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舟已經答應過，會留下來幫助司戈抵禦屍蝶。

水牧被迫賣藝，展示了狐貍化形的過程，證明了凡間不止有人。

也替藍舟證明，他的確是個桃木半妖，也的確只有六歲。當時司戈的表情變化得相當精彩，乍紅乍白，最後一陣青紫。

為了尋找屍蝶的起源，米竹和舟舟在牡丹城內四處查看。

而水牧借著水系的靈力，帶著城裏百姓去尋找水源，試著鑿井。

“沒想到，欽差大臣是位女官。”

米竹感嘆，居然能有女子擺脫了三從四德，孤註一擲去從政。站在清一色男子的朝堂之上，豈不是孤立無援。

“母親，司大人不止位高權重，身手也了得。”

“難怪舟舟昨夜敗給她了。幸好有木靈力，不然就被鎖喉了。”

藍舟一噎，和母親講起昨夜的事情時，他省略了許多細節。

其實是司戈昨夜不著寸縷，以身引蝶，藍舟顧忌著禮法，有些分心，才被她用匕首抵著脖子的。

況且他有桃木枝，不可能會敗。

“是呢。在華糜書院習的武不多。”

藍舟隨便拿書院做借口，畢竟短短幾十天，他習武又習文，多智近妖。

悠遠的琵琶聲綿綿而來，如雨敲湖面，蕩漾開來。

大珠小珠落玉盤，伴著戲腔女音，在詠唱詞曲。

“雲鬢鳳釵——牡丹國色——遙遙不可及——”

米竹與舟舟對視了一眼，擡頭望向琵琶聲傳來的殘破花樓——陽春樓。

巍峨雄偉的樓閣裏，卻是殘破不堪。

花樓裏紅色紗幔高掛，懸空的走廊綴滿玉珠紅袖，好幾只亡靈掛在長廊上，已經失去神志，桀桀發笑。

母子二人踏上樓梯，腐朽的踏板咯吱咯吱作響。

“哈哈哈——客人來啦！”

一只近乎透明的女亡靈從踏板下飄出來，雙手抱住藍舟的腿，隨他而動。

他一把抓住女亡靈長發，將她扯開，扔下樓閣。

女鬼舞動袖子，在花樓間亂飄，發出桀桀怪笑，在紅紗玉石間飄游。

“花間醉——”琵琶聲裏的戲腔女音戛然而止。

他們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順著腐朽的樓梯盤旋而上，來到頂樓。

一群亡靈堆疊在一個女人身上！

“舟舟，救人！”

桃木枝條纏繞，直沖亡靈面門，一掌掃下三個。被擊中的亡靈飄出了閣樓，消散在空中。

“嗚嗚嗚嗚——”哭得撕心裂肺。

其餘還在床榻上的半透明亡靈哭得淒切，飄著消失在地板上，遁地而逃。

她們扯著嗓子哭喊，都是女亡靈，依稀可以看清她們死前所穿的鮮艷薄紗裙。

“姑娘，你怎麽樣？”米竹上前查看。

女人躺在榻上，左眼球不知所蹤，身上沒有一塊完整的皮，只有臉上尚且能看，濃艷的妝早已花掉。

米竹喊了幾聲，不敢觸碰她。

女人僅剩的右眼突然睜開，她抓住了米竹的手腕，張開嘴朝她的脖頸湊過來。

二人齊齊在腐臭的床榻上翻滾，床幔上綴著的玉珠叮鈴作響。

“母親！”藍舟一個箭步沖過去，桃木枝削下遮擋著視線的紅色床幔。

紅色的殘破絲帛落地，藍舟松了口氣。

米竹手握金步搖，騎坐在女人腰上，步搖的尖頭一端就插在女人的右眼上，居然——沒有血液。

這個女人也是亡靈！

藍舟將她關在桃木籠中，女人身上穿著西域風情的襦裙，只有臉上的皮膚尚且能看。

她比花樓裏的其他女亡靈要強大的多，其他亡靈的魂魄已經快要消失殆盡，而她還有像凡人一般的實體。

米竹一開始以為遇到了同為陰陽眼的人。因為通靈人才會被亡靈觸碰。

“我們好心救你，你為什麽攻擊我？少裝傻，你有神智。”

米竹蹲在地上看她。

女人丟了左眼球，剛剛又被米竹刺瞎了右眼，她口中含著血，吐字不清，“你們傷了我的姊妹們……你殺了她們！”

“她們？那些亡靈？你把啃噬你的東西稱作姊妹？更何況她們早就死了。”

米竹嗤笑，轉身打量這間頂端樓閣。她在床榻上摸索，找到了一把琵琶。

指尖輕輕一撥，弦音撩人在閣樓。

“別碰我的東西！還給我，把東西還給我！”

女亡魂嘶吼著，沒了皮膚的手指扒在桃木籠子上，劇烈掙紮。

隨著她的反抗，身上的腐肉帶著血水掉落在地板上，頓時消散。

女亡魂不死心，還在發出怪叫 哭叫著不讓米竹碰她的琵琶。

米竹蹲下來，視線與她齊平，淡淡開口，“你死前如此淒慘，還牽掛著什麽？想去尋仇家報仇嗎？”

亡魂會一直保持死前一段時間的狀態，這個鮮血淋淋的女鬼，死得淒慘。

右眼被米竹刺中時並沒有流血，因為亡靈身體裏沒有血液流動。

身上的皮不是被其他亡靈撕咬出來的，而是死前被扒掉的。她在死前便是一個血淋淋的無皮人了。

“她應當不是牽掛覆仇。”

藍舟舟把玩著琵琶，左敲又敲，將耳朵湊近，去聽它的回響。綿長混沌，不敢清脆。

他皺起眉，“這琵琶的音色有些低劣。它的調音柱似乎不是木制的。”

藍舟摩挲著幾根發灰的調音柱，又低頭湊過去輕輕一嗅，眉頭擰起一個結。

“是人骨制成的。並不合適用來調音。”

少年蹙著眉，目光落在琵琶上，高挺的鼻梁遮了光線，在臉頰上灑下一道陰影，沈著聲音分析。

桃木籠的劇烈搖動戛然而止，女亡魂安靜了下來，嗚咽出聲，“你們到底是何人……”

“是來渡你的人。”米竹的桃花眼瞇著，唇角勾起。

有戲，女亡魂似乎願意溝通了。

……

樓閣外，牡丹城的街上轟隆一聲響起。

“什麽聲音？”米竹起身站到樓閣的窗臺，，街上的百姓四處逃竄，孩童老叟摔倒在地，被人群踩踏。

一只龐大的暗紅色怪物，一只四條腿的魚在街上橫行——六角龍魚。

它渾濁沙啞的聲音響徹雲霄。

『是誰，是誰放的火？』

『是誰焚的？』

一個裹著白麻布的樵夫被怪物的尾巴掃翻在地，他的柴散落了一地。

“不是我，不是我！是欽差大人放的，火是欽差大人放的！”樵夫哆嗦著，聲音近乎嘶吼。

六角龍魚湊到他跟前，呼出的氣息先掉了他的帽子。『他在哪？放火的東西在哪？』

“火是我放的。”司戈站在城墻的殘石斷壁之上，一身白袍在狂風裏飛揚，“禍不及百姓，你算什麽東西。”

『禍不及百姓？呵呵呵——』

六角龍魚擡起腳，往前一踏，樵夫在它的腳下變成一灘肉泥。

『好一個清官，好一個忠臣名將。』

它似乎來了興致，低頭俯視牡丹城內的人群，故意朝著人群湧動的地方去，踩踏撕咬傷民，將擔架上的百姓高高拋起。

“放箭！”

城墻上，司戈一聲令下。帶火的箭鋪天蓋地。

箭劃傷了怪物，也誤傷了百姓。

頓時人群中怨氣四起，他們的怒氣淹沒了恐懼，“居然對手無寸鐵的百姓放箭！”

“姓司的，你眼盲心瞎！”

“什麽欽差大臣！什麽清官能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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