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現在敢了麽？”

一雙美麗的倩影並肩坐著，嘴唇碰到一起，長長的影子在柔軟的泥土上定格，於清香的竹林裏記錄這一刻。

顏昭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裏的，好像是一股氣沖上心頭，事業心占領上風，讓她一鼓作氣去找了姜曼。

“這場戲，柳柳應該是隆重精致的造型。如心是她最重要的人，她的去世的確對柳柳的打擊很大，但是她們的交際從不僅僅只是單純的人，而是精神和靈魂。

所以，她一定要跑到她們第一次見面的劇院，哪怕已經拆遷變成廢墟，她也一定要去。

她要穿當時穿的裙子，跳當時跳的舞，這是她這一生最重要的時刻，她怎麽可以滄桑，怎麽可以狼狽呢？”

沒有人比演員自己更了解角色。她的理由充分嚴謹，像一柄堅實的鐵錘，敲開了迷霧包裹的窗。

姜曼當即同意了她的想法，交代了妝發組長和造型組長，次日的造型一定要按照顏昭溪的說法來。

這是第一次，顏昭溪按照自己的想法爭取表演形式，並且得到了國內一流導演姜曼的肯定。

她連擺渡車都沒等，直接跑回了酒店，上氣不接下氣地打開房門，想跟曲棠分享這一切。

屋裏卻沒人。

客廳，陽臺，洗手間，套房的每一個角落都找遍了，還是不見人影。沒辦法，她撥了電話。

“曲棠，你在哪裏？”她問。

“我在原來的房間。”曲棠說。

“你去那裏幹什麽？”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踟躇了一下，才開口：

“昭溪，明天這場戲對你很重要。”

“對啊，所以我剛剛跟姜導談了很久，她同意我的想法了。你知道這有多神奇嗎？姜曼誒，姜曼她同意了我！”

曲棠的聲音軟了幾分：“真好，說明你現在是一個有想法的演員了，真為你開心。”

“嘿嘿，還是曲老師教得好啦。”

“所以，明天這場戲，才不能馬虎。”

顏昭溪楞了一楞，聽出話中加重的語氣，遲疑地問：“什麽意思？”

曲棠接著說：“明天除了造型，除了跳舞的舞姿，更重要的，是你要演出對如心的感情。”

曲棠說得沒錯。一部電影的高光橋段屈指可數，而最能抓住人心的，是演員的情緒。

顏昭溪需要在跳舞的同時表現對如心的哀思，她極度傷心和痛苦，同時擁有對年輕生命逝去的惋惜，還有終於能為她跳舞的欣慰，對歧視他們的人群的抵抗，以及，對這個荒誕世界的蔑視。

數種情緒，層層遞進，任何一種沒有表演好，都會顯得格外突兀。

而建立這一切情緒的基礎，是柳柳失去了如心。

所以，曲棠為了幫助她體會這種情緒，搬回了原來的房間。

——

一個演員，除了嫻熟運用演技之外，有時可以通過外部力量去感受角色。

曲棠的戲齡相當於一個人從出生念到大學，她知道對於顏昭溪這類起步晚的演員，感受是一個增強演技的必殺技。

這個方法立竿見影，顏昭溪也終於明白，前段時間這人為什麽一定要搬過來跟她一起睡。

同床共枕的人突然離開的第一晚，孤獨的感受是最明顯的。

好像空氣裏還殘留著她的味道，被窩裏還有她的溫度，但人就是不在。

好不容易將被窩睡熱，半夜往旁邊一滾，觸及到的不是溫熱的身體，而是冰冷的床單，孤寂感再度湧上心頭。

黑暗的臥室裏，吊燈壁燈全部關掉，唯一的光線是床頭的手機，在被窩裏露出一半，映出寂寞的面孔。

屏幕上，熱搜第八明晃晃地掛著幾個大字：

#曲棠顏昭溪片場接吻#

配圖是下午的時候，曲棠吻她的場景。

原來不是真的想吻她，而是發現了角落偷拍的黃牛，才故意做戲。

原來不是一個人睡不習慣才跟她一起睡覺，而是為了今晚的分離，讓她感受角色。

原來，一切都是戲。

“阿嫣。”她撥通董嫣的電話，整個人幾乎融進被子裏，“演員好殘忍。”

三劍客裏，董嫣是最細心的。她聽出曲棠的語氣低落，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怎麽了？”

顏昭溪的心情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壓了下去，沈悶，憋屈，連帶著思維也鈍了下去。

一會兒說到演戲，一會兒說到家裏，說來說去，還是在說曲棠吻她的時候，音調驟低。

“我以為，她吻我是因為想吻我。但是，她只是應付別人偷拍。”

董嫣耐心地聽完她的講述，下床，拉開窗簾，望進滿目月霜。

“溪溪，你告訴我。你現在的感覺是生氣，還是難過？”

顏昭溪疑惑：“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

董嫣慢慢跟她解釋，“你是因為她突然吻了你，並且不告訴你有狗仔偷拍，是因為這種欺瞞生氣的話，那說明你們的相處需要多一點溝通。

但如果，你是因為她吻了你而高興，後來發現她其實是應付狗仔，心情變得難過的話。那說明……”

“說明什麽？”

“說明親愛的，你動心了。”

轟！

一記驚雷劈入耳廓，將耳膜砸出一個窟窿。顏昭溪瞪圓了眼睛，眼珠在眶裏打轉，好半晌也沒能消化這句話。

“你，你是說……我喜歡她？”

問出口後，她自己否定：“不對啊，你上次跟我說，我是因為喜歡她演的角色，不是喜歡她本人。”

董嫣身為一個局外人，看得比誰都清楚：“上次曲棠並沒有對你做什麽，你是看了她的話劇之後，才感觸很深。但這次，你情緒變化的原因，是曲棠本人對你做了這些事，對嗎？”

電話那頭的呼吸顯然急促了起來，董嫣放慢語速，企圖讓她冷靜：

“溪溪，你不用這麽緊張。”她說，“你們已經結婚了，你們是法定配偶。喜歡對你來說是錦上添花的事情。跟喜歡的人結婚，這很幸福。”

顏昭溪並不這麽覺得：“但是曲棠不喜歡我。我很確定，她不喜歡我。”

“怎麽確定的呢？”

“喜歡一個人，吻她的原因就是單純地想吻她，而不是因為應付偷拍。”

她的話非常清晰，清晰到可以看到每一個字表面鍍的冰霜，連帶著心也涼了一截。

董嫣心裏一疼，轉而道：“顏昭溪，你要對自己有自信。你不用急著表白，因為你們比別人多了一層婚姻關系，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處理不好的話，相處起來會比較尷尬。但是，你是誰？你是時尚女王，你要對自己的魅力有信心。”

掛斷電話之後，董嫣將手機往被子上一扔，表面立即砸下去一個坑。

祝涵心給她倒了杯熱水，“怎麽了？”

董嫣苦惱地抹了下臉，嘆到：“我朋友喜歡上一個人。”

“這是好事。可以鼓勵她表白。”

董嫣搖頭，“但是對方聽起來並不喜歡她。如果現在表白，她會變得很被動，很卑微，她那樣驕傲的一個人，我不忍心。”

另一側，曲棠被發小們騷擾地不得不打開視頻聊天，本來是幫胡勝男想辦法對付爭奪家產的哥哥，身為兩個孩子母親的餘淑慧卻打斷三人，將曲棠的界面放大，從這個人的表情中讀出一個可怕的信息，質問到：

“棠棠，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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