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雪出了神侯府，守衛的人並沒有攔他，還以為是大捕頭特意吩咐他出去辦事似的。

出來之後的街上沒有多少人，但燈火通明，處處可見掛起來的各種各樣的燈籠。家家戶戶闔家團圓，只是這麽多盞燈，卻沒有一盞為他而點。

站在神侯府門口許久之後，蘭青雪無聲嘆了一口氣，隨後便邁起步子往遠處走了。

他只穿了那件杏色的衣衫，看上去並沒有準備什麽行李，實際上他的東西都帶上了，但大部分都是暗器，用來防身的。

蘭青雪披著月光，只不過他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是來到了一家看似不起眼的客棧樓下。

月光皎潔，像是往地上撒了一把細鹽似的。淡淡的酒香傳來，縈繞在了蘭青雪的鼻端。

他擡起頭，與一雙帶著笑意的眼眸對視上了。

坐在窗戶上了白衣男子手裏拿著一個酒壺，正伴著月光獨吟。飄逸的白衣在夜風之中晃蕩著，猶如一片泛起層層波浪的湖面。

“你怎麽來了？”楚留香手撐在窗臺上，稍一用力就從樓上一躍而下，猶如一陣風，眨眼之間就落在了蘭青雪的面前。

蘭青雪險些被他嚇了一跳，看到他毫發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今天中秋，我猜著你還在這裏。”

楚留香擡手摸了摸鼻子：“怎麽？你不是在神侯府嗎？”

他說完之後就上下打量了一番對面的人，白皙如玉的臉上多了一抹淡淡的緋紅，看樣子是喝酒了，而且喝的還不少。

蘭青雪的眼眸看上去很清亮，就這麽擡頭看著楚留香：“已經過完了，就來看看你。”

他說完之後輕輕一笑，眼神不帶有任何的旖旎情緒，仿佛只是來關心一下朋友似的。

楚留香啞然失笑：“我還沒有那麽脆弱。”

不過等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眼眸轉了一下，裝出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不過在此中秋佳節，看著別人一家團圓，而我孤身一人，確實有些失落。”

蘭青雪沒忍住白了他一眼，面帶笑意：“好了，我只是來看看你。”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幾分溫柔愜意：“既然你沒什麽事情，那我就走了。“

“誒，怎麽會沒事呢？”

楚留香無奈一笑，擡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笑著說道：“來喝酒。”

看了一眼天色，蘭青雪想了想，於是點頭應下了。

跟著楚留香上了客棧二樓之後，他便直言道:“我已經喝了不少了，就陪你喝幾杯。”

“看出來了。”

“嗯？”

略帶著些許薄繭的指腹輕輕地摸了摸自己因為醉酒而發燙的臉頰，緊接著就是對方帶著笑意的聲音：“看出來你已經喝了不少了。”

楚留香收回了手，表情看上去和平常沒有任何差別：“臉很紅哦。”

蘭青雪反應過來，連忙後退一步和楚留香拉開了距離，並且還無奈地說道：“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

聽完他這句話的楚留香勾唇一笑，配合地點點頭：“好好好，我是我的錯。”

蘭青雪輕聲嘆了一口氣，隨後就在桌子旁邊坐下了。桌子上放了不少酒，看起來對方今晚是打算獨自喝酒過了。

他從桌子上拿了一個杯子，給自己斟滿酒之後就看著對面的楚留香。

對方背著光，月光給他的輪廓描了一圈銀輝。房間裏沒點燈，但今晚的月色很美，足以他們在不點燈的情況下視物了。

蘭青雪只是小口地喝著酒，偶爾和楚留香說上幾句話。不得不說，楚留香是很適合做朋友的，即風動有趣又不會冷場。

他支著腦袋，笑意盈盈地說著最近遇到的趣事，纖長的雪白眼睫輕掃著，在月光下看格外得美麗惑人。

楚留香看著他，手指搭在酒壺上下意識地摩挲著，仿佛手下細膩的瓷瓶是剛才觸摸到的肌膚似的。

兩個人喝了很長時間，看著外面墨色的夜空逐漸變白，銀色的月光逐漸被天邊的金色破曉所取代。

蘭青雪確實和說的一樣喝的不多，全程只有楚留香在一壺借著一壺地喝酒，身上的酒香也更濃了。

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蘭青雪放下了酒杯，看著對面沒有絲毫醉意的楚留香，他輕聲說道：“天亮了，我走了。”

楚留香動作一頓，臉上的笑都淡了幾分。但他也沒有強行挽留蘭青雪繼續陪他喝酒，只是擡手摸了摸鼻子。

“那之後回見。”

背對著他的蘭青雪臉上的表情有了些許的凝固，似乎是聽到了什麽難以完成的事情似的。

“好，你保重。”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推開緊閉著的房門離開了，推開門的時候，外面的風吹了進來，吹散了房間裏的酒香和溫暖。

楚留香眨了眨眼睛，總覺得對方剛才說話時的情緒不太對。但他也沒有懷疑什麽，只當對方是想起來之前的事情了。

離開了客棧的蘭青雪並沒有回神侯府，他拿著錢袋去了臨近城門口的一件小客棧，在那裏要了一件客房洗漱了一番。

他昨晚喝了不少的酒，身上帶著酒氣，雖然沒有那麽的臟兮兮，但他自己心裏有些不舒服。

但現在他已經亮了，街上的攤販都支起了攤子開始叫賣了，蘭青雪有些心虛，他害怕無情發現自己偷偷離開，於是洗漱的時候動作很快。

城門已經打開了，進出城的人正排著隊。蘭青雪混入其中，他擡手扶著頭上的鬥笠，回頭看了一眼待了很長時間的汴京城。

一刻鐘之後，他總算是出了汴京城，心裏不知道是何想法，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幾分低落。

深色的衣衫在一片青山綠水之間頗為顯眼，頭上的鬥笠垂下輕紗，剛好可以把那張昳麗漂亮的臉給遮擋住。

站在距離城門不遠處，蘭青雪手裏握著一根幹枯的樹枝：“接下來去哪兒呢？”

他有些糾結，系統也幫不上什麽忙。好在他現在的生命值不少，還能經得起他的損耗。

蘭青雪長嘆一聲，擡手將手裏的樹枝往天上拋去，嘴裏還念叨著：“既然如此，那枝頭指向那裏就往那邊去吧。”

他話音剛落，那根樹枝就落在了腳邊。纖細的枝頭有些彎曲，但並不妨礙它給糾結猶豫的蘭青雪指出了方向。

“咦？南邊嗎？”

蘭青雪撩起一角輕紗，低頭看著地上的樹枝吃驚的說道：“看來剛出來沒多久就要回去了。”

秋風起，吹著身上的衣衫，頗有幾分羽化而登仙之感。

汴京城地處中原腹地，單靠走路的話，估計到江南要花上一個月左右。蘭青雪可不想就這麽浪費自己的生命值。

邊走邊猶豫的蘭青雪在前面的驛站停了下來，還是出錢買了一匹馬。

他牽著一匹棗紅馬，然後利索地翻身上馬。

蘭青雪夾緊馬腹，扯著韁繩就往南邊去了，留下了一陣揚起的飛塵。風把鬥笠的薄紗吹起，有些遮擋視線，他便擡手將薄紗撩起。

帶著些許寒意的風吹打在臉上，蘭青雪回過頭再次遙望了一眼遠處的巍峨城門，眼神讓人看不清楚。

他深深地看著，然後轉過頭去。雪白長發和白色薄紗在背後紛飛，猶如風吹亂雪。

神侯府

陽光傾洩進幹凈樸素的房間，在床上睡著的人逐漸地睜開了雙眼。

無情擡手揉著太陽穴，他很少喝酒，昨晚喝了幾杯之後就醉了過去，如今醒來之後頭果然疼得厲害。

他手撐在床上慢慢地坐了起來，餘光中瞥見了什麽東西。

一塊游魚形狀的玉佩就放在枕邊，那雙用紅瑪瑙鑲嵌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

看著這雙眼睛，無情忍不住笑出了聲。他伸出手撫摸著那雙眼睛，眼神很是溫柔。

這雙眼睛太像那個人了。

這麽一想，無情擡起頭，腦海裏回憶著昨晚的事情。對方醉舞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手裏的桂花像是舞在了他心間似的。

不過……

無情手裏拿起那塊玉佩看著，他記得這個玉佩是戴在了蘭青雪身上，對方怎麽又放在了他這裏？

“大捕頭。”

外面傳來陳日月的聲音，看樣子是來喊他起床的。無情把玉佩收了起來，然後緩聲讓對方進來。

陳日月手裏端著一碗還冒著熱氣的碗，聞起來像是醒酒湯。他把醒酒湯放在無情面前，低聲說道：“您昨晚喝了不少酒，這是廚房今早煮的醒酒湯。”

“麻煩你了。”

無情微微頷首，端起醒酒湯就準備喝，但陳日月的回答卻讓他楞在了原地。

“是蘭青雪讓我做的。”說到這一點，陳日月還疑惑地撓了撓後腦勺，“昨天都那麽晚了他還來敲我的門。”

無情唇角下壓，他回憶起對方昨晚的舉動，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的地方。

“他人呢？”

陳日月：“誒？他沒來嗎？我剛剛去找他，看他房間裏空著，還以為他先過來了呢。”

無情臉色一變，看上去有些慘白。

“大捕頭！”陳日月被他這幅樣子嚇了一大跳，連忙擔心又緊張地說道，“要不我這就去找。”

他說完之後就準備轉身去找蘭青雪，卻被身後冷淡中帶了幾分落寞的聲音攔住了：“不必了。”

無情苦笑一聲，任由長發從肩頭滑落：“他走了。”

初秋的陽光帶著暖意，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冷。但無情卻覺得這陽光如冰雪做成的利刃，快準狠地刺進了他的心口，血液被冰凍住，渾身都動彈不得。

無情的感情就像是一粒被埋在幹枯土壤裏的種子，這裏幹旱不見雨，他便日日夜夜地身處幽暗不見天地的地下。有一天終於見了水，他便極力地往外鉆，以為自己初逢甘霖。終於，他鉆出了地面，見到了外面的藍天白雲。

雨停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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