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青雪的這句話說得很認真，他是真的忘記了那個人的臉，心裏不免感到愧疚。但當初的記憶卻一直在腦海中，每當想起來的時候，就像是在痛苦時可以汲取到些許暖意的糖。

“他/她也會記得你。”楚留香目光柔和，盡量放柔了聲音說道。

漆黑的夜晚像是藏匿著謎團一般，蘭青雪聲音清淺，宛如潺潺流水一般把小時候還記著的事情講給了楚留香聽。

他的過往鋪成了故事，講述的時候聲音平穩，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滿與痛苦。

楚留香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雙眼時，眼中的情緒似乎有了些許的變化。

他向來知道世間的苦難並不少，之前認識的朋友也有身世淒慘的。他們再談及過往時也是如此，和蘭青雪猶如旁觀者的講述不同，朋友們講完之後唏噓幾聲。

“來，喝酒！”

也算是一種釋懷。

但隨著經歷的豐富，楚留香越來越明白朋友們當初了心情了。直到今天再次看到差不多的蘭青雪，心裏頓時酸澀不已。

人啊，就是如此這般，哪怕再苦，也是要生活下去的。

楚留香無奈一笑，此時很想喝些酒。

蘭青雪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已經含含糊糊說不清楚了。

最後一個字被吞進喉嚨裏，月亮從雲層後露出臉來，銀色的月光灑落在對方白色長發上，宛如點點星光落下。

楚留香借著月光，看清楚了側臥在床上的人。對方呼吸平緩，已經睡著了。

他松了一口氣，目光是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柔和。

風聲漸漸，像是在宣告著什麽似的，楚留香望向窗外，俊朗的臉上出現了幾分悵然，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一夜無夢。

翌日清晨，一縷陽光刺破昏暗的房間。緋紅色的輕紗隨風飄蕩著，房間裏的香爐已經熄滅了，只留下了淺淡的香味。

空中飄蕩的微塵在陽光下無處遁形，在窄窄的一束光帶中不斷浮沈。

床幔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放了下來，一只潔白如玉的手從艷色的床幔之中探出，帶著些許的粉意，誘惑不已。

另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挑開床幔，破開了一小片的縫隙，露出了在床幔之中睡得正熟的人。

少年一側柔軟的臉頰深陷枕頭，看起來軟軟的。白色發絲纏繞在他身上，淩亂不堪。

楚留香居高臨下地看著，從窗戶投進來的陽光被他盡數擋在了身後。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床上躺著的蘭青雪沒有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漆黑的瞳孔剛一睜開就映入了一道高大的白衣身影，眼中還殘留著的朦朧睡意瞬間蕩然無存。

“！！！”

蘭青雪瞳孔微縮，在楚留香帶著笑意的目光中連忙坐了起來。

長發披散在身後，將他全身都給包裹了起來，就像是帶刺的藤蔓保護著艷麗的花朵，嚴禁外人探尋的目光。

“怎……怎麽了？”

蘭青雪眼神呆滯，仰面看著站在床前的楚留香，語氣還夾雜著幾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

“昨晚無事發生。”楚留香揚起唇角，伸手安撫性地拍了一下蘭青雪的頭，然後說道，“問出來劉府在哪兒了，要去看看嗎？”

原本還在因為被打擾了清夢的蘭青雪神色稍正：“好，我換身衣服。”

他一邊說一邊掀開薄被起來：“要不把臉蒙上？雖然塗了脂粉，但萬一被認出來呢？”

楚留香往後退了一步，給他讓開位置：“也對，或許那個人就在城中觀察著，劉府門口的街道熱鬧，人來人往的。”

說話的空檔，蘭青雪已經穿好了衣服，是一件顏色有些淺淡的藍灰色長衫，放到人群中幾乎都不顯眼。

只不過，楚留香擡頭看了看蘭青雪的臉，擡手摸了摸鼻子：“還是把臉擋住吧。”

蘭青雪眨眨眼，去給媽媽接了一個鬥笠，白色的薄紗既能遮擋住臉，又不妨礙自己的視線。

面對媽媽的詢問，他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我去外面看看，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些許他的線索。”

頂著媽媽憐惜的目光，蘭青雪悄無聲息地從怡香院出來了。

早上的陽光明媚，還沒有那麽的熱。街道上各種叫賣聲此起彼伏，早餐攤上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先吃些東西？”楚留香詢問道。

蘭青雪點點頭。

兩個人在路邊的餛飩攤子坐下，要了一大一小兩碗餛飩。

蘭青雪拿著筷子，一邊等待著老板把餛飩端上來，一邊問：“你是一晚沒睡嗎？”

他擡手把垂在眼前的薄紗撩開，在心裏猜測著：該不會是一晚上沒睡，一大早還出去打探消息吧？

楚留香擡手摸了摸鼻子：“倒也沒有，閉著眼睛歇了一會兒。”

他說完之後又笑著說道：“不過你放心，有什麽動靜我能聽見，絕不會將你的安危置之度外。”

蘭青雪忍不住笑：“我又沒這麽說。”

他似嗔怒地瞪了楚留香一眼，目光撩人，眼底水光瀲灩。

楚留香笑而不語。

就在這是，他們點的餛飩端了上來，熱氣騰騰，香味濃郁。

蘭青雪挑著碗裏的紫菜，專心致志的模樣讓對面的楚留香看著想發笑。

“下次可以讓老板不放紫菜。”

蘭青雪：“可是不放的話就沒有那個味道了，不完整。”

“說的也是。”

楚留香沒反駁，就這麽看著對方把所有的紫菜都挑了出來。

一晚熱乎乎的餛飩下肚，整個人都活了過來。皮薄餡大，湯底鮮美，喝起來唇齒留香。

蘭青雪擦了擦嘴，吃完之後就把撩開的薄紗立刻放了回去。

“劉府家境優渥，算是城中首富。只不過自劉少爺身死之後，劉府不出一月就又迎了一位姨娘。”

楚留香把打聽來的消息邊走邊告訴了蘭青雪：“不久前那位姨娘誕下一子，今天剛好是百天宴。”

“怪不得。”

蘭青雪突然擡手搭上了楚留香的胳膊：“這裏這麽多人。”

周圍的人確實不少，人來人往的一看就不是單純的行人。

不少人身著華服，身後的丫鬟仆人手裏的端著包裝精美的賀禮。

等到快要走到劉府的時候，蘭青雪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拍了拍楚留香：“我們怎麽進去啊？”

楚留香側首看著蘭青雪，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劉府大門口

“大哥，真是好久不見！”

一道清雅的聲音傳來，正把賀禮交給下人的中年男子疑惑地回過頭。

一位白衣身影翩然而至，擡手就在他胳膊上拍了好幾下。

“你是……？”中年富商眉頭緊皺，疑惑地打量著面前問好的人。

白衣男子聽到這句話後有些吃驚，不答反問：“你這是把我給忘了？！”

語氣中夾雜著震驚和失望。

周圍都是人，聽到這句話後不免駐足觀望。

中年男人臉色微變，連忙笑著說道：“賢弟，原來是你啊，瞧我這記性，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麽的豐神俊朗啊。”

“那比得上兄長呢。”

兩個人在這裏互相寒暄了幾句，或許是因為剛才丟了面子，中年男人笑著說道：“賢弟也是來為劉老爺麟子賀喜來的？”

白衣男子——楚留香微微一笑：“自然，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兄長。”

“哎，都怪為兄一直忙著走商，竟然沒去看望賢弟。”中年男人往旁邊側了一步，“快，為兄自罰三杯。”

他為楚留香讓出路，一副迫不及待要和對方把酒言歡的模樣。

楚留香也不多加謙讓，笑著點點頭。

站在楚留香旁邊默不作聲的蘭青雪簡直目瞪口呆，他原本以為楚留香說的計劃是帶著自己翻墻進去。

但剛走到門口，他就親眼看著楚留香徑直往一位明顯衣著不凡的人身邊過去。

不僅如此，他還十分熟稔地和對方打起了招呼。

直到成功地混進劉府之後，蘭青雪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這位是……”

那位中年富商把目光落在了蘭青雪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了然一笑。

“弟妹身姿綽約，一看就美若天仙，哈哈哈哈。”

遮擋著臉的蘭青雪忍不住出聲：“您看錯了。”

他的聲音清潤中帶著幾分勾人，但一聽就不是女子。

接連丟了兩次臉的中年富商嘴角停滯，連忙給他道歉。

“真是抱歉，我看這位兄臺腰肢纖細，竟然是個公子哥兒。”

蘭青雪抿唇，一邊在心裏吐槽，一邊假裝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沒關系，不必介懷。”

中年富商看上去極要面子，非要和他們喝上幾杯不可。

三人在一桌坐下，幾杯酒下肚，楚留香和蘭青雪面不改色，對面的中年富商卻是滿臉通紅。

他大著舌頭，擺擺手說道：“不行了，哈哈哈，沒想到賢弟酒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

楚留香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帶著蘭青雪離開了觥籌交錯的酒桌。

等周圍人變的少了，蘭青雪才舒了一口氣。

“沒想到竟然是這種妙計。”

楚留香擡手摸了摸鼻子：“沒辦法，誰讓這裏守衛森嚴，不好翻墻。”

“是嗎？”蘭青雪疑惑不解，楚留香不是輕功很好嗎？還怕這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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