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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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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的老酒後勁很足,陸小鳳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安靜的懶覺了。

這一刻,他對自己退隱的想法產生了懷疑。

如果一個人累了就能睡,餓了渴了就能有好酒好菜吃,又為什麽非要追求一個退隱的虛名呢?

陸小鳳的面上一掃昨日的壓抑,趿拉著鞋子快步走向門外,抓著一個仆人就問:“西門吹雪呢?”

那仆人端著水,道:“小少爺日前受涼,少爺正在偏院裏替小少爺診治。”

陸小鳳一呆,這才想起西門吹雪有了一個兒子,昨日竟然一點兒也沒想起來。他一拍腦袋,問清了偏院的位置,也不要讓引路,自己施展輕功飛了過去。

院內小小孩兒正大哭,甚至手腳微微抽搐。

西門吹雪面無表情,以銀針飛刺破孩兒指尖放出黑血,待孩子哭聲稍微緩和些之後,又換了根針,飛速刺入湧泉、合谷,接著又以雀啄術刺素髎穴,留針片刻之後一一拔出。

小小孩兒被針刺時掙紮得滿面通紅,渾身大汗,此刻哭聲減小,很是委屈。

老管家眼眶紅紅,驚喜道:“謝天謝地!小少爺哭聲有力了,終於能出汗了!”

西門吹雪收了針,起身走到窗前寫方子:“退熱不過暫時而已,先讓他服一貼羚麝止痙散,以觀其效。去掉一個火盆,午後若再起熱度,你來尋我。”

屋裏暖融融的,碳燒得很足,陸小鳳在窗外站著不敢進屋。

他看西門吹雪擱下筆之後,大步走出屋子,不免有些驚訝:“你不陪你兒子?”

西門吹雪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自有乳母和丫鬟陪伴照料,我能做什麽?”

陸小鳳張著嘴楞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你說得也對,若是我兒子生病大哭,我大概也會和你一般。”

兩人一同走回主院。

陸小鳳喝了一盞醒酒的茶,擡頭仔細打量好友的神色,輕輕嘆了口氣。

西門吹雪:“你在為我擔心?”

“不錯。”

“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我曾經以為你不會有什麽煩惱。”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兩次,難道這次你有了不同的答案?”

陸小鳳認認真真道:“你本來是沒有煩惱的,但你有了一個兒子。”

“我兒子為何會成為我的煩惱?”

陸小鳳:“小孩總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會學說話。他只要能說話,就一定會問他的母親是誰,到時候你準備怎麽回答?”

“自然是實話實說。”西門吹雪不覺得這是個問題。

陸小鳳長嘆一聲,道:“西門,你我多年朋友,我能理解你,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也能理解你。”

“你認為他不會接受這答案?”

“很難。”

西門吹雪站起身,靠著八角亭的圍欄眺望遠方,那裏有層層鋪開的梅,都極盡絢爛地揮灑這一季的生命。

他許久不開口,陸小鳳也就偷偷從地窖又搬來一壇酒,拍開封泥默默地喝。

酒下去了三成,西門吹雪終於說話了:“那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陸小鳳支起耳朵,“你打算去把西門夫人找回來,還是再娶一個新夫人?”

“這兩個,都不可能。”

“那?”

“我會把孩子送走。”

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陸小鳳張口結舌:“你說什麽?你要把孩子送走?送去哪裏?”

西門吹雪:“我會在西域給他置辦一個莊園,安排管家仆從。我的仇人很多,他留在這裏並不安全,這個想法不是今天才有,你只是提醒了我。”

他說得如此理所當然,陸小鳳感到詫異於他的鐵石心腸:“孩子這樣小,已經沒有了娘,再離開爹,他要怎麽活下來?”

西門吹雪轉頭看向他,面色無悲無喜,平靜地說:“當然能活下來,也許還能因為沒有牽絆成為舉世無雙的劍客。”

陸小鳳怔怔地看著他筆直的脊背,他忽然明白了一些東西,但他情願沒有明白。許久之後,他輕聲說:“我小時候,和司空摘星當過小乞丐,知道沒爹的孩子怎麽想。無論如何,他身邊總該有個親人。”

天陰沈沈的,已有了下雪的征兆。

西門吹雪轉過頭,望著黑壓壓的天,半晌方道:“他會在他的祖父身邊。”

陸小鳳看著這寂寞的背影,入喉的美酒也變得腥辣刺喉,他不知道能怎樣安慰對方。

風中夾著雪花拂過。

西門吹雪淡淡說:“眼下太冷,不宜成行,開春之後再送走吧。”

永樂二年,內河化凍之後,朝廷開始大肆招募工匠,興建船塢,欲要造寶船出海,民間工匠皆聚京師,一派欣欣向榮的氣象。

也出了一件奇怪的事,有人看到西方魔教的人在中原出沒采買,甚至有人傳出消息,西方魔教教主甄選一歲到三歲的幼童入教栽培。於是民間時常看見西域來者,攜帶一個兩個小童趕路。

消息一多,便引來不少有心人。有些人意圖將自己的孩子送去西門魔教試煉,有些人則想千方百計阻撓魔教的壯大。

鳳陽離金陵京師不遠,曾是太祖興龍之地,自洪武二年興建中都城郭,時常有皇子在此歷練,地位自是不同。

永樂帝繼位之後,剛剛繼位的太子還是第一次奉天巡視陪都。

連年大戰,中原衰落,江南的繁華沒有延伸到這裏,除了城池宮闕如京師之制中都皇城之外,整個小縣城只有四五條街道熙來攘往,聚集了東來西往的客商歇腳補給。

一個容貌昳麗俊雅的男子在鳳陽最好的一間酒樓靠窗的位置坐著,一身白衣勝似雪,鬢角邊墜著米粒小的珍珠流蘇,一柄古雅長劍掛腰間。他對面坐著一個四五歲的錦袍男孩子,小小年紀已是穩重有禮,烏黑的美人尖再配上黑白分明的一雙眼,很是雪玉可愛。

二人周圍立著兩個白面無須的侍從,服侍二人凈手、又為二人布菜,準備牙筷瓷碗。

桌上一只泥爐,鍋裏煮著一只雞,桌上還有幾道小菜。那兩個侍從取出銀針一道道試過,方才低著頭退下。

白衣人對那小童道:“聽聞這道地鍋雞、釀豆腐和梅河魚是你爺爺昔日最愛吃的菜式之一,你也嘗嘗。”

那小童十分有禮,端端正正將頭點點,道:“老師先用。”

白衣人卻道:“我只答應教你幾式劍法自保,並不是你師長,你不必叫我老師。”

小童卻很堅持:“道衍師傅說哪怕一字之師也是師,老師不吃,瞻基也不敢用。”

白衣人自然就是剛剛從海上回來的葉孤城,他聞言一笑,搖搖頭,拾起桌上牙筷,夾了一枚釀豆腐放入自己碗裏,道:“如此,也罷。”以自己身份,當這一聲老師,也不為過。

小童這才放開肚子用餐,便是早已餓了,也努力儀態優美。

葉孤城並不餓,隨意用些豆腐魚菜,又要了一杯清水,一邊淺啜,一面對窗打量路上人頭攢動的街道。

忽然他的目光一凜,看向街角一間老舊客棧的方向,幾個尋常農戶打扮的男女抱著一個很小的孩子出了大堂,付了錢之後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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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西門莊主是玉羅剎親子的二設很好,就沿用了。古龍雖然沒有寫完,但我看意思是有的。

認真想想,西門吹雪是個苦逼的孩子,不管爹是不是因為保護他才送走了他,他的成長無父無母是事實,所以他不懂怎麽愛人,怎麽成家,怎麽負起責任,也是合理的。

他失去人性可能也是不知道怎麽擁有人性,在他的記憶裏,送走孩子也許才是對他好的做法。

大家能理解了嗎?

他沒有學會和任何人保持親密關系,潛意識的認為所有人都會離開自己,與其被人放棄,不如他主動放棄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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