第一首,“我試試吧!”

可是第一個音下去,孟玉蕾就意識到,她的手指有多麽陌生,而她的手指又對鍵盤多麽陌生。她努力盯著譜,試圖找到曾經的感覺,可是手指下去,音總是錯的。旋律還是熟悉的,她心裏知道下一個音應該落在哪裏,又該何時響起,可是手指下的鍵盤卻完全不聽使喚。她找不到想要的音色,更沒有沈浸到音樂裏自如的感覺,仿佛曾經無比馴服的寵物如今已不服管教,還要反目咬自己幾口。

孟玉蕾緊鎖眉頭咬緊牙關,磕磕絆絆地彈了兩段,主管終於叫停。

“視奏還可以。”她面帶微笑。

可是孟玉蕾卻雙手冰涼雙頰發燙。今天的表現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滿意的。

“很抱歉,我很久沒有碰過琴了。”她站起身來。

“底子還是非常好的。”

“你這麽說我太慚愧了。”

“既然放棄了怎麽又想重新開始?”或許因為同為女性的緣故,主管的目光溫柔了許多。

“放棄是因為結婚生小孩兒,現在孩子大一些了,又想出來工作。”

“我一猜就是這樣,我琴行一個小姑娘上個月就因為懷孕辭職了。如果你願意來賣鋼琴的話正好可以頂替她的位子。”

“謝謝,我還是想當鋼琴教師,畢竟這方面我更有經驗。”

“也可以,但是我們琴行的老師目前沒有空缺。”

“沒關系,我可以留個聯系方式,有空缺了您給我打電話。”

主管點了點頭。

“我想問一下,咱們這裏老師的課時費是多少?”

“分情況。琴行有買琴送課的活動,這些學生一節課八十,報課的學生一節一百,如果是你自己招的學生就可以更高一點兒,琴行只收琴房的錢。”

孟玉蕾心裏涼了半截,這明顯是給兼職大學生的課費水平。與其這麽去代課,還不如賣琴掙得多。

離開琴行,孟玉蕾一個人走在熙熙攘攘的文藝路上。已經下午兩點了,肚子餓得咕咕作響。她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問齊星輝和兒子的吃飯問題。齊星輝說他給兒子餵了鍋裏的粥,而他自己吃了兩塊面包就飽了。齊星輝說他要哄兒子午睡了,孟玉蕾便放心地掛了電話。

四月底,天氣已經熱了起來。汽車尾氣裹著灰塵飄在空中,遠處的樓宇都像加了薄薄的濾鏡。麥當勞裏,孟玉蕾要了可樂和漢堡在臨窗的位置坐下來。剛吃了兩口,蔣蔓打來了電話。

“修車場來電話了,說車好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陪你去取。”

“我下午可以,你呢?”

“行啊,我去家裏接你。”

“我在文藝路呢,你來這邊接我吧!”

“跑那兒幹嘛去了?”

“見面說吧!我給你發定位。”

一個小時後,在蔣蔓的車裏。

“什麽?你要重新代課?”蔣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不然怎麽辦呢?齊星輝再不去上班就要被開除了,我們手上那點兒錢也維持不了多久。”

“可是那課費也給的太低了。先不說你每天得帶多少節課能趕得上齊星輝的收入,就說你怎麽招得來那麽多學生?琴行能給你幾個學生啊?”

“我怎麽敢奢望能掙到齊星輝那麽高的工資?生活過得去就行了。先撐上一陣子,說不一定他一覺起來就變回來了。”

“一陣子是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

“要是三年五年都變不回來,我真就把他交給國家去研究了。”

“我才不信你真能舍得。”

“舍不得就當寵物養了。”孟玉蕾仍笑著,可是心裏卻多了分酸楚。她換了話題問道:“你最近跟李延科怎麽樣?”

“就那樣唄,舍不得分手,又覺得我沒答應他求婚讓他很沒面子,每天百轉千腸,糾結不已。大多數時候很正常,就是偶爾會給我耍耍小脾氣。唉,懶得說他。”

“那你怎麽想啊?你倆就那麽拖下去算什麽事兒?”

“我無所謂啊,他要嫌我耽擱他那就分手,他不願意分,我也不嫌身邊多個可以解悶兒的人,大家各取所需唄!”

“蔣蔓啊,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有這麽‘渣’的一面?”

“渣嗎?”蔣蔓笑起來,“好像是有一點兒。不過你放心,李延科要是懷孕了我一定會負責任。”

說完,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齊星輝只買了交強險,只夠自己修車的。蔣蔓跟修車廠的老板熟,老板幫著把理賠手續都走完了,並不需要孟玉蕾再麻煩什麽。前保險杠換掉了,車子也被洗得幹幹凈凈,孟玉蕾坐回車裏,心情也變好了一大截。

蔣蔓趴在車窗道:“車險馬上到期也該續保了,我的意思是你把商業險加上吧!你這個水平,不買商業險我真不放心。”

“商業險得多少錢?”

“三千左右吧!我幫你看著買。”

“行,回頭我把錢給你。”

“急什麽,過了這陣兒再說吧!”

蔣蔓轉身要走,孟玉蕾叫住她。

“謝謝你,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嗨,說這幹嘛呢!這麽小的事兒,下回你就知道該怎麽處理了。快去接笑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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