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孫赫對他的評價沒表態，而是不緊不慢地說著別的事情。

“我來，不想看你笑話，不想跟你談商場，我想告訴你，楊柳就是馬面，馬面就是楊柳。她不是你想的那樣去了國外，她被人殺死，借她的身體，引了別人的魂魄，可以變化好幾種樣貌。她一直都在你身邊，只是你不認識她。”

他說著站起身：“告訴你，只是看在你父親的身份上，跟其他無關。”

他走出門，走出好遠，背影看不見，楊坤仍舊怔怔地坐在那，五官好像突然失靈，心臟好像突然停止跳動。

許久，他嘴唇動動，雙手掩面，不可遏制地放聲大哭。

腦海裏閃過這些日子馬面對他的關心，對他的欲言又止，對他的強勢阻攔，胸腔好像有一雙大手，在裏面百般蹂躪。

他一輩子貪財，到頭來害死自己女兒，他悔到嘔血。

外面傳來哭聲，他擡頭，妻子和李平站在玻璃窗那邊，兩雙眼發紅。

他沒有臉面對他倆，站起身，逃也似的離開了。

未來等待他的，將是無止境的牢獄生活，或是槍決解脫。

FOX，溫酒從洗手間出來，彎腰洗手，許是表帶松了，手表歪一半，磕在洗手臺上。

這只手表從周啟山那裏拿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戴在身上，洗澡睡覺都不曾摘過，稍微松一些可以理解。

她暫時放在大理石上，洗完手擦幹才拿起來帶。

今天不知怎麽回事，表帶總是扣不上，連戴幾次不行，手一滑，手表摔到地板磚上， 把蓋子摔出來了。

她撿起來吹吹灰塵，研究怎麽蓋回去，手指摸著蓋子內裏有細微凸起。

翻過來一看，裏面刻著幾個英文字母，“MGL”“TNX”。

MGL溫酒知道，是溫凱旋以前效力的科研公司，可TNX這個剛出現的空殼公司，溫凱旋怎麽會知道？

莫非它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出現過了嗎？

MGL後來隨著溫凱旋的失蹤也消失了，仲孫赫查過，沒有任何蹤跡，溫凱旋在手表裏刻這個，是想提示她什麽嗎？

MGL，TNX……

溫酒回想起那晚在TNX看見的大坑，正常公司內部怎麽會留有那麽一個奇怪的大坑？

她看著手表思索幾下，掏出手機給仲孫赫發去一條消息，快步走出洗手間。

TNX門口貼著封條，玻璃門上覆蓋一層厚厚的灰塵，透過幾道劃痕，依稀可以看見裏面的走廊。

溫酒環顧四周，上回來的時候沒仔細看，這裏位置十分偏僻，沒什麽人走動，對面是一片爛尾樓，水泥墻縫隙裏長滿雜草。

空氣安靜，安靜到讓人心裏發毛的程度。

溫酒打開手機，向仲孫赫匯報自己的進度，隨後收起手機，擡頭看了一眼這棟大樓，變化成一道紅光，鉆進門縫，消失在走廊盡頭。

樓內部很大，上次來時是黑夜，沒記住路線，溫酒找了許多房間，基本上都是一樣的布局。

她打算去頂樓看看，低頭踏上臺階那一刻，看見地上有一個紅點，很淺，在灰塵的掩蓋之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她蹲下身，湊眼上去，是個血點，應該在這裏很久了，與水泥地融為一體。

她吹吹血點附近的塵土，臺階上也有一滴，二樓一定有問題。

可等她上去二樓，發現這一層不存在，是一堵墻，但有三樓的樓梯，上去之後三樓也不存在，也豎著一堵墻。

溫酒納悶，如果這些墻從最開始就有，那麽警察是如何將焚燒爐搬走的？

如果是新砌的，這麽大工程，神不知鬼不覺，可能嗎？

她返回二樓，站在墻前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伸手試試墻面，卻在下一秒穿墻而過。

這墻似乎是一種結界，擋不住她。

早知道就不在外面看那麽久了，浪費時間。

她轉頭，看見中間的大坑，地上的腳印，確定沒錯，就是這個房間。

房間裏啥也沒有，只有這個坑。

坑不深，四壁用大理石片貼著，坑底是一層地板磚，坑內無物，除此之外，普普通通。

但在公司裏建造這種坑的行為，不普通。

溫酒掏出手表，許久不走字的指針像感應到某種磁場，突然猛烈顫動，移動到別的地方都不會動，只有靠近這個坑的時候才會動。

她猜測地板磚下面有東西，在房間四處尋找機關，能找的地方全找了，沒有收獲。

正思索，外面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她化成紅光，隱入大理石片縫隙。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坑邊停下，以溫酒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雙鞋，褲腿，還有耷拉在褲腿邊上的白色衣角。

這人穿著白大褂，大概率是一位醫生或者科研工作者，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知道那人按動了什麽，坑底的地板磚啟動，像朵花一樣展開，有東西從底下緩緩上升，近了溫酒才看清，是一副透明的玻璃棺材，裏面亮著藍色的光，非常漂亮。

但很快，她就不覺得漂亮了。

棺材由天花板上的一根鐵絲拉起，越來越高，經過溫酒時，通過大理石片的縫隙，她看見了令她這輩子難以接受的畫面。

溫凱旋抱著苗卉的頭顱，安安靜靜地躺在裏面，氮氣充滿那個狹小的空間，溫凱旋還好，苗卉面部結滿白霜，沒有眉毛，沒有頭發，緊閉雙眼，嘴唇發白，在藍光的照射之下，二位像極了沈睡在海底的藝術品。

是的，藝術品。

一個絕無僅有的，變態的，藝術品。

溫酒小時候苦苦尋找的父母，生她養她的父母，疼她入骨的父母，沒有失蹤，他們一直都在她身邊，離她這樣近，卻遭受了那樣天大的痛苦。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那人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她已無暇顧及，滿眼都是那副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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