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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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卡維爾夫婦最近過得驚心動魄。
白魔法很容易能夠檢驗出來，在這具異國容貌身軀裏生存的靈魂，就是真正的希爾芙無疑。
當靈魂的血緣羈絆在燃燒後的魔法灰燼中得到證實，短暫的相認哭泣結束，真希爾芙問起了另一個女孩的情況。
“什麽？！你們讓那個冒牌貨去侍奉神明大人？！”
黑發希爾芙吃驚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瞪直眼睛看著她的父母，“父親母親，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旦神明大人發現她是個冒牌貨，會怎麽樣懲罰我們巴斯卡維爾家？”
這個問題，當然也在日夜困擾著巴斯卡維爾夫婦。
她被他們教導成了一個單純愚蠢的女孩，沒有心機，也不會多少魔法。
黑暗神大人看中的，必然只能是她身上珍貴的純正白女巫血液。
他們曾經擁有過一次坦白的機會。
在黑暗神大人提出要締結契約的那一天，他們可以向神明坦誠十年前兩個女孩互換身份的淘氣惡作劇，並祈求神明的寬恕。
但這份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如果神明的伴侶出自巴斯卡維爾家族，從此再也沒有白巫師家族能夠挑戰巴斯卡維爾家的地位。
更多的名譽和聲望、更多的生意和金錢。
巴斯卡維爾夫婦咬咬牙決定放手一搏。
可謊言畢竟是謊言。
雖然不確定神明為什麽暫時沒有追究希爾芙的身份，但萬一哪一天，神明大人追究起來了呢？
“我必須替代那個冒牌貨嫁進神殿。”一片沈默中，黑發希爾芙篤定打破平靜。
果然是巴斯卡維爾家的女兒。
巴斯卡維爾家族的領袖，從來都是熱衷冒險的野心家。
否則巴斯卡維爾家族根本無法從眾多白巫師家族中脫穎而出。
由於那個無血緣的單純靈魂，他們被迫采取了多年的溫和策略，現在一切都該回到原地了。
巴斯卡維爾男爵嚴肅地在房間裏踱來踱去。
“其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他背著手轉過來，說道：“契約訂立的雙方是黑暗神大人和希爾芙·巴斯卡維爾。”
巴斯卡維爾夫人眼底的一點驚詫掩蓋不住躍躍欲試的亮光，“你的意思是……”
“希爾芙只是個名字而已，到底誰叫希爾芙，還不是我們巴斯卡維爾家決定的嗎？”男爵拉起黑發希爾芙略顯粗糙的手，“我親愛的女兒，過去我們束手無策，被迫讓她承擔這份屬於你的榮耀。但現在你回來了，當然你才是真正的希爾芙。”
巴斯卡維爾夫人遲疑了一下，“可是白女巫的血液——”
黑發希爾芙用另一只空閑的手牽住夫人的，勢在必得道：“母親，我們要把那具身體搶回來。”
希爾芙在神殿外一望無際的綠茵草坪上練習騎馬。
在黑暗神的指導下，她已經掌握騎著小馬慢速跑的本領了。
希爾芙獨自騎馬出去跑了很大一圈，回來的時候，滿頭的汗水烘得臉頰發熱。
她拽著韁繩，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興奮地朝黑暗神大喊：“您看見了嗎？我已經會騎了！”
“是的，我看見了。”神明朝她笑著招手。
銀白色的鬃毛在風中掃過她的臉，癢癢的，希爾芙咯咯笑著，成功讓小馬停在黑暗神的身邊。
他忽然微不可覺地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大膽的孩子，竟然妄圖愚弄神明嗎。”
“我沒有——”
希爾芙心慌得厲害。
黑暗神命令她把蘑菇扔掉，但她其實將蘑菇種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以為神明大人不會註意到。
難道是她每天清晨偷偷去澆灌精靈仙露的行為被發現了嗎？
“沒有說你，下來吧。”黑暗神笑著搖了搖頭，伸出雙臂夾在她小小的胳膊下，直接將她從小馬上抱了下來。
神明大人實在是個太好說話的丈夫了，有求必應，要什麽給什麽。
希爾芙漸漸已經沒有那麽懼怕他，願意和他有一些很輕的親密接觸了。
被緊實的手臂抱住的時候，希爾芙的心抑制不住地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這也是心動的感覺嗎？
希爾芙感到很苦惱。
為什麽她會對神明大人也很心動呢？
難到她天生就是會見一個愛一個的可惡女人嗎？
更可怕的是，她最近總是混淆蘑菇精靈墨耶斯和神明大人。
明明他們身份天差地別，外貌更是全然不同，蘑菇精靈墨耶斯脆弱蒼白，神明大人高大威嚴。
但她就是常常會錯認。
難到她不僅僅有見異思遷的惡習，連僅有的一點點智慧也要失去了嗎？
“唉。”希爾芙惆悵地捶了自己腦袋一拳。
真是越想越恐懼，還是趕緊轉移一下註意力吧。
“您剛才在說什麽？”
為了不掉下去，她抱住了神明的脖子，小小的手掌蓋在一小片魔紋上。
和想象中不同，血色的魔紋其實觸感是冰涼的，溫度像是水底的石頭。
“我曾經給過那些調皮的孩子們一次機會，但他們沒有學會珍惜。”黑暗神的語調是一貫的溫和。
希爾芙覺得現在是一個肩負起神明伴侶應盡義務的好時候，她應該要勸解神明。
“或許您可以和他們講道理，他們也許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希爾芙趴在他肩上認真思考了很久，小心地提出建議。
黑暗神抱著她往神殿走，一只手擡起，輕輕撫摸她柔軟順滑的頭發。
講道理？
光明神可能會選擇這麽做。
但他不會。
第一次機會，也就是最後一次。
“調皮的孩子應該受到懲罰。”黑暗神語調平和，內容卻不容置疑。
希爾芙還想說點什麽，被打斷了。
“我將賜予你一個新的名字。”他說。
“啊？”希爾芙茫然地看他，額頭不小心撞到了魔王尖尖的耳朵。
神明思忖片刻，“就叫‘神明的夫人’，如何？”
希爾芙不得不感嘆，黑暗神大人和惡龍德普希起名的能力真是如出一轍。
“這不能算是一個名字……”她小聲地抗議道。
“不喜歡啊……”黑暗神的態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變化，他嗅著鼻尖縈繞的淡淡雛菊清香，“那就叫黛西吧。”
黛西，是雛菊的意思。
“黛西·巴斯卡維爾。”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改名，但是神明賜名是至高無上的榮譽，而且反正希爾芙這個名字本來也不屬於她。
希爾芙念了一遍，笑瞇瞇地點點頭，讚同道：“好像不錯呢，謝謝神明大人，我以後就叫黛西·巴斯卡維爾了。”
“不，只有黛西。”黑暗神更正她。
空曠的回聲放佛具有某種不可改變的魔力，“你是神明的伴侶，你就是黛西，黛西就是你，你不需要姓氏。”
希爾芙練完騎馬後腿軟無力，這幾天習慣被他抱回臥室了。
經過拱廳的時候，她眼角的餘光無意中往擺滿鮮花的神臺之上瞥了一眼。
一晃而過的視線裏，潔白光滑的神像好像出現了一條條細窄的裂縫。
是以前就存在的嗎？
希爾芙，不，以後都是黛西了。
黛西想不起來了。
第二天，黛西在神女的陪伴下前往市集的酒館觀賞喜劇。
演員們因為一些臨時狀況耽誤了開場，黛西就點了一杯麥芽酒，坐著邊喝邊等。
旁邊的一桌酒客閑聊中提到了熟悉的名稱，“你們聽說了嗎？巴斯卡維爾家族的事。”
黛西回頭看了一眼。
她很久沒有代表巴斯卡維爾家族出席正式活動了，巴斯卡維爾家也沒有派人到神殿來看過她。
黛西一直以為是她剛新婚，他們不想打擾她，就沒有多想。
不過聽這些酒客的意思，似乎另有隱情？
端起碩大的木酒杯遮住臉，悄悄豎起耳朵偷聽。
酒館老板娘走過來，俯身為一位熟客斟滿劣質麥芽酒，“太可怕了，是有人覆仇嗎？”
一個絡腮胡男人端著木酒杯，醉醺醺地晃過來，故意一歪，壞笑著靠在老板娘身上，“你們在說白巫師家族嗎？我沒聽說，他們發生了什麽事？”
老板娘早就習慣這些酒客的無禮，嬉笑著站開，“哎，一夜之間，整個家族，一共三千四百二十人，全都消失了。”
“是的，我還聽說，鮮血染紅了整座莊園的白墻。”
流言總是引人矚目的，周圍幾桌的客人都被這裏的吵鬧吸引了註意力。
一位夫人聽得驚恐地捂住嘴，“噢我的天哪！是什麽仇恨能使人如此罪惡？”
“不。”坐她對面的先生搖頭說：“我聽司祭大人說，不是尋仇，是神明降罪。”
“是黑暗神大人處死了整個巴斯卡維爾家族。”
黛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神女帶回神殿的。
聽到那句話，她整個人都嚇懵了，怔楞僵在當場。
她躲進浴缸裏大哭了一場。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接一個的哭嗝憋得小臉通紅，幾乎要呼吸不上來了。
幾位神女輪流輕撫背部安撫她的情緒。
其實一直到這個時候，她都沒有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直到神女們不忍地告訴了她真實的故事。
兩個靈魂無法共存在一具身體裏。
巴斯卡維爾夫婦打算毀滅她的靈魂，讓真正的希爾芙回歸到這具血統純正的身體內。
巴斯卡維爾家族享受尊貴的地位太久了，太多看不見的血腥被掩蓋在榮光之下，讓的自大和盲目在欲｜望的滋養中膨脹。
他們自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神明。
就像以前所有以“白”為名的罪惡一樣。
然而這一次，他們竟然試圖對黑暗神等待了一千八百年的伴侶作惡。
永遠淡然旁觀的黑暗神，不再寬容。
黛西哭得快要缺氧了。
她無法接受，發自心底的無法接受。
無論是養育她長大的巴斯卡維爾夫婦想要傷害她，還是她的丈夫殺害了巴斯卡維爾夫婦的事實。
向來順直的銀發現在亂糟糟的像雞窩，眼睛哭得紅腫睜不開。
神女姐姐們眉宇間的憂愁似乎不比她少。
幾位神女你看我我看你，年紀最長的神女猶豫了一下，走到黛西身邊，垂下的眼睛充滿了擔心，“夫人，說實話，我非常擔憂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最近的狀況不是十分穩定。”
黛西哭得一抽一抽的，勉強睜開朦朧的淚眼，“您是指……”
“情緒。”神女說：“有人想要加害於您，的確是無法原諒的罪過。但神明如此強烈的降罪於人類，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神明是對會邪惡的人類施加懲罰。
但神明是寬容、是仁慈、是憐憫的代名詞，神明不會降罪於無辜。
整個巴斯卡維爾家族一夜之間消失了，曾經繁華的巴斯卡維爾莊園變成被血流清洗過的荒宅。
三千多人，就連女仆、馬夫，都為主人的罪惡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神明不會盛怒，神明的盛怒也不應如此殘暴。
神女那兩片因為過於憂懼而顯得蒼白的嘴唇張了張，踟躕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黑暗神是最容易墮落的神祇。”
“而且，夫人，您知道的，神明大人的原身是惡魔之主，神性裏原本就流淌著嗜血暴戾的血液——”
截然而止的訴說和驚恐的瞠目，黛西汗毛都豎了起來，視線慢慢移向房間門口。
黑暗神高大的身影，一半在燭光的照耀下光明偉岸，一般隱沒在永恒黑夜的黑暗裏。
“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黛西讓神女們都退了下去。
今天發生了太多變故，她揪著衣角猛搖頭，拒絕和他對話。
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但至少今天，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平心靜氣地面對他。
她從浴缸裏爬出來，沒有看他，“請留給我一天的時間，我明天再和您溝通。”
“可以。”黑暗神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那麽的寬容和仁慈，根本聽不出來他竟然——
不不，算了，不能再想象那種畫面了，
黛西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些可怖的念頭甩出去。
她想出去，到草地上透透氣。
經過拱廳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往神臺上看了一眼，腳步不知覺停了下來。
神像上的裂縫似乎變得更多更大了，站在遠遠的神臺下方都能看得十分清晰。
有一條很長的縫隙，從心口一直裂到神明悲憫垂下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昨天請假啦，今天這章2分評發紅包包給大家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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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你們讓那個冒牌貨去侍奉神明大人？！”
黑發希爾芙吃驚地從沙發上站起來，瞪直眼睛看著她的父母，“父親母親，你們有沒有想過，一旦神明大人發現她是個冒牌貨，會怎麽樣懲罰我們巴斯卡維爾家？”
這個問題，當然也在日夜困擾著巴斯卡維爾夫婦。
她被他們教導成了一個單純愚蠢的女孩，沒有心機，也不會多少魔法。
黑暗神大人看中的，必然只能是她身上珍貴的純正白女巫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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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份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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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謊言畢竟是謊言。
雖然不確定神明為什麽暫時沒有追究希爾芙的身份，但萬一哪一天，神明大人追究起來了呢？
“我必須替代那個冒牌貨嫁進神殿。”一片沈默中，黑發希爾芙篤定打破平靜。
果然是巴斯卡維爾家的女兒。
巴斯卡維爾家族的領袖，從來都是熱衷冒險的野心家。
否則巴斯卡維爾家族根本無法從眾多白巫師家族中脫穎而出。
由於那個無血緣的單純靈魂，他們被迫采取了多年的溫和策略，現在一切都該回到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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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不是完全沒有辦法。”他背著手轉過來，說道：“契約訂立的雙方是黑暗神大人和希爾芙·巴斯卡維爾。”
巴斯卡維爾夫人眼底的一點驚詫掩蓋不住躍躍欲試的亮光，“你的意思是……”
“希爾芙只是個名字而已，到底誰叫希爾芙，還不是我們巴斯卡維爾家決定的嗎？”男爵拉起黑發希爾芙略顯粗糙的手，“我親愛的女兒，過去我們束手無策，被迫讓她承擔這份屬於你的榮耀。但現在你回來了，當然你才是真正的希爾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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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希爾芙用另一只空閑的手牽住夫人的，勢在必得道：“母親，我們要把那具身體搶回來。”
希爾芙在神殿外一望無際的綠茵草坪上練習騎馬。
在黑暗神的指導下，她已經掌握騎著小馬慢速跑的本領了。
希爾芙獨自騎馬出去跑了很大一圈，回來的時候，滿頭的汗水烘得臉頰發熱。
她拽著韁繩，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興奮地朝黑暗神大喊：“您看見了嗎？我已經會騎了！”
“是的，我看見了。”神明朝她笑著招手。
銀白色的鬃毛在風中掃過她的臉，癢癢的，希爾芙咯咯笑著，成功讓小馬停在黑暗神的身邊。
他忽然微不可覺地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說：“大膽的孩子，竟然妄圖愚弄神明嗎。”
“我沒有——”
希爾芙心慌得厲害。
黑暗神命令她把蘑菇扔掉，但她其實將蘑菇種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以為神明大人不會註意到。
難道是她每天清晨偷偷去澆灌精靈仙露的行為被發現了嗎？
“沒有說你，下來吧。”黑暗神笑著搖了搖頭，伸出雙臂夾在她小小的胳膊下，直接將她從小馬上抱了下來。
神明大人實在是個太好說話的丈夫了，有求必應，要什麽給什麽。
希爾芙漸漸已經沒有那麽懼怕他，願意和他有一些很輕的親密接觸了。
被緊實的手臂抱住的時候，希爾芙的心抑制不住地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這也是心動的感覺嗎？
希爾芙感到很苦惱。
為什麽她會對神明大人也很心動呢？
難到她天生就是會見一個愛一個的可惡女人嗎？
更可怕的是，她最近總是混淆蘑菇精靈墨耶斯和神明大人。
明明他們身份天差地別，外貌更是全然不同，蘑菇精靈墨耶斯脆弱蒼白，神明大人高大威嚴。
但她就是常常會錯認。
難到她不僅僅有見異思遷的惡習，連僅有的一點點智慧也要失去了嗎？
“唉。”希爾芙惆悵地捶了自己腦袋一拳。
真是越想越恐懼，還是趕緊轉移一下註意力吧。
“您剛才在說什麽？”
為了不掉下去，她抱住了神明的脖子，小小的手掌蓋在一小片魔紋上。
和想象中不同，血色的魔紋其實觸感是冰涼的，溫度像是水底的石頭。
“我曾經給過那些調皮的孩子們一次機會，但他們沒有學會珍惜。”黑暗神的語調是一貫的溫和。
希爾芙覺得現在是一個肩負起神明伴侶應盡義務的好時候，她應該要勸解神明。
“或許您可以和他們講道理，他們也許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希爾芙趴在他肩上認真思考了很久，小心地提出建議。
黑暗神抱著她往神殿走，一只手擡起，輕輕撫摸她柔軟順滑的頭發。
講道理？
光明神可能會選擇這麽做。
但他不會。
第一次機會，也就是最後一次。
“調皮的孩子應該受到懲罰。”黑暗神語調平和，內容卻不容置疑。
希爾芙還想說點什麽，被打斷了。
“我將賜予你一個新的名字。”他說。
“啊？”希爾芙茫然地看他，額頭不小心撞到了魔王尖尖的耳朵。
神明思忖片刻，“就叫‘神明的夫人’，如何？”
希爾芙不得不感嘆，黑暗神大人和惡龍德普希起名的能力真是如出一轍。
“這不能算是一個名字……”她小聲地抗議道。
“不喜歡啊……”黑暗神的態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變化，他嗅著鼻尖縈繞的淡淡雛菊清香，“那就叫黛西吧。”
黛西，是雛菊的意思。
“黛西·巴斯卡維爾。”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改名，但是神明賜名是至高無上的榮譽，而且反正希爾芙這個名字本來也不屬於她。
希爾芙念了一遍，笑瞇瞇地點點頭，讚同道：“好像不錯呢，謝謝神明大人，我以後就叫黛西·巴斯卡維爾了。”
“不，只有黛西。”黑暗神更正她。
空曠的回聲放佛具有某種不可改變的魔力，“你是神明的伴侶，你就是黛西，黛西就是你，你不需要姓氏。”
希爾芙練完騎馬後腿軟無力，這幾天習慣被他抱回臥室了。
經過拱廳的時候，她眼角的餘光無意中往擺滿鮮花的神臺之上瞥了一眼。
一晃而過的視線裏，潔白光滑的神像好像出現了一條條細窄的裂縫。
是以前就存在的嗎？
希爾芙，不，以後都是黛西了。
黛西想不起來了。
第二天，黛西在神女的陪伴下前往市集的酒館觀賞喜劇。
演員們因為一些臨時狀況耽誤了開場，黛西就點了一杯麥芽酒，坐著邊喝邊等。
旁邊的一桌酒客閑聊中提到了熟悉的名稱，“你們聽說了嗎？巴斯卡維爾家族的事。”
黛西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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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一直以為是她剛新婚，他們不想打擾她，就沒有多想。
不過聽這些酒客的意思，似乎另有隱情？
端起碩大的木酒杯遮住臉，悄悄豎起耳朵偷聽。
酒館老板娘走過來，俯身為一位熟客斟滿劣質麥芽酒，“太可怕了，是有人覆仇嗎？”
一個絡腮胡男人端著木酒杯，醉醺醺地晃過來，故意一歪，壞笑著靠在老板娘身上，“你們在說白巫師家族嗎？我沒聽說，他們發生了什麽事？”
老板娘早就習慣這些酒客的無禮，嬉笑著站開，“哎，一夜之間，整個家族，一共三千四百二十人，全都消失了。”
“是的，我還聽說，鮮血染紅了整座莊園的白墻。”
流言總是引人矚目的，周圍幾桌的客人都被這裏的吵鬧吸引了註意力。
一位夫人聽得驚恐地捂住嘴，“噢我的天哪！是什麽仇恨能使人如此罪惡？”
“不。”坐她對面的先生搖頭說：“我聽司祭大人說，不是尋仇，是神明降罪。”
“是黑暗神大人處死了整個巴斯卡維爾家族。”
黛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神女帶回神殿的。
聽到那句話，她整個人都嚇懵了，怔楞僵在當場。
她躲進浴缸裏大哭了一場。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接一個的哭嗝憋得小臉通紅，幾乎要呼吸不上來了。
幾位神女輪流輕撫背部安撫她的情緒。
其實一直到這個時候，她都沒有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直到神女們不忍地告訴了她真實的故事。
兩個靈魂無法共存在一具身體裏。
巴斯卡維爾夫婦打算毀滅她的靈魂，讓真正的希爾芙回歸到這具血統純正的身體內。
巴斯卡維爾家族享受尊貴的地位太久了，太多看不見的血腥被掩蓋在榮光之下，讓的自大和盲目在欲｜望的滋養中膨脹。
他們自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瞞過神明。
就像以前所有以“白”為名的罪惡一樣。
然而這一次，他們竟然試圖對黑暗神等待了一千八百年的伴侶作惡。
永遠淡然旁觀的黑暗神，不再寬容。
黛西哭得快要缺氧了。
她無法接受，發自心底的無法接受。
無論是養育她長大的巴斯卡維爾夫婦想要傷害她，還是她的丈夫殺害了巴斯卡維爾夫婦的事實。
向來順直的銀發現在亂糟糟的像雞窩，眼睛哭得紅腫睜不開。
神女姐姐們眉宇間的憂愁似乎不比她少。
幾位神女你看我我看你，年紀最長的神女猶豫了一下，走到黛西身邊，垂下的眼睛充滿了擔心，“夫人，說實話，我非常擔憂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最近的狀況不是十分穩定。”
黛西哭得一抽一抽的，勉強睜開朦朧的淚眼，“您是指……”
“情緒。”神女說：“有人想要加害於您，的確是無法原諒的罪過。但神明如此強烈的降罪於人類，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神明是對會邪惡的人類施加懲罰。
但神明是寬容、是仁慈、是憐憫的代名詞，神明不會降罪於無辜。
整個巴斯卡維爾家族一夜之間消失了，曾經繁華的巴斯卡維爾莊園變成被血流清洗過的荒宅。
三千多人，就連女仆、馬夫，都為主人的罪惡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神明不會盛怒，神明的盛怒也不應如此殘暴。
神女那兩片因為過於憂懼而顯得蒼白的嘴唇張了張，踟躕了很久，還是說了出來，“黑暗神是最容易墮落的神祇。”
“而且，夫人，您知道的，神明大人的原身是惡魔之主，神性裏原本就流淌著嗜血暴戾的血液——”
截然而止的訴說和驚恐的瞠目，黛西汗毛都豎了起來，視線慢慢移向房間門口。
黑暗神高大的身影，一半在燭光的照耀下光明偉岸，一般隱沒在永恒黑夜的黑暗裏。
“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問我。”
黛西讓神女們都退了下去。
今天發生了太多變故，她揪著衣角猛搖頭，拒絕和他對話。
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但至少今天，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平心靜氣地面對他。
她從浴缸裏爬出來，沒有看他，“請留給我一天的時間，我明天再和您溝通。”
“可以。”黑暗神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那麽的寬容和仁慈，根本聽不出來他竟然——
不不，算了，不能再想象那種畫面了，
黛西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些可怖的念頭甩出去。
她想出去，到草地上透透氣。
經過拱廳的時候，她有意無意地往神臺上看了一眼，腳步不知覺停了下來。
神像上的裂縫似乎變得更多更大了，站在遠遠的神臺下方都能看得十分清晰。
有一條很長的縫隙，從心口一直裂到神明悲憫垂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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