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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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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是之前住在明心寺的餘及◎

陳縣令說完, 小心地覷燕安謹的臉色,見後者並未露出不悅,懸著的心才稍稍落回原處。

他訕訕補充了句:“這些傳聞都是捕風捉影, 二位不必放在心上。”

江采霜想去餘家看看, 縣令召集人手, 小心地護送在一旁。

“餘家離魚骨廟不遠,過了這條街,那條死胡同就是了。”縣令在前面領路。

這會兒, 餘家胡同外面圍滿了人, 都是附近的村民,嘰嘰喳喳地圍過來看熱鬧。村裏野狗遍地跑, 這些看熱鬧的村民手裏端著碗, 吃剩下的湯水往地上一倒,就有一堆野狗湊過來搶食。

“怎麽有個女人?那是誰家媳婦?”

“不知道,看著不像咱本地人。”

“來餘家幹啥來了?總不會是餘家誰的親戚吧?”

官兵驅了幾波, 剛把人趕走, 沒過一會兒又圍了過來。

縣令尷尬地道:“下個月才開始農忙, 這時候村裏人大都閑在家裏, 沒什麽事幹。”

沒事幹的時候,就喜歡湊熱鬧,看笑話。

這條胡同共住了三戶人家, 餘家在最裏面, 第二家姓王, 最外面這家姓劉。

“劉家人在汴京城裏做生意,不常回來。”

“宅子是空的?”江采霜問。

陳縣令否認, “不是, 讓他族弟幫忙看著家, 也住著人呢。”

燕安謹怕她不明白,低聲解釋道:“對於農戶而言,最重要的便是宅基地和田地。就算以後不回來住,也要讓信得過的人幫忙看家,守住祖宅。”

若是不找人看家,宅地沒幾年就被別人占了。

江采霜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說是窄胡同,其實也能容四五個人並肩行走。墻邊種著大樹,蒼翠如蓋。

劉家在右邊胡同口,王家在往裏走一段路的左側,餘家則在胡同盡頭的正中間。

這三家背後一墻之隔,靠的是別家。

走到王家門口,陳縣令停了停腳,“王家跟餘家是姻親,餘家老大,也就是餘孝生娶了王家女。但是幾年前兩家積下了舊怨,這幾年大大小小的矛盾一直沒斷過。”

陳縣令唉了一聲,他調任祥符縣縣令,看似近在天子城腳下,立功的機會頗多,實則每天處理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王家住著幾口人?”

“住著十幾口人,四兄弟都結婚生子了,但是沒分家,還在一處住。”

江采霜停在門前,愕然道:“這麽小個院子,能住得下?”

打眼一看,堂屋三間,西屋一間,東屋兩間。

這麽多人擠在一起,怎麽住得下?

“他們家情況比較特殊。”陳縣令對這些小事記得都很清楚,“劉家和餘家是大姓,半個祥符縣住的都是這兩家的人,王家是後來搬到這兒的。一開始另外兩姓排擠他們家,後來王家生了四個兒子,他爹靠著四個兒子在村裏逞兇鬥毆,慢慢才立穩腳跟。所以王家人不願意分家,要跟兄弟住在一起。”

他們就是靠的兄弟多,才在村裏站住腳。

要是分開了,萬一兄弟離心,以後可不就任人欺負了。

所以一大家子都擠在這麽個小院裏。

江采霜長了不少見識,原來這些大村落有這麽多講究。

她以前捉妖路過一些小村落,民風淳樸,村民友善,還沒來過這種地方。

終於來到餘家門前,門口已經掛上了白布,朽壞的木頭門大敞著,裏面站了一圈村民。

江采霜剛一出現,有人認出她就是魚骨廟那個大夫,正要說閑話,結果一看到旁邊的官兵縣令,立馬不敢吭聲了。

餘家站滿了人,江采霜在院子裏看到了餘三娘。餘三娘身上遍布臟汙,牽著她女兒的手,畏畏縮縮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小女孩依舊打扮得幹幹凈凈,眼睛大而清澈,小小年紀便能看出容貌清秀。這會兒正怯生生地趴在娘親身旁。

“餘家老頭又吐了,這個味真是……”裏面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站在屋裏的幾個人都被臭味熏得跑了出來。

餘三娘聽見這話,也不嫌臟臭,立馬進屋收拾。

陳縣令問:“餘孝生呢?”

有人指了指東屋,陳縣令領著人來到東屋門口。

屋裏,餘孝生抱著死去的孩子哭,他媳婦也抱著女兒哭,像是隨時都會昏過去。

“真可憐啊,就這一個兒子,說沒就沒了。”

“可不是,好端端的咋會中毒?也不知道吃啥了。”

“不會是……魚骨娘娘發威了吧?”

“這話可不能亂說。魚骨娘娘保佑我們這麽些年,要是沒惹她,咋會突然發威害一個孩子?”

餘孝生一家三口哭天搶地,不好盤問,但屋裏還傻坐著一個。

那人鼻青臉腫地坐在墻角,像是呆傻了一般,旁邊散落了一地被撕碎的紙。

村民指指點點,“餘家老二就是個傻貨,他親侄子沒了,他還在那舉著書大聲念,讓餘家老大給揍了一頓,書都給他撕了。”

“長這麽大的人了,怎麽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江采霜從人群縫裏一看,那被打的人,可不就是餘及嗎。

她揪住燕安謹的衣袖,小聲對他說道:“那個就是之前住在明心寺的餘及。”

餘及這兩天才剛回來,他家的侄兒竟這時中毒而死。

是巧合還是……

不過眼下還是得先弄清楚餘家小孩的死因,看他究竟死於什麽毒,才好繼續查。

陳縣令清了清嗓子,威嚴開口:“餘孝生,你家孩子今日都吃了什麽東西?有沒有吃什麽不幹凈的?”

餘孝生哭嚎得震天響,鼻涕都糊了一臉。

他不回答,倒是他家娘子王氏女哭著答話:“就是平常的飯食,也沒吃什麽特別的。就算什麽東西不幹凈,我們一家人都吃了,怎麽我們都沒事,偏偏福保出了事?”

“今天的飯是在你們自己家吃的,還是在你爹這裏吃的?”陳縣令又問。

餘孝生作為餘家老大,頭幾年成親的時候,便跟王氏女另立門戶,搬了出去。

他們自己家離這裏倒是不遠,就幾條小路的事兒。

“在俺們自己家吃的。”

“你們一家三口一起吃的飯?”

王氏女流著淚點頭,“是啊,一家人哪還吃兩家飯。”

陳縣令嘆了一聲,“不對啊,一家三口吃的都是同樣的飯,怎麽偏偏小的出了事?”

就算中毒,也該是一家人一起中毒才對。

這時,下屬想起什麽似的說道:“縣令大人,餘老頭從上午就嘔吐不止,會不會……”

沒準是這爺孫倆同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呢。

“我去看看。”陳縣令領著人進去,剛進屋,就忍不住狠狠擰起眉,掩住了口鼻。

撲面而來的酸臭味,差點讓他也當場吐出來。

陳縣令連忙回身稟報道:“二位先在院中稍候吧,容下官進去問問情況。”

“也好。”

陳縣令拿帕子捂住口鼻,進了屋。

一進去就看那老餘頭枯樹皮似的臉攤在床上,眼珠子渾濁,張著嘴,不停往外流出褐色涎水。

瘦硬的身體躺在木板床上,連腿都伸不直了,儼然已是油盡燈枯,沒多少活頭了。

倒是他家餘三娘,盡心盡力地在一旁伺候,拿抹布拭去穢物,在水盆裏清洗,也不嫌自家親爹臟臭。

“餘三娘,你爹的飯食,一直是你在張羅吧?”陳縣令忍著喉嚨翻湧,強自鎮定地問道。

餘三娘木訥地擡頭看過來,一時不知道眼下是什麽情況。

官兵喝道:“縣令大人問你話呢!還不趕緊回答!”

餘三娘手裏的抹布“啪”一下掉進了水盆,慌忙跪地,“我、我爹的飯食,是我在操持。”

“從今天早上開始,他都吃了些什麽?不管多的少的,務必分毫不差地說出來!”

餘三娘膝蓋跪在黃土地上,倉皇懼怕地低下頭,肩膀抖如篩糠。

她的女兒不知何時從外面走進來,依賴地靠住她的胳膊。

餘三娘摸著女兒的小手,一顆心這才找到了落處,“早上喝的面片湯,晌午我去酒樓幫工,還沒來得及給我爹和哥哥做飯。”

“你二哥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餘三娘低著頭,枯黃的發絲垂在臉龐,“昨天。”

“你今天煮的面片湯,你二哥也喝了?”

餘三娘怯懦地點點頭,習慣性想要撫摸女兒的頭發,又嫌自己手掌臟,擡到半空又落了下去。

“我跟阿寶兒也喝了。”

陳縣令一揚頭,身後官兵立馬很有眼色地去了黑黢黢的廚屋。

廚房低矮,有一半大梁還在風雨中塌了下來。竈臺被柴火熏得黝黑,水缸附近的地上濕漉漉的,沒收拾幹凈的黑灰就泡在水裏,泥濘臟亂。

官兵掀開鍋蓋看了眼,很快回來,“大人,廚房裏還剩大半鍋面片湯。”

“待會兒讓人過來檢查檢查。”

“是。”

“縣令,咱們先出去吧,這屋裏的味道實在是……老餘頭兩個兒子都嫌他臭,不願意進來呢。”

陳縣令也覺得這屋裏的味道讓人待不下去,正要轉身離開,不知怎的,視線落到了那個據說腦子不太好的小姑娘身上。

阿寶兒眼神仿佛蒙上一層霧,水涔涔的,眼珠子黑亮,但就是不清醒。

不過她娘倒是不嫌她傻,把她收拾得體面齊整,還紮了花辮子,半點看不出是個傻兒。

陳縣令邁步往外走,剛走出堂屋,便忍不住深呼吸。

還是外面的空氣新鮮。

陳縣令一擡手,指著餘家兩兄弟所在的東屋,“去問問餘及,早上是不是吃的面片湯。”

院子沒多少步數,官兵沒一會兒就回來回話:“餘家老二說是。”

這麽看來,餘三娘沒說謊,他們四個人早上喝的就是面片湯。既然吃的都是同樣的東西,興許就是老人身體不行,所以才嘔吐不止。

陳縣令剛才在酸臭的堂屋被悶得久了,說話都有氣無力的,“待會兒去餘老大家裏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不幹凈的吃食。”

村民揣著手站在屋門口,沖餘老大餘孝生喊:“縣令大人說要去你家呢,去幫你找找啥帶毒。”

餘孝生一個激靈從床上彈了起來,“去我家幹什麽?懷疑我們害自己孩子不成?我們一家三口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我兒好端端的咋會沒命?今天我讓福保來北邊送東西,保不齊是老二三娘給他餵了什麽毒藥!”

他所說的北邊便是餘家老宅。

餘孝生一家三口住在南邊。

“你讓福保來送東西?送什麽東西?”陳縣令敏銳地問道。

餘孝生眼神躲閃,“就是來送兩個窩窩,看看北邊還缺什麽,我再讓孩子他娘來送點。”

堂屋陳舊的木桌上,擺著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應該就是餘孝生所說的,讓福保送來的。

陳縣令道:“不管怎麽說,如果你想知道你家福保是怎麽死的,就讓官兵去你家看一看,查一查。”

餘孝生支支吾吾了半天,他媳婦王氏女哭天搶地:“去看吧,不然福保走得也不安生。”

餘孝生狠狠瞪了她一眼。

陳縣令領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去往餘孝生家裏。

餘家老宅安靜下來,三娘端著水盆,把臟臭的水倒到院角。

她洗幹凈手,見桌上有兩個窩窩頭,便想拿去竈上熱一熱,夠一家人勉勉強強吃一頓的。

可她剛拿起窩窩頭,阿寶兒便擡手拍了過去,把窩窩頭給拍到了地上。

“阿寶兒?”餘三娘大驚,“誰教你浪費糧食的?”

餘三娘趕緊把窩窩頭撿起來,拍了拍上面沾的灰,看上去還能吃。

走在去餘老大家的路上,陳縣令閑聊著介紹道:“說起來也怪,咱們祥符縣最近這幾年,生下來的癡兒越來越多。就跟餘家那個小丫頭似的,一天天像瓦子裏賣的磨喝樂,呆楞楞的,不愛說話。”

“這家有一個癡傻的,”陳縣令指著路上路過的家宅,“這家更慘,兄弟姊妹三個都是傻的,還有這家……”

這明顯不合常理。

江采霜對此事上了心,“可有同族通婚的?”

“咱們這邊雖說餘、劉兩家人口多,但也有不少外鄉人,正好結為親家。就算同姓成親,也是隔得遠的旁族,大體上近族通婚的不多。”

“那就奇怪了,怎麽會有這麽多癡兒呢?”江采霜不禁懷疑。

她在路邊看到一對癡傻的小孩,衣裳破破爛爛臟得發黑,汙物都結成塊了。臉上也是一塊一塊的臟黑,頭發亂蓬打結,還咬著黑乎乎的手指。

江采霜正說過去看看他們的情況,可還沒等靠近,兩個孩子便轉身就跑。

“哎——”

江采霜看著他們一溜煙跑走,拐進巷子裏找不見了。

陳縣令陪著笑道:“小孩怕生,您別見怪。”

說話間,已經來到餘老大家門口,村裏的門都不上鎖,用力一推,並開的門扇便打開了。

家裏被王氏女收拾得井井有條,院子有片菜地,剛瞧著是剛翻過土,還沒下種。鋤頭木鍁靠墻豎著,樹枝上掛了繩,晾著幾件短打衣裳。

官兵直奔廚屋,搜查了一番,連地窖都沒放過,搜羅出來一筐的豆面菜蔬。

“帶一點去縣衙,請人分別鑒別。”

“是。”

陳縣令正欲領著眾人回去,剛一張口,便被燕安謹擡手制止。

順著視線看去,才發現那位姑娘正彎著腰,仔細查看桌上的幾只破碗。

眾人連忙噤聲,安安靜靜地守在一旁。

碗裏盛著一塊鹹菜疙瘩,還有的碗裏放了些調料,看上去都沒有問題。江采霜用銀針挑起一點,仔細檢查過,都是尋常的調料,沒摻進去什麽。

她直起腰,瞥見一旁的大鍋,掀開木頭鍋蓋,裏面空空如也。

不過,鍋底隱約泛起的油星,還是讓她眼神一凝。

江采霜指向鍋底,“這裏沒有肉,也沒有豬油,哪來的油星?”

圓弧形的鍋底,聚著幾滴沒倒幹的湯水,水珠表面泛著油星。

“您真是好眼力,方才那麽多官兵都沒發現這裏有油星。”陳縣令佩服稱讚道,“村民日子窮苦,難得吃上一回肉,這餘老大鍋裏怎麽會有油星?”

光是有油星也就罷了,村裏人難得吃一回肉,肉湯也要留下來再吃幾頓的。

這餘老大家裏倒好,竟把鍋洗刷得幹幹凈凈,一點沒留下。

“這油星太少了,根本檢查不出什麽。”江采霜用銀針探了探,貼在鍋上的油滴,連針尖都沒不過。

陳縣令應承道:“回頭我再讓人去盤問盤問,餘老大心裏估計是藏著事。”

天色擦黑,眾人便先趕回了縣衙。

衙門上的大夫仵作忙活了大半夜,確信餘老大家裏和餘家老宅的吃食都沒問題。

廳堂內燭火通明,陳縣令面露疲態,“就只剩餘老大家鍋底的油星十分可疑了,明日我便讓人去問,二位守了大半夜,先回去休息吧。”

燕安謹二人起身告辭,陳縣令忙起身相送。

送到安排好的住處,卻發覺兩人被分到了不同的院子。

江采霜困得眼皮子打架,由婢女領著,先進屋休息了。

倒是燕安謹,意味深長地看了陳縣令一眼。

“殿下,可是有什麽不妥?”陳縣令心裏咯噔一下,戰戰兢兢地道。

“下去吧。”

“是、是。”陳縣令額頭冷汗直冒,懷著疑慮退下。

第二日清早,江采霜剛起床便聽說,從開封府調來的吳仵作已經到了地方,跟著官兵去了餘家老宅。

等她和燕安謹用過早膳,吳仵作背著木箱回來了。

吳仵作恭謹地停在幾步之外,“見過世子殿下,夫人。”

陳縣令陪在吳仵作身邊,聽見這聲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姑娘竟是世子夫人。人家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倆,他倒好,居然自作聰明地把他們的住處給分開了。

他久居京郊,消息閉塞,從前聽慣了燕世子不近女色的傳聞,還沒聽說過他娶親的消息,所以便沒將兩人安排在一處。

陳縣令當即冷汗岑岑,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驗屍結果怎麽樣了?”江采霜連忙問。

吳仵作不卑不亢地稟報:“暫且查明,屍體死於河豚之毒。死亡時辰約莫是昨日未時到申時之間,更具體的需要剖驗之後才能得知。”

陳縣令嘆氣道:“村裏人信奉死者為大,不可能同意剖驗。”

就連剛才仵作要驗屍,都被一群人要死要活地攔著,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將說服他們,將屍體大致檢查了一番。

能知道的信息,暫時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死於河豚毒?”江采霜訝然,“他們吃了河豚?”

河豚毒性強,若是不會處理,食用後輕則嘔吐昏迷,重則喪命。

“餘老大不承認,非說自己的孩子被妖怪所害,死得不明不白。”陳縣令處理這些事情慣了,起初還會覺得頭大,後來也練就了不往心裏去的本事。

“可他們的河豚是哪來的?河豚不是很貴嗎?”

陳縣令平心靜氣,“有時候漁船上招工,餘家老大也會去幫忙,誰知道他哪來的河豚。不管怎麽問,他就是不肯開口。”

所以……這樁案子的起因便是餘老大不知從哪弄來了河豚,自己在家偷偷煮了吃,害死了自己兒子。

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便呼天喊地地鬧了起來。

江采霜細細思索一番,還是覺得說不過去,“不對啊,為什麽只有孩子出事,兩個大人卻一點是沒有?”

“這……下官一時也想不通。興許是兩人疼愛孩子,肉全讓孩子吃了?”

餘老大不肯說哪來的河豚,又死活不同意剖驗,案子便僵持在這裏。

“先不管他們家的事,我懂一些醫術,想檢查村裏癡傻的孩子,看看能否找出他們癡傻的原因。”

陳縣令想了想,“您不如就去餘家吧,餘家孩子乖巧伶俐,也收拾得幹凈。”

不像昨日見的其他家的小孩,沒有大人管教,臟兮兮的跟乞丐似的,滿大街地亂跑。

“好,就按你說的。”

再次來到餘家老宅,依舊像昨天那樣,圍滿了來看熱鬧的人。

村裏人有的端著碗做著活也要來看熱鬧,手上各忙各的,嘴上還在喋喋不休地討論餘家的事。

這回王家也開了門,走出兩個背農具的漢子,嘀嘀咕咕,“俺家的狗兩天沒歸家了,也不知道跑哪混去了。”

村民搭話,“我記得你家那個狗瞎一只眼是吧?沒見著。”

“他家的狗亂咬人,讓人打瞎了一只眼,沒準是又咬著誰,讓人家一棍子給打死了。”

王家老三臉上橫肉顫抖,手裏的鋤頭放下來,“說的啥話!人不招惹狗,狗咋會咬人?”

他一副隨時要揮著鋤頭打人的狠勁,其他人也就不敢再亂說話了。

等王家兩兄弟去下地,離開巷子,村裏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他們仗著兄弟四個,在咱們這可是威風了,誰家敢惹?”

“以前王家跟餘家為了宅基地的事,打過不少架,到現在兩家都不來往。”

“我看著這兄弟倆臉咋那麽黃,看著沒精氣,病懨懨的。”

眾人熱火朝天地議論著,江采霜和燕安謹徑直去了巷子最裏面的餘家。

餘家院子掛著喪幡白布,靈柩並未停在老宅,而是搬到了餘老大家裏。

土墻圍的院落殘舊破落,老屋有些年頭了,屋頂的茅草都長得老高。院子後面土崗上緊貼著墻邊種了一圈的樹,都快要將老墻給擠歪了。

他們走進餘家家門,餘三娘正蹲在地上,給阿寶兒梳頭發。

家裏新喪,阿寶兒的發繩也由彩繩變成了黑色的布條。

阿寶兒不哭不鬧,安靜地站在陽光下,烏黑的頭發被紮起來,露出一張水靈靈嫩生生的小臉。

見有外人來到家裏,餘三娘下意識站起來,不太高的身軀把孩子擋在身後。

若是沒有昨天那兩個臟兮兮的小孩的對比,江采霜還沒有發覺,餘三娘把阿寶兒照顧得很好。

如果她能治好阿寶兒,對於餘三娘而言,應該是莫大的喜事吧。

江采霜開門見山,“我是大夫,我想給阿寶兒看看。”

餘三娘枯暗的眼裏亮了一瞬,隨即又拘謹地揪著袖子,局促道:“可可我們家沒銀子,付不起診金。”

“我們是縣令派來的,不收你們銀子。”

“太好了,縣令大人真是仁德。”餘三娘忙請他們進屋,“進屋坐,我給你們倒水。”

“不用了,就在院子裏吧。”

屋裏低矮悶窒,還黑沈沈的不透光,像個地窖似的。

江采霜寧願待在院子裏。

“好好好,我給你們搬板凳。”餘三娘連聲應和,勤快地搬來兩只木墩,還拿袖子掃了上面的土。

江采霜在木墩上坐下,燕安謹不遠不近地站在她身後。

餘三娘牽著阿寶兒,可阿寶兒抱著她的胳膊,腳下釘在原地似的,不敢往前。

“阿寶兒別怕,大夫是來給你看病的,一會兒就好了,看完了娘給你買糖。”

“阿寶兒乖,大夫幫你看了病,以後你就能跟娘說話了。”

餘三娘哄了好一會兒,阿寶兒才不情不願地挪動腳步,朝著江采霜走去。

她低垂著頭,無人註意到,眼裏一閃而過的光亮。

等阿寶兒來到面前,江采霜的手指搭上了她細瘦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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