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夜的高臺不會有別人。”

“殿下——”

從欄桿到檀木地板，到擺著小酒的雕花木桌，再到掛滿紅紗床幔的床榻，酒香、桃花香彌漫。

……

殘雪已經消融得差不多，枯柳鎮街道的老樹也開始一派春意盎然。

米竹和水牧挨著站，他們在大宅門口等舟舟。

他已經去華糜書院待了幾十天。

書院裏的老夫子一日一封信，誇舟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在聽聞他有桃木手臂，是受神明庇佑的仙童之後更甚，巴不得每日八封信，米竹甚至覺得，再讓舟舟呆在書院，她的好大兒就要被夫子搶走了。

“今日舟舟便回來了，你別說漏嘴了。”米竹提醒著水牧，手裏拿著小布鞋，準備送舟舟作出師禮。

這一個多月，米竹都沒有去看望過舟舟，因為夫子天天寫信，導致她抗拒去書院。

水牧看著她，笑道：“知道了。殿下不是故意的，是我不讓殿下去書院的。”

低頭不敢看身旁這個眉眼帶笑的男人，米竹也覺得只能對不住他了。

但是他向來也不做人事，盡是教舟舟幹不厚道的事。

咕嚕咕嚕，書院的馬車停了下來。

女夫子抱著一個小孩下了馬車。小孩子還梳了兩條辮子，上面紮著兩朵絹花，趴在女夫子懷裏。

米竹嘴角一抽，舟舟可是男孩子。

她快步朝著女夫子走去，伸手就要去抱孩子，“舟舟怎麽都這麽大了，怎麽可以——”

米竹楞住，因為女夫子懷裏的是個女孩，正睡眼朦朧地看著她。

不是舟舟？

她望向馬車，舟舟哪去了？

“母親。”

米竹回過頭，一個少年郎風度翩翩，站在水牧身邊，也僅僅矮了半個頭。

他面朝米竹，擡著手等她過來擁抱。

“我可沒有這麽大個兒——”

米竹突然頓住。

因為少年將手伸進衣襟，掏出長命鎖，晃了晃，眉眼間都是舟舟才會露出來的溫柔和依賴。

眉眼間還是舟舟的模樣，依稀可以發現小時候的痕跡。

“舟舟！她小跑過去，手裏還拿著給他準備的小布鞋，撲到他懷裏。

她的好大兒，怎麽長這麽快！

“母親，這是？”少年攬著她，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小紅布鞋上。

“這是娘親給你做的——”米竹欣喜地舉起繡了粉紅桃花的紅布鞋，目光落在他現在的腳上——比她的腳還要大得多。

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笑著接過布鞋，少年笑道：“多謝母親，以後留給弟弟妹妹穿。”

米竹更覺得愧對舟舟了，因為自己的疏忽不了解舟舟的情況。

“不會的！哪有弟弟妹妹，我再給舟舟做雙合腳的。”

少年點頭微笑。看著米竹離開去與女夫子敘舊。

感受到肩上一沈，上面搭了一只大掌，是他名義上的父親——水牧。

水牧把手搭在他肩上，俯視他，壓低了聲音，“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早知道讓你在書院多待幾個月。”

“那不行，母親會把我忘了的。”

少年擡頭直視水牧，低聲道：“況且我不能陪她多久了。弟弟妹妹的事，再晚一點點好嗎？”

他有一點點私心，想獨享米竹的疼愛。

生長得快是好事，因為可以保護娘親了。但是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舟舟已經決定在衰老之前離開米竹了。所以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趁自己還是少年。

水牧的狐貍眼凝視著他，笑了起來，“你以為會你死在米竹前頭？”

少年一楞，無措地擡頭看他，“難道不是？”

狐貍笑得更囂張，“你本來就會死在她前頭。不過，不是因為你短壽，而是我會護著她。”

是了，狐貍爹也許可以護她不死。既然他都說了不會短壽，那便不會。

實在是太好了！

眉眼間的憂郁一掃而光，藍舟大步邁向米竹，揚著唇角看她。

水牧垂下眼睫，心裏泛起波瀾。瞞得了一時，便瞞一時。

他知道藍舟早慧，但這個孩子實在是——

多智近妖。

另一邊，女夫子抱著小女孩，捂嘴偷笑。

“藍夫人，藍舟可是有神明庇佑的，您都沒想到他變化如此之大吧。”

繼續道：“藍舟實在天賦異稟，若是今後有意送他從政，隨時到華糜書院尋我。”

她懷裏的女孩一直瞪著水靈靈的大眼，盯著藍舟，“再見了，舟舟，我還有《三字經》沒抄完……”

打了個哈欠，又趴在夫子懷裏打瞌睡。

她也很迷惑，原本一起進書院的夥伴，怎麽就變成了大人模樣，丟下她一個人在那抄《三字經》。

少年摸摸女孩的頭，便和女夫子告了別。

……

暖洋洋的春日，家中的長廊。

“沒有粉色桃花了，居然都是白色的。”米竹握著舟舟的手臂查看，撥弄指縫間長出來的白色桃花。

“母親，槳槳已經消散了，我感受不到她了……所以我開不出紅梅了。”

米竹的愧疚之意更甚，那個時候他該有多無助，而她卻不在身邊。

少年操作自如，將手臂生長出來的多餘枝條收回去，只剩朵朵白梅落在了長廊的磚石上。

她看著藍舟，蹙著眉。

他已經長得如此之快，眼看著只比水牧矮了半個頭，儼然一個15、16歲的少年。

可是他實際才6歲。

“母親，別擔心。我不會提早衰老的，父親說的。”藍舟見她愁眉不展，一語中的。

“那就好！”

“母親，”藍舟皺眉，神色有些緊張，目光落在她的紅唇上。

“你的口脂上——有泥土的氣息。”

……

夜色如水。

飛馳而過的馬車內。

“夫人，你一定要去尋土系的來源嗎？”

水牧長長的眼睫低垂，聲音低沈，像只被拋棄的狐貍。

“水牧，你是水系，木翹是木系，現在出現了土系，你還有什麽瞞著我？”

她合著眼，語氣平淡如水。

藍舟靜靜蹲坐在他們二人中間，頗有難度地消化著接收到的信息。

首先，母親是蠻荒之年的末代皇族，暮陽公主殿下，帶有神諭，可以驅動五行——金木水火土。

其次，母親的記憶還有欠缺，而那些記憶神魂與父親的狐貍骨是一體的。

最後，父親好像一點都不希望找回那些狐骨和神魂。

藍舟此時察覺到異樣，“為何途徑的幾座城都城門緊閉？都尋不到落腳地。”

“母親，我又聞到了。很濃烈的土系氣息。”

他掀開馬車的簾子，下車查看。

藍舟的身體接種著桃木，而五行中，木克土。所以他捕捉到了土系的氣息。

而正是因為接種了桃木，藍舟的生長周期出現了錯亂，仿佛變成了碧桃，只有二十來年的壽命。

沒關系的，父親說了，不會的。

“母親，那裏有人在火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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