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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相愛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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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孟玉蕾花很多錢錄好視頻,準備國外音樂學院的申請材料時,父親突然在一個下午打來了電話。

寒暄了幾句生活和學習的情況,電話裏那個陌生的聲音告訴她,“這兩年生意很難做,爸爸手裏一下子拿不出那麽多錢出來。”

孟玉蕾先是一驚,接著本能地解釋,“也不用一下子拿那麽多,可以一年一年來。”

“現在家裏都是你阿姨管帳,我不管事兒。前幾天她把賬本給我一看,我這才知道賬上根本沒什麽錢。我幾天我也找人打聽,說去國外上學都有獎學金的,你也去申請申請,咱蕾蕾這麽棒,肯定能申請得到。到時候爸給你出機票錢,一兩萬的肯定沒問題。”

孟玉蕾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父親在電話那頭還說了什麽,她已經沒心思聽了。於一個“半陌生人”還能說些什麽呢?草草掛了電話,難過許久後,她給母親打了電話。母親聽到消息,立刻就炸了,一口一個“王八蛋”罵著,恨不得立刻就去內蒙找父親打一架。

“你先別管,專心忙你申請學校的事兒,我去跟他說!”母親氣沖沖道。

母親第三天就坐上火車趕去了包頭。孟玉蕾不知道她是怎麽在那個陌生的城市找到了父親的住所,又是如何一個人與父親、繼母對峙,可是,那一趟跑下來並沒有什麽用,父親一個子兒都沒掏出來。

母親回來的時候專門繞道西安,流著眼淚告訴孟玉蕾,“我都打聽過了,你爸手上原來是有一筆錢的,可能也是打算給你上學用的,但是那個老妖精的大兒子要結婚,老妖精哭著纏著要給她兒子買房,你爸一心軟,就把錢給人家了。”

孟玉蕾心寒徹骨。可是在母親的憤怒與眼淚面前,她只能當堅強的那一個。

“算了,既然咱們一直沒靠過他,現在也別落他這個人情了。”孟玉蕾哄著母親。

“話是這麽說,可是你上學怎麽辦呢?”

“大不了我不去了唄!”

“那哪兒行?這是我們的夢想!”母親擦了眼淚,重新抖擻起來,“回來的路上我都想了,我把家裏的房子賣了,也能賣三十多萬。”

“賣了房你住哪兒?”

“我租房子住嘛!我一個月工資四千多,一千多租個小一室也就夠了,我花兩千,多出一千還能貼補你。”

孟玉蕾氣得直搖頭。夢想不是生活的必須品,如果她為了夢想讓母親連基本的生活都沒有保障,那這個夢想就失去了意義。

孟玉蕾沒有讓母親賣房,也沒有再聯系父親。那些準備好的材料被她收進一只藍色塑料整理箱裏,和夢想一起被封存起來。

當她逐漸冷靜下來,似乎也能理解父親的決定。他離開孟玉蕾太久,大概也不敢奢望以後她會替他養老,所以他把自己未來的生活都寄托在那個養子身上,用這筆錢來給 “投資”,好換取一個摸得著的幸福晚年。人都是自私的,並不會因為他是某人的父親而有所例外。

那段時間對孟玉蕾來講並不容易。夢想被擱置,又失去了保研的機會、耽誤了她考國內藝術院校的研究生,還耽誤了她找工作。一時間前途渺茫,整日憂心忡忡手足無措。

那些難堪的事情她只告訴了蔣蔓,除此之外,她覺得任何人都會笑話她。蔣蔓是西安本地女孩兒,校花一般的人物,身高一米六八,兩條大長腿足有一米。她們倆剛入校時便一見如故,成了最好的朋友。用蔣蔓的話說,她喜歡孟玉蕾身上的爽朗勁兒,不高興就直接說出來,高興了就開心得跳起來,從來不藏著掖著,透明兒人一樣地容易相處。

相比孟玉蕾,蔣蔓更實際一些。她討厭練琴,對學業得過且過,對追求她的諸多男生也沒太大興趣,她的快樂就在於“搞錢”。剛上大學她開始在外面代課,後來嫌代課掙錢慢就想自己開公司。大三她又開始在親戚家的傳媒公司實習,畢業沒多久就開了曼影文化傳播公司。蔣蔓不是那種眼神淩利、強勢跋扈的女強人,反而有種以柔克剛的韌勁。她的公司業務範圍挺廣,好像什麽都願意做,什麽都能做,就算做不了,她也能憑著她廣博的人脈找人來做,感覺沒有她交不了的朋友,更沒有她掙不了的錢。

對於孟玉蕾的窘境,蔣蔓也有自己的想法。

“事情也不是那麽絕對。如果學費不夠,就自己去掙。師姐她們平時帶學生,一個小時也有二百多,如果能招到藝考生,價格可以更高。你專業那麽好,性格也好,不愁找不來學生。可能剛開始艱難一些,等慢慢路子寬了,學生多了,一年攢成十萬根本不愁問題,最多三年,你就可以去國外讀研了,到時候再半工半讀,肯定能畢業。”

孟玉蕾不是沒想過,只是她還沒帶過學生,起步的艱難就讓她畏懼。

“花著自己的錢去上學一定比花你爸的錢感覺更好吧!”

孟玉蕾低頭沈思,“可是,我行嗎?”

“別人行你為什麽不行?”

“那我畢業得多大年紀了?”

“你還這麽年輕,怎麽想這麽多?朱曉玫五十多歲才被人知道,你才多大?”

孟玉蕾想到朱曉玫為了彈琴辛苦打工的故事,她的夢想也跟著死灰覆燃。

“也對哦,說不定我也行。”

“你必須行!”蔣蔓搖著她的胳膊,“我還等著到時候坐飛機去國外聽你的演奏會呢!”

希望的旋律仿佛在她耳邊響起,孟玉蕾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久違的笑容。

孟玉蕾老家是河南一個三線城市,人口少,學琴的孩子也不多,為了能更快地掙到學費,她決定留在市場更大的西安 。接下來,畢業、租房、帶課,一步一步來,每一步都不容易,每一步都有齊星輝的身影。

當齊星輝從孟玉蕾艱難的描述中終於明白她的處境之後,他沒有任何反應。確切地說,他不知道他該做何反應。他隱約感覺到她遇到了一些麻煩事,但他一直耐心地等她開口。而當她終於開口,他又不知該為她夢想受阻留在這裏高興,還是為她被父親辜負沒有離開表現出開心。怎麽反應似乎都不對,索性板著臉,皺起了眉。

“怎麽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你可以替我遺憾,也可以替我委屈,怎麽都可以。”

“又沒什麽用。”

孟玉蕾反而笑起來,“我留下來,你難道不高興嗎?”

“又不是一直留著,你不還是要走嗎?”

一句話,讓孟玉蕾哽住了。夢想大過天的年紀,她應該去追求夢想。齊星輝笑笑,摸摸她的頭,“至少不是立刻就要走,我還是挺高興的!”

孟玉蕾的畢業演奏會上,齊星輝坐在第一排,每一曲結束,不管她彈的是什麽,也不管聽沒聽懂,他總是鼓掌最大聲的那個,努力把手心拍得通紅。她鞠躬謝幕時,他抱著大束玫瑰花搶在蔣蔓前面沖上臺獻花,聽到下面的笑聲時,他的臉羞得比玫瑰花還要紅。

孟玉蕾的畢業典禮上,也有齊星輝站在她的身旁,幫她拎包、拿水杯、給她和夥伴們拍照,甚至在她補妝的時候給她捧著化妝鏡,細心地用手指幫她抹掉塗出界的口紅。而孟玉蕾也驕傲地挽著他的胳膊,當別人問起時她便滿臉幸福地告訴大家這是她的男朋友。夢想未竟的痛苦得以緩解,愛情的確能撫慰人心。

畢業後,齊星輝陪著孟玉蕾租房,幫她買家具,搬東西,護送她去琴行面試,晚上接她下課。兩人一起做飯、逛街、看電影,牽手,接吻,上床,像世上萬千情侶一樣,平靜地生活,享受著甜蜜的愛情。他們很默契地不暢想未來,也不提某一刻要分手的事兒,而那個若有似無的戀愛倒計時的“滴答”聲讓他們更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

一年後,齊星輝的父母來了西安,為兒子選好了一套商品房以備結婚之用。他們將畢生的積蓄交給兒子,是那套房子一半的價錢。孟玉蕾陪齊星輝去簽字,齊星輝一手牽著她一手指著模型告訴她房子在二十一樓東戶。樓下有一片兒花園,還有健身器材。房子南北通透,每天早上都會有陽光灑在窗前。

可是說著說著,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心裏充滿淡淡的憂傷。他不知道將來會和誰組成家庭生活在那裏,而孟玉蕾又在遙遠的國外和誰相守在一起。那時候的他們想起彼此,究竟是幸福的回憶還是無盡的遺憾。

而孟玉蕾也揣著同樣的心思,她扭頭鉆進了衛生間,對著鏡子深吸一口氣,把快湧出眼眶的淚水努力憋了回去。齊星輝簽字辦手續的時候孟玉蕾一個人坐在售樓大廳外的花壇邊,她擡頭仰望天空,小小的背影一動不動。齊星輝悄悄地看著她,明明剛才還將她握在手心,此刻她卻遙遠得像天邊的星辰。置業顧問將合同推到他的面前,他將目光收回,在每一個被指向的地方簽上了一個人的名字。

不求天長地久,但求曾經擁有。好像知道未來總有一天要分開似的,兩人在一起愈加的和諧融洽。他們更包容,也更有耐心。齊星輝按部就班地工作、偶爾接私活兒掙點兒零花錢和裝修費,孟玉蕾更是心無旁騖地努力代課攢錢。她在琴行帶課,學生給琴行交二百的課費,落到她手上的只有一百出頭。別人不肯帶的學生她帶,別人不肯掙的錢她掙。她沒有場所,也沒有琴,只能一直跟琴行合作。但是在她的努力之下,一個月也有近一萬塊錢的收入。刨去日常開銷,每個月能攢七八千塊錢。平時生活裏,兩個人都很節儉,齊星輝更願意花的多一些,畢竟他是男生。而孟玉蕾也會因為過意不去經常搶著買單,也會給他買衣服和小禮物。

時間緩緩向前,一直親親熱熱地在一起,孟玉蕾對齊星輝的依戀也越來越深。他不善甜言蜜語,卻永遠會在晚上接她下課;他不是個精致浪漫的人,卻也會在她的生日時提前買好蛋糕做一桌精美的飯菜;他不是有錢有勢的超人,卻懂得尊重她,愛護她。偶爾,孟玉蕾也會想,如果不再掛念著出國留學,不再掛念著當鋼琴家的夢想,就這麽長久地和齊星輝生活在一起,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不到兩年,齊星輝的房子交了鑰匙,他開始張羅裝修。時間也讓孟玉蕾學會坦然面對齊星輝的新房子。她陪他去建材市場,見裝修隊,給他各種建議,而他也很尊重她的意見。仿佛在他眼裏,她懂音樂就該懂一切跟藝術相關的東西,她的審美選擇總會得到他的讚賞。

房子快裝修好時,齊星輝的父母突然而至,引發了兩人第一次爭吵。原來齊父齊母一直知道孟玉蕾的存在,因為知道她未來是要離開的,所以他們讓齊星輝趕快和她斷幹凈好出去相親找對象。而兩年來齊星輝一直敷衍父母,對他們安排的相親也推三阻四。父母覺察不對勁,所以突然來襲,將在新房裏打掃衛生的兩個人堵了個正著。

齊星輝雖覺突然,卻也大大方方地將孟玉蕾介紹給父平,說她是他的女朋友,是一名鋼琴老師。四個人和和氣氣地一起打掃了新房子,中午吃了頓飯,下午還一起去逛了家具市場。

齊父是老教師,因著知識分子的教養,一整天不動聲色,一直對孟玉蕾客客氣氣。而齊母的態度多少有些讓人琢磨不透,她見縫插針地問東問西,問完又一副不大在乎的樣子。到了晚上,她幹脆直接給孟玉蕾打電話,叫她到他們入住的招待所見面。

在招待所的大廳裏,齊母拉著孟玉蕾的手,溫和道:“孩子,如果你打算嫁給小輝,那當然沒問題,我們老兩口不知道得多高興。可是聽小輝說,你還要攢錢出國念書的,你這不是耽誤他嗎?因為你在他身邊,他相親也不去,找對象的事兒也不能提。小輝年紀也不小了,我們也盼著他早日成家立業不是?我們的心情,你可以理解吧?”

齊母喬彩雲的話讓孟玉蕾無可辯駁。哭了兩個晚上之後,她給齊星輝說了分手。那是一個多雨的初冬,可是淚水比雨水還要多,她走路時會哭,坐車會哭,連上課時一擡手眼淚都能不受控制地落在鍵盤上。她從沒想過,和齊星輝分手是這麽痛苦的事情,仿佛五臟六腑都在跟著一起疼。好在有蔣蔓把她接到了家裏去住,每天陪伴,天天安慰,她才能殘存一口氣繼續呼吸。

無時無刻,她都在權衡,夢想和齊星輝,到底哪個更重要?而且在更多的時候,她幾乎因為無法抗拒對他的思念而決定放下一切永遠和他在一起。她不知道的是,齊星輝也一樣,因為不忍阻礙她的前途,也因為男人面子,他都強忍著自己不去找她。他天天跟朋友喝酒,還因為酒精中毒住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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