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7章 第 17 章

關燈
◎怎麽看都像是居心不良◎

“兇手把花瓶擺在架子邊緣,微微向外側傾倒。用細線纏住花瓶的細頸,再把兩個線頭拉回來,用蠟油粘在博古架上,就能暫時架住花瓶。這樣便做成了一個拖延的‘機關’。”

江采霜撕破衣袖邊緣,抽出一條絲線,興致勃勃地比劃給他看。

“等蠟油什麽時候粘不住細線,花瓶沒了支撐,便會摔到地上,發出響聲。”

其實花瓶墜地的時候,馬興凡早就已經死了。

馬府管家聽到瓷器碎裂聲,進屋查看,見到馬興凡躺在血泊中,會下意識以為他才剛剛被人殺害。可屋中卻空無一人,兇手便能以此來制造出“妖邪害人”的假象。

這也是為什麽,凝固的蠟油裏有細繩拖拽留下的痕跡。

“只是……若是封的蠟油少了,支撐力不夠,花瓶剛擺上去就會掉下來。若是封的蠟油太厚,粘得太牢,花瓶一直掉不下來怎麽辦?”等管家第二日一早進屋,不就看到這個機關了嗎?

中間的這個度,恐怕很難把握。

江采霜再仔細看去,剛才被她以為是汙跡的一小片黑色痕跡,這會兒湊近了細瞧,才發現像是燃燒後留下焦痕。

“這是滴蠟油的時候,蠟燭燃燒所留下來的痕跡麽?”

“焦痕頗深,像是燒了有一陣。”書生頎長的身影立在她身後,語氣不緊不慢地分析道:“我猜側,兇手布下機關的時候,特意留出了火引子,只等蠟油慢慢燃燒,燒到末端,蠟油融化松動,便會撐不住花瓶的重量致使其跌落。”

凝固的蠟油會不會突然失去支撐力,這一點很難判斷,稍有不慎便會讓機關失敗。但是讓蠟油燃燒起來,總會慢慢燒到末端,蠟油軟化,讓花瓶掉下去。

而博古架離窗牖較遠,藏在古董後面的一小根蠟燭燃燒起來,不會引起外面守夜的仆人的註意。

江采霜恍然大悟,“你是說在上面放一根小蠟燭?讓它慢慢燃燒?”

“嗯。”謹安頷首。

江采霜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拿一根短蠟燭點燃,再用細線撐住花瓶使其不倒,將細線兩頭繞回來,用蠟油封在蠟燭下面。真是好巧妙的機關。”

她從凳子上跳下來,結果忘了身後還站著個人,竟直直地撲進他懷裏。

江采霜迎面撞上了溫熱結實的胸膛,撲面而來的氣息清冽好聞,仿若雪山之巔的松柏,幹凈中透著微涼的寒意。

不知為何,她忽然回想起,上次自己與樹妖對陣不敵,被燕世子所救。他身上帶著淡淡的花香,味道頗為誘人。

謹安低眸笑望著懷中人,緩緩湊近她耳邊,嗓音帶著愉悅的氣聲,“道長這是要……為了男色破戒?”

男子含笑的聲音貼著耳畔劃過,江采霜臉一紅,不客氣地推開他,“少臭美了,我就算被美色所惑,那也是被燕……”

謹安裝作沒聽見那個字,追問道:“道長說誰?”

“我誰也沒說!趕緊幹活。”

江采霜揉了揉被撞得泛紅的鼻尖,刻意背對著謹安尋找棉線。

於是她便沒有發現,謹安望向她時,眸中不斷加深的笑意。

兩人在博古架周圍找了一圈,還找遍了整個屋子,也沒找到那根線。

江采霜咬了咬下唇,“難道是我們想錯了?還是兇手又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把這條棉線給弄走了?”

“不妨去院子裏看看。”

“好。”

兩人來到院中,這裏是兩片花圃,花草茂盛。

“找到了!”江采霜從草叢裏撿起一根細長的棉線,兩端略有焦黑,一端比另一端的焦黑要更明顯一些。

她把細線伸直了看,“這個長度,足夠把花瓶繞起來了。還有兩端殘留的蠟痕和焦痕,也可以作為佐證。這就是兇手用來布置機關的道具。可它怎麽會出現在外面?”

謹安淺笑著為她解惑,“案發時是半夜,光線昏暗,沒看到地上的細線也屬正常。來查案的官兵進進出出,細線兩頭又粘有蠟油,很有可能被誰踩到鞋底,帶了出去。”

“原來是這樣,”江采霜摸到細線中部,入手的觸感滑膩膩的,“咦,這根細線摸起來怎麽滑溜溜的?像是浸過油一般。”

“我看看。”

江采霜將細線遞了過去,謹安放在鼻下輕嗅,又以指尖撚了撚細線。

“這不止是用來撐住花瓶的細線,還是燭芯。”

“燭芯?”

“嗯,細線前半段沾有桕油,由烏桕籽的果皮制成,是用來做香燭的原料之一。我想,應該是有人剪下一截香燭,卻特意留下了裏面的燭芯。再用這根燭芯來布置花瓶的機關。”若是燭芯不夠長,再另外搓一截棉線接上去就是。

“可為什麽要這麽做?”

“棉線一頭提前被封在蠟燭裏,布置機關時會更方便。再者,蠟燭燃燒多會留下一小截燈芯,但多留下一分痕跡,便多一分暴露的危險。”

江采霜恍然大悟,“將燭芯和棉線合為一體,這樣燭芯早就在花瓶墜落的時候,被帶到了地上,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正是。”

“到底是誰想出了這麽覆雜的機關呢?”

江采霜想起堂姐給自己繡的香袋,“這根線可以先放在我這裏嗎?等什麽時候需要用它了,你再傳音給我。”

“既然是道長找到的物證,自然可以交由道長保管。”

於是江采霜打開香袋,將這根細線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兇手用花瓶做了這樣一個機巧,那他是用什麽把馬興凡砸死的呢?”江采霜心底又升起疑惑。

瓷器易碎,兇手應當不會用花瓶來作為兇器。

二人重新回到屋中查看。

博古架上擺著許多古董文玩,可大都是書畫吊玉,不能作為兇器。有一方硯臺還算結實,但江采霜拿在手裏掂了掂,發覺這硯臺還沒掌心大,“不行,這麽小的東西,在手裏一放就完全包住了,根本不能用來砸人。”

“這屋裏能用來砸人的物件,就只有這只金蟾了。”

江采霜踮腳將其取下,整只金蟾表面凹凸不平,比她兩個拳頭合起來還要大一些,抓住邊緣剛好可以作為兇器。

她翻來覆去仔細檢查了一遍,金蟾身上並沒有留下血跡。

“待會兒我讓人取走這只金蟾,跟馬興凡身上的傷口做比對,我們便能知道結果。”

“好。”

謹安讓人叫來了馬府的管家,也就是之前最先發現馬興凡屍體的家仆。

馬管家瞧著是個膽小的,戰戰兢兢地來到他們面前,“不知大人叫小人來,有何事吩咐?”

謹安負手而立,嗓音不疾不徐,“寒食那天夜裏,都有誰來拜訪過你家主人?”

“這不是快到谷雨了,有一個農戶,租了我家主人的田產,昨天夜裏過來交租子。除了他,就只有醉香坊的姑娘來過。”

“你可曾聽到屋裏有奇怪的動靜?”

馬管家擦了擦汗,“沒聽到什麽動靜,不過……農戶來的時候,跟我家主人發生了爭吵。”

謹安長眸微瞇,居高臨下地問道:“為何事爭吵?”

“我家主人跟他說漲了租子,他不同意,兩人就吵了起來。後來主人獨自在屋中飲酒,覺得無趣,派小的去醉香坊叫個嫩點的姑娘過來作陪。”

“你家主人經常點醉香坊的人?”

“是,三五日便會點上一回。只是這回小的去晚了,醉香坊不剩幾個沒陪客的姑娘。”

“醉香坊的人走後,你可還曾進過屋中?”

“主人在屋中歇息,小人不敢打擾。”

“醉香坊的人並未留宿,早早就走了,你就沒有起疑?”

“這……我家老爺喜歡青嫩的姑娘,那位香佩姑娘年紀稍微大了點。”

謹安又想起一個細節,“碎掉的那只花瓶,是何時開始擺在屋中的?原先擺在何處?”

“自從我家老爺搬來這裏,博古架上便一直擺著這只花瓶,原先就放在那兒。”馬管家指了指博古架上的一個空位。

既然花瓶很久之前就擺在屋中,那麽任何一個來過這間房的人都有可能記下這個細節,從而想出這樣一個計劃。

臨走前,管家又撩起衣袖擦汗。

燕安謹註意到,從進來開始,他的袖子就沒放下來過,始終遮遮掩掩地搭在臉邊。

他眸中劃過一道寒芒,嗓音沈下去,“你在遮擋什麽?”

馬管家身體一個激靈,慢慢放下袖子,只見他右邊臉頰上有一道細長的劃痕,“小的前天夜裏急著去報案,不小心跌了一跤,被樹枝把臉給劃破了,讓官爺看笑話了。”

“下去吧。”

等他走後,江采霜說道:“馬興凡是臨時漲的租子,農戶沒有預料,自然不會提前準備好蠟燭來殺他。而且馬興凡讓下人去醉香坊找姑娘,說明那時候他還活著,這樣一來……香佩姐姐就有很大的作案嫌疑了。”

“嗯。”

“可是香佩姐姐為何要殺死馬興凡?而且她一個弱女子,再加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年幼婢女,真的有能力殺人,還布下如此精密的機關嗎?”江采霜對這一點保持懷疑。

況且,以延時技巧來洗脫嫌疑,再利用最近的妖邪作祟傳言,將殺人的罪名推脫到樹妖身上。整個計劃精巧新奇,不像是尋常青樓女子能想出來的。

江采霜繼續分析道:“馬興凡的家產來得不明不白,他一個只會寫酸詩的窮書生哪來那麽多銀子?我懷疑,他的錢就是從醉香坊騙來的。”

燕安謹同樣有此想法,“傳聞中香墨被騙取銀錢是在天元六年,而馬興凡突然發家,離開太舍,也是在這一年。”

“那這麽說來,關於香墨和馬興凡的傳言,未必全部是假。”

只是哪部分為真,哪部分為假,就需要他們自己來判斷了。

“我看那個馬管家神色慌張,言語遮掩,肯定隱瞞了什麽事情。”江采霜不滿道,“他還說香佩姐姐年紀大。哼,香佩姐姐還不足雙十,他一個半截入土的人,怎麽好意思說別人。”

江采霜氣得雙頰鼓起,燕安謹的思緒卻沈浸在馬管家的上一句——我家老爺喜歡青嫩的姑娘。

之前翻看醉香坊名冊的時候,的確有一個姑娘亡於天元六年隆冬,年紀也不過十三……

走出馬府,江采霜忽然停下腳步,上下打量身旁的謹安。

謹安收起思緒,笑道:“道長為何如此看著小生?”

江采霜烏眸清亮,露出狐疑之色,“你上次一對上妖怪就跑得飛快,這次面對兇案現場,倒是又不怕了。”

謹安不假思索地答:“原本是怕的,不過聽說了道長收服樹妖的本事,有道長陪在身邊,便不那麽怕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道長一手桃木劍使得出神入化,會畫符又會布陣法。妖怪見了道長只有逃竄的份兒,哪還敢作亂?”謹安說話時臉不紅心不跳,連含笑的眼神都帶著崇拜之意。

江采霜畢竟年紀小,聞言露出幾分自得,被他說得有些飄飄然。

看他一臉誠懇,也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那便信他一回。

兩人正說著話,剛走出巷子,迎面遇上了大哥江水寒。

江水寒昨日懷疑,妹妹偷偷跑來找馬興凡,於是今天一有空就趕來了槐街。剛到槐街,還沒來得及細問馬興凡的住處,就見官兵將一座宅院團團圍住。

他正因剛得知的馬興凡被殺的消息而震驚,一擡頭,看到妹妹跟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走在一起,忙喊道:“妹妹!”

江采霜眼睛一亮,高興地跑過去,“哥哥,你怎麽來了?”

“我不放心,過來看看。”江水寒不動聲色地把妹妹拉到身後,警惕地看向對面的謹安,“你是何人?”

謹安仿佛沒看見他眼中的敵意,客客氣氣地拱手,“小生是讀書人,名謹安。”

“你也是太舍學子?我怎麽沒見過你?”

“小生才學淺薄,並非太舍中人。”

江采霜可不懂什麽是自謙,忍不住插話道:“哥哥,他雖然膽小了點,但腦子很聰明的。方才我們便是一起查案的。”

江水寒背過身,拉著江采霜往家裏走,邊走邊問:“查案自有官府的人做,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跟著摻和什麽。你與此人是如何認識的?”

“前些日子在大街上碰見的。”

“哪裏的街?”

“在我們家附近,叫什麽街我不記得了。”

江水寒神情嚴肅,對謹安的印象頓時差到了極點。

早就聽說有些人書讀得不怎麽樣,天天做夢入朝當大官,便特意等在高門貴府的附近,以期碰見不谙世事的官家小姐,借此攀上高枝。

他常常出門也沒見過此人出現,偏偏妹妹一出門就見到了。還刻意從妹妹喜歡的捉妖查案入手,帶她一個小姑娘來這麽危險的地方……怎麽看都像是居心不良。

“往後離他遠一點,萬不可同他私下見面,知道了嗎?”

江采霜不解,“為什麽?”

“我看此人心術不正,蓄意靠近你定然有所圖謀。”

江采霜忍不住為他辯駁,“可是哥哥,我不是柔弱女子,而且我覺得謹安不是壞人,他……”

他既然是師父的朋友,又給了她官府的令牌,怎麽看都不像壞人。

再說了,就算謹安真是壞人她也不怕,她有靈力有法器,謹安只是個書生,能拿她怎麽樣?

“聽哥哥的,你年紀還小,不懂這些覆雜的人情世故。以後再出門,必須要帶上丫鬟和護衛。”

江采霜撇了撇嘴,不情願地應下,“那好吧。”

她被哥哥像拎小雞似的,強拉著帶走,只得滿心無奈地回頭看了眼謹安。

燕安謹看她小臉垮下去的可憐模樣,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他忍著笑對她揮手,示意她先跟哥哥離開,用口型說道:“等我傳信。”

江采霜杏眸亮起,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然後就被哥哥強塞進了馬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