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你了，本以為我沒法過游燈節了。”

米竹仰著頭，璀璨的煙花不如之前所見到那麽多彩，寡淡的顏色並沒有多麽精彩。但是身邊的歡呼使氛圍高漲。

頓時，近乎赤裸的後背貼上男人的身體，耳尖被一片柔軟輕觸，呼吸灑在了脖頸。

雙肩一顫，米竹轉身怒目而視，“登徒子！”

啪嗒一聲，吊在披帛上的木籃子應聲落地。

男人早已轉身，米竹只能從背後看到，他的銀面具戴在頭頂，一頭黑發上紮了兩條細細的小辮子。

他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

氣急，米竹看著青磚縫隙間長出來的一株野草，擡起腳正要踩下，它卻自行壓倒在地，綠色汁液沾在了青磚上。

眉頭一皺，她輕笑，“怎麽回事？連草都訛我？”

身處游街的人群中，米竹不敢蹲下，只是低頭望著地上那株憑空被踏成泥的野草，接二連三地，葉片新添了更多鞋印，直到徹底扁平地貼在青磚上。

怪哉。

怎麽會憑空新添腳印

身後傳來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音，米竹側過身讓行，偏過頭一瞧，插著火把的牛車徐徐而來。

街邊的矮荊棘擋住了一點街道，她順手一撥，免得被車上的火把燒著。

但，被撥開的幹枯荊棘，還是燃燒了起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米竹擡起眼眸環顧這座城，四周一派繁華奢靡，花燈點綴樓閣，煙花鋪滿夜空，絲毫沒有什麽不妥之處。

獅銅窟的一處枯樹林裏。

無厄倚靠在樹幹上，望著遠處喧囂的大街，咬牙道：“所以，大少爺，你好了沒？”

姬瀟的聲音從林子裏傳來，有些虛脫，“好了好了，莫催催——啊！”

無厄翻身便要進去枯樹林裏查看，畢竟這獅銅窟處在戈壁灘之上，沙漠野獸不比別處少。

“你別過來！想救我的話——撕塊布給我就成。”姬瀟的聲音從樹林裏傳來，可以想象他正捂著臉，蹲在樹下。

原來不是遇到野獸。

無厄停住腳，咬牙切齒，“憑什麽用我的衣料？找片葉子，自行解決！”

姬瀟的聲音近乎嘶吼，“神他娘的葉子！這一地的荊棘，你讓我用它？”

無厄一拳打在枯木上，拳頭直接陷進腐朽的樹幹裏，震得鳥獸鳴叫。

二人磨磨蹭蹭，終於趕回與米竹分別之處。

無厄披著的白麻布在邊角處被撕了四塊方方正正的料子。因為某人拉肚子，讓他來來回回撕了四次衣料。

他們坐在小攤上，桌上擺了兩盤精致的肉片。是生魚肉，切成片和細絲，堆疊成玫瑰模樣，一展沙漠地域特色。

姬瀟拿著木筷子夾了兩瓶生魚片，在無厄面前晃蕩，“外鄉人，本公子賞你的。獅銅窟的一道絕世佳肴，可是進貢給王都的佳品。”

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無厄張嘴，就著他的筷子吃了下去，“挺好。不過你所說的‘王都’是指京城？”

看著無厄吃下生魚，姬瀟咧開嘴笑，生魚肉他一個本地人都扛不住拉肚子，何況這個外地人？

這小子撞上他這麽狼狽的時候，不整點花樣可就無趣了。

心情愉悅，姬瀟笑道：“什麽京城，王都是由最北方那些中原人執政的王朝，統領著周遭十來個小國。”

無厄夾起來的生魚絲掉了下去，有些發楞，“十幾個小國？”

這可不符合當今局勢。這個朝代可沒有如此分裂割據，但是，這座獅銅窟的確前所未聞。

姬瀟端坐著，看他一口一口吃下生魚肉，有些心虛，“行了行了，你別吃了。史冊沒學明白就去學，順便學學膳食養生。”

照這個吃法，把人折騰狠了就糟了。

無厄靜靜思索著，時不時往嘴裏夾幾口魚肉，姬瀟看得心驚，倒也沒再提醒。

待到分別時，無厄攔住他，“這便離開了？你把銀錢先結了，我身上沒有銀兩。”

“付錢？”姬瀟的眉毛一挑，笑起來兩個酒窩淺淺，卻說著囂張的話，“何時見過貴族給奴隸付錢？你是外地人，不是古人。”

無厄眉頭一皺，他似乎知道了區分貴族與百姓的方法便是語言。

貴族學正統文字，平民之間以方言溝通，沒有具體寫法，僅僅是口口相傳。

無厄起身，看向身後的攤主，那是個六旬老人，佝僂著背，走起路來也不平穩，怕是年輕時便勞苦過頭，落下不少病根。

無厄比姬瀟高了小半個頭，瞥見自己身上的白麻布殘破不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果然這個貴族一直在讓他氣血上湧。

一擡手便扯下白麻布，方便等一下揍人，揍完也便於逃遁。

無厄臉上的疤痕遮住大半張臉，橫亙在脖頸上，沒入衣襟，平添兇殘之氣。他咬牙，“少以貴族自居。無德無功之人，憑什麽身居高位？”

姬瀟的一雙眼眸微微擡起，目光落在他的疤痕上，拔高了聲音，“你去打聽一番，姬氏一族如此尊貴——”

“就憑血脈是嗎？”無厄出聲打斷他。

姬瀟一怔，竟然覺得他說得在理。

看他臉上的疤痕，該是一位怎樣的英勇戰士，也許能手刃沙漠雄獅，也許能與棕熊搏擊……

思索間，姬瀟的臉一沈，將鑲嵌著金獅飾品的腰帶解下，往小攤桌上一扔，“本公子身上不可能帶銀兩。就當賞給奴——平民。”

攤販佝僂著身子，不敢吱聲，也不敢來收桌上那條鑲金腰帶。生怕下一秒便要被貴族定下偷竊罪。

圍觀的百姓隔著老遠，小聲說著什麽，用了無厄和姬瀟都聽不懂的語言。

清脆的掌聲響起。

循聲回過頭，只見米竹挎著木籃子，一邊拍著掌，“剛剛的話本故事裏也是這麽個情節。太傅以身作則，教訓皇子王孫——然後草席裹屍拋於荒野。”

聽到米竹提及話本，周圍幾個小姑娘戴著細邊銀冠，嘰嘰喳喳討論了起來，時不時掩面而笑。

繞是語言不通，她們也朝米竹投來目光，一樣喜歡話本的，都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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